送朝服的人才刚走,方才引着秦绯和苏朵儿去挑选宫室的几个侍从便回来了,蒋明珠还认得他们,顺口问道:“她们可是挑好了地方?”

    那内侍连忙行礼:“是,回皇上、回娘娘,谨嫔娘娘挑了永泰殿,宁嫔娘娘挑了和谦殿。”

    东西十二宫的布局蒋明珠心里大概有数,永泰殿、和谦殿一前一后,位置都适中,既不特别张扬,也没有特别偏远。

    蒋明珠点点头,看向聂玄:“殿下,既然是她们自己看中的,就这么定下了?一会儿派几个人过去,按着她们的意思把两宫收拾收拾吧?”

    “嗯,你觉得合适就行,”聂玄并不在意这个:“后宫的事,你自己做主。倒是栖凤宫,你想怎么规整,回头还是得和我说说,好歹是要住几十年的地方,总得弄得咱们两个都称心才好。”

    在一众宫女、侍从面前,他完全不避讳对栖凤宫的独宠之意,蒋明珠微微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了他是在为自己立威,认认真真地应了一声。

    聂玄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牵了她走了几步,才让人伺候她换了常服。笑道:“正巧这会儿没什么事了,陪我一起去给母后请个安吧。”

    何太后如今搬进了清宁宫,从勤政殿侧门直接穿过小花园、御花园就能到,比原先的栖凤宫也远不了多少,两人一路走着过去,到了清宁宫外正巧遇上了秦绯从里头出来。

    秦绯见着两人连忙上前行礼,柔声道:“给皇上请安,给娘娘请安……”

    聂玄待她全了一礼,才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可曾见着尚衣局送去的朝服?”

    秦绯低下头,温顺道:“回皇上,还没见着,方才在永泰殿转了一圈,着实哪儿哪儿都好,再没什么可挑的。左右臣妾在那儿也无事,便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态度恭谦和气,蒋明珠却总是打心底对她有些不喜,只淡淡道:“既是这样,你这便回永泰殿去看看吧,若是朝服有什么不合适的,及早和尚衣局那边说。”

    秦绯似是毫无所觉,低头应了,又谢过她,这才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走了。

    何太后那里刚刚打发了秦绯,打算小憩一会,瞧见他们二人来了,又命人续了茶,笑道:“栖凤宫我让人收拾干净了,你们自己喜欢的物件摆设,可命人从太子府搬来,若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可以去藏宝阁挑一些……玄儿,昨儿个秦绯的祖母可是来我这儿絮叨了一下午……”

    她这话说得含蓄,但聂玄和蒋明珠都不木讷,自然听得出话里的意思,秦家这位老太太恐怕是为孙女儿抱不平来的。

    聂玄的女人本就不多,昔日太子府的一侧妃二庶妃一妾,如今就只剩秦绯和苏朵儿了,后宫之中惯例是四妃九嫔,秦家满以为秦绯无论如何也能坐稳妃位,没想到竟只是封了谨嫔,虽说是九嫔之首,但到底是低了一等。正式的诏书要到聂玄登基大典当日才颁发,秦家老太太进宫请安,显然是就是为了探探何太后的口风,看看还有没有改变的可能。

    聂玄闻言便沉下了脸色:“秦老夫人是怎么个意思?要争个妃位?”

    何太后抬眼看他,见他面上毫不掩饰的不悦,不由皱了皱眉:“秦绯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第一个妃子,这几年也是谨慎小心,从没给你惹过麻烦,秦家虽没什么权势,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身份清贵,我原也觉得你只给个嫔位有些不合适。你喜欢皇后,心疼她,我都管不着,但这应当应分的东西,你又何必苛刻了秦绯呢。”

    蒋明珠被她的话弄得一时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尴尬地红了脸。

    聂玄朝她微微摇头,示意她别说话:“母后是觉得在侧封后宫的事上,朕的私心偏向太重了。”

    何太后没有开口,但意思显然就是这样的。

    聂玄放下了茶盏:“母后,这个妃位,朕是不会给她的。一来是为了抬举南越,二来,也是为了日后后宫的安宁。”

    “秦绯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何太后驳道:“我听说,她得知秦老太太要进宫请安的消息,还特地写了封信回去劝她不要生事,秦老太太还把她的信带了过来。何况,她是不能生育的,你便是给她个妃位,也威胁不到皇后的地位。”

    她说着便让嬷嬷把信拿过来给聂玄和蒋明珠看。秦绯确实写的情真意切,连蒋明珠看了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聂玄却不为所动,反而一口拒绝了:“母后,得陇而望蜀,如果今日朕给了她妃位,焉知往后她或是秦家的人,不惦记着后位?何况诏书已经用印了,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此事母后就不必再提了。”

    何太后摇了摇头,但见他执意如此,到底没有多说,只道自己累了,让他们也早些回去。

    两人回了勤政殿,蒋明珠屏退了下人,才低声道:“殿下,对不起……

    聂玄揽着她摇了摇头,笑道:“胡说什么呢?这是朕的意思,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蒋明珠抿了抿唇,她心里明白聂玄刻意压低秦绯的位份,大半是为了让她接手后宫之后更省心一些。

    四妃全都空缺,是聂玄给所有人的一个态度,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后位。在这样的盛宠之下,蒋明珠接掌后宫就会顺利很多。

    聂玄看她不说话,便扶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她圆鼓鼓的肚子:“别放在心上,如果是平常,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有点风浪波折也不是多大的事,就当让你练练手了。但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毕竟精神不如以往,能担的,我就替你担一点。”

    蒋明珠知道他在逗自己,心里一热,笑着圈着他的脖子:“原来殿下是心疼孩子,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呢。”

    聂玄抬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低笑:“那朕还你一个万众瞩目的封后大典当做赔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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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明珠没有想到,他所谓的“万众瞩目”,竟会是这样的。

    一身明黄朝服的天子竟亲自走到阶下,把她扶了起来,接过金宝、金册交给她,又牵着她一路走到御阶之上,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一众朝臣都有些惊讶,只不过聂玄的举动虽有些出人意料,却并不违制。若追究起来,当年高祖皇帝册封皇后时,还突发奇想地要拉着皇后与他共坐龙椅。比起那一位来,聂玄简直是极“懂规矩”了。

    何况谁也不想在新帝正式登基第一天就去触他的霉头,一众文臣左右看看,还在犹豫要不要当这个出头鸟去劝谏,右列的武将则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念头,早就跪了下去,山呼万岁了。文臣这一边一看,得,这做都做了,总不能让皇后再退回底下重新册封一次吧?到底是鼻子一捏,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聂玄朝蒋明珠笑笑,蒋明珠也正侧过头去看他,见他眼底印着自己,忍不住与他相视一笑。

    正如他那一日晚上对她承诺的,有他在,一定让她稳稳当当的。

    相比起来,秦绯和苏朵儿的册封就显得有些沉闷,两人领了金册,便规规矩矩地回到自己座上。

    聂玄后宫人数实在太少,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册封就结束了。这一场册封大典上,蒋明珠显然是最大的赢家。

    但这件事也没在朝臣心里停留多久,册封典礼刚刚结束,就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传来,南姜进犯,越西三州的督抚被杀,南越告急。

    ☆、第八十一章 不世之功

    第八十一章不世之功

    比起嘉平关外的北方部族,南姜一向很是安分,从高祖皇帝平定南越,在南越设下越西、越东两个都护府后,至今一百多年间,从未有过战事。

    如今聂玄刚登基,南姜就闹出这种动静,几乎就是一种□□裸的挑衅了。

    聂玄不好战,但也绝不畏战,第二日朝上就已下了诏书,调集山阳、河洛两地共十五万大军奔赴越西,并京畿营中一万精骑,与南姜一战。

    只是在领军将领的人选上,朝上有了争执。

    兵部尚书赵夏举荐宋清,理由是京畿营中的精兵一向是他带的,且宋清在嘉平关的表现足以证明他行军打仗的能力。

    另一派则以内阁首辅胡明谦为首,认为临阵易帅实属不智,应当以南越守将彭虎为帅。

    两派都是各不相让,胡明谦身为首辅,说话自是很有分量,对赵夏怒目而视:“彭老将军驻守南越有十数年了,对越西、越东,甚至是南姜都可谓了如指掌,实是为主帅的最好人选。宋小将军虽是年少有为,但毕竟从未涉足南姜,望皇上三思。”

    赵夏也不甘示弱,辩驳道:“宋芝将军在时,宋清就随父亲征战,宋芝将军去后,更是在嘉平关屡立奇功。而南越几十年来都无战事,论对战经验,只怕宋清还在彭老将军之上。”

    聂玄看两方争得面红耳赤,倒也没有不悦。

    赵夏是他的心腹,自然知道他的偏向,为宋清说话是理所当然的,而胡明谦年事已高,遇事求稳,但确实是忠心为国,不带一点私心。

    因此只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两位爱卿说得各有道理,但凡事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彭虎老将军生性谨慎、擅守城而不擅进攻。如今南越局势混乱,朕要的,是一个有魄力有担当,能应变能奇袭的大将。朕与宋清在嘉平关时,见他用兵灵活多变,守城也颇有法度,此次就以宋清为主将,彭虎为副将,协助宋清。”

    众人都知道“聂玄”和宋清曾在嘉平关并肩作战,既然皇上都这样为宋清做保证了,即使心里不大乐意的也没话好说,只得应了。

    聂玄见众臣都不再开口,当即下令宋清整军,两日后开拔。随后散了早朝,命胡明谦、宋清、赵夏和沈凌随他到书房议事。

    “胡相,朕知道你和赵卿都是一心为国,彭虎和宋清,确实各有所长,朕让宋清为主将,也有朕的考量,彭老将军与你是多年老友,你也把朕的意思对他说清楚,让他心里不要有芥蒂。”聂玄先对胡明谦安慰了几句。

    胡明谦方才心里还有点不服气,这会儿也都散了,想想彭虎的脾气秉性和宋清的赫赫战功,便知道聂玄这会儿说这话其实是给自己面子,连忙恭敬地应了。

    聂玄这才转向沈凌:“动兵不是一件小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线将士舍生忘死,朕不希望供给上出任何差错。”

    他继位后,就将沈凌升任了户部尚书。沈凌从小受沈老相爷教导,在内政上确实是一把好手,也知道其中的轻重,连忙正色应诺了,保证军需上绝不出差错。

    待对众人都交待过,聂玄才让其余诸人退了,对宋清指了指下首的位置:“这儿也没外人了,坐下说话吧。”

    宋清也不推脱,恭敬道:“谢皇上,臣定不负皇上的信任。”

    “胡明谦年事已高,再有几年,就该致仕养老去了,这个位置,朕给你留着。朕希望你不只是一个大将军。”聂玄毫不避讳对他的信任:“这回让你去,一是因为你合适,二来,是想给你个天大的功劳,好让你回来的时候能和朕求一个天大的恩典……你可明白?”

    这个“天大的恩典”,自然就是求娶聂柔了,宋清面上微红,眼底满是欣喜,一挑官服跪了下来:“是!臣谢皇上隆恩!定为皇上靖平南姜。”

    “好!”聂玄亲手托着他的手臂把人扶了起来:“朕在京城等你凯旋。”

    他们两人既是君臣也算是知己,彼此都是聪明人,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透。但旁人却未必有这份默契。

    宋薇听说宋清要领兵出征平乱,还是去南姜,便提心吊胆地,再听人说皇上只给了他一万骑兵和十五万征调的军队,更是担心地不行,进宫看蒋明珠时,不由对她说了几句。

    后宫不得干政,何况蒋明珠如今大半心思都放在腹中的孩子身上,对这件事还当真不是很清楚,但听宋薇说了几句后,就大概猜到了一点聂玄的想法,笑道:“娘,南姜总共也不过七八十万人,除去老弱妇孺,能上战场打仗的,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十万吧,要是皇上当真派大军压境,就算胜了,也显不出表哥的功劳。更何况,大军调动,粮草军饷都是一笔浩大的支出。”

    宋家本就是武将世家,宋薇自小对这些耳濡目染,也不是不懂,只是心里却免不了担心,忍不住对女儿说了说,见蒋明珠信心满满,浑然不担心的样子,心里也安定了点。点头道:“也是……罢了,都是男人们的事,咱们说这个做什么,我今儿来是想跟你商量下,我再过一个月再进宫吧?”

    宫妃怀孕到八个月后,母亲是可以进宫陪伴的,如今宫里众人都看得分明,皇帝对皇后十分宠爱,几乎是长住在栖凤宫,自然没人敢让蒋明珠不如意,早早地就经内务府走了程序,去请了宋薇。

    蒋明珠倒是并不特别依赖宋薇,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少,都是聂玄亲自给她挑的心腹,但听宋薇这么问,也有点惊讶,略一想,便皱起了眉头:“怎么了?是不是裴婶婶那边有什么变故?”

    宋薇似是有点惊讶她一猜就中,点头道:“嗯,前天晚上她吐了血,晕迷过去许久,好在阮太医赶去后把人救了回来。两个孩子吓得跟什么似的,我有点不放心。想着在她们府上再住一阵。”

    蒋明珠点头表示明了:“那娘就先在裴婶婶那儿看着点吧,一会儿让夜雪也跟你回去,给你帮把手,我这里娘不用担心,殿下早就把伺候的人安排好了。”

    宋薇看她提到聂玄便是满满的欢喜和信赖,既是欣慰又是好笑,轻斥道:“太子如今是皇上了,你还一口一个殿下的,赶紧改口了。”

    蒋明珠一愣,这才察觉自己的口误,连忙笑道:“是,一不当心就忘了。回头我得多喊几声,免得下回再叫错。”

    聂玄下朝回来正赶上他们说的这最后几句,一边解朝冠,一边笑道:“夫人不说,朕也没察觉。”

    蒋明珠起身迎他,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朝冠:“陛下是有顺风耳么?一说到您您人就到了。”

    宋薇看他们小两口相处时轻松恩爱,连忙寻了个由头,告辞出宫了。

    蒋明珠和聂玄说了宋薇要晚些时候进宫的事,又把她的来意说了。

    聂玄还有不少折子没批,见蒋明珠已经自觉地坐在桌边替他研磨,便挥手让贺林等人都退了下去,一边拿了折子看,一边“嗯”了一声:“那你怎么想?”

    “陛下这个先生是做出瘾头来了,总想着考我呢,”蒋明珠嘀咕了一句,笑道:“陛下是希望表哥立下大功,风风光光地将皇姐娶进门。也是觉得表哥能够胜任。”

    “他的兵法师从萧岭,气度大开大合,在细节处也从不疏失,攻守皆得法。他在嘉平关的那几次奇袭,都是因势利导,看着像是草率冲动,其实是稳中求变。”聂玄毫不吝惜对宋清的赞赏:“宋清若为将,将来的成就定是远超你舅舅。我给他十五万军队和一万精骑,已经是很保守了。你尽管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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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沈凌的调度下,一万精骑的粮草在第二日就已准备妥当,十五万大军的粮草也已从东江、之南等地调往南越。

    宋清的一万精骑很快整军待发,一切都准备停当,只等聂玄一声令下便可开拔。

    清宁宫却忽然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贺国公府的郑老夫人来求见何太后,想求她让聂玄收回成命。

    蒋明珠正巧也在清宁宫陪何太后说话,她对郑老夫人一向很有好感,见她急的嘴上都起了火泡,忙劝道:“老夫人先别着急,有话好好说。”

    郑老夫人摇头,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太后,我们何家满门英烈,理应为大盛尽忠,可如今家里只有嘉儿这么一个孩子了,他竟然、竟然瞒着我向皇上请战,要跟着宋小将军上战场……这、这叫我怎么能放心的下啊……”

    何太后惊得站了起来:“什么?何嘉向皇上请战?他疯了不成?南姜的气候跟京城千差万别,还有沼泽瘴气,这是去打仗不是去玩,他跑去凑什么热闹?!”

    “可不是,他真是昏了头了,”郑老夫人泪如雨下:“好说歹说都劝不听,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求太后娘娘,请皇上收回成命。”

    事情已经近在眼前,也拖延不得,何太后立刻让人去请了聂玄。

    何嘉是何府仅存的一点血脉,宋清又何尝不是宋家唯一的子嗣?萧岭和萧若水在知道宋清要出征的消息后,只是嘱咐他一切小心,宋薇虽和她抱怨了几句,却也没妄图通过她来影响聂玄的决定。如今何太后却是一听这话就想让聂玄收回成命。

    蒋明珠低下了头,何太后和郑老夫人的语气让她微微有些不悦,但她还是知趣地没开口说话。毕竟何嘉从没离开过京城,贸贸然去往战场,家里人放心不下,总归还情有可原。

    这会儿聂玄正在御书房和宋清等人议事,听贺林回报了个大概,也就点了点头,等这头议完了,又着人去把何嘉叫了过来,一起到了清宁宫。

    郑老夫人一看到何嘉,立刻上前拉住他,转向聂玄求道:“皇上,嘉儿他不懂得轻重,胡乱请战,求皇上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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