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亲自写的折子也到了,详细和他回报了当时的情形,盛赞了何嘉英勇,为何嘉请功,并且表示这一趟让彭虎把南姜王等一众俘虏“送”回京城,他留在南姜安排防务,也好继续搜寻何嘉。

    这会儿他回来了也是承受太后和郑氏的无限怨恨,聂玄心道这小子倒是精乖,知道在外面躲着点风头。想想也是别无他法,只得给他批了个准。

    何太后差不多就是此后几天得的消息,当下便急的白了脸色,强自镇定地问了两句话,整个人就晕了过去。清宁宫的人吓得六神无主的,立刻差人请了太医,又去御书房回禀了聂玄。

    聂玄把前因后果一问,就知道这事是露陷了。只不过这件事他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倒也没有太着急,又把怎么“招待”战俘的事给胡明谦和蒋云说了一通,这才让他们退了,自往清宁宫去。

    **************

    清宁宫里头已经是一片慌乱了。

    何太后一向身子很好,她年轻时对聂慎还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了聂慎的喜怒哀乐而提心吊胆,郁郁寡欢。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就知道了,在聂慎心里,她就是千般柔顺万般好,终究是抵不过他青梅竹马的元后。

    是啊,活人哪儿比得过死人呢?更何况元后死在聂慎对她的感情最为浓烈的时候,永永远远地留在了他心里。

    她哭过闹过难受过,后来生下了聂柔和聂玄,也依旧不曾死心,是以聂柔和聂玄小时候都曾看到过她为了聂慎默默垂泪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才八岁的聂柔染了时疾,病得奄奄一息了,聂慎却忙着皇陵竣工的事,为了把元后棺椁入陵,整整十来天,连一眼都没有来瞧过聂柔。她就像是忽然看开了,大病了一场后,她开始一心一意地打理后宫,修身养性,给儿女谋划前程,除去那些已知和未知的敌人。从此再也没有为聂慎而掉过一滴眼泪。身体竟也比从前好了很多,几乎没怎么生过病。这回乍一倒下,当真是把阖宫里上上下下伺候的人都吓到了。

    从前的事她从不曾对一双儿女说过,但聂玄那样敏锐的人,又怎么会注意不到。何太后为他和聂柔付出了很多,他也愿意尽自己的可能去孝敬她,让她过得舒心一点。

    因此看到何太后歪在榻上发鬓凌乱双目无神的样子,他心里是当真不好过,连忙上前几步,在榻边行了个礼,关切道:“母后,这会儿可感觉好些了?”

    何太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是自嘲地一笑:“许是你当真大了,我也当真老了,这样关乎性命的事,你都要瞒着我……”

    “母后,”聂玄知道打马虎眼也没用,干脆直接道:“人还没找着,朕是怕母后知道了忧心,想着等找着了,再给母后说这个事。”

    “等?”何太后的声音一下子尖利了起来,抖着唇怒道:“等你那心爱的大将军去找么?我看他根本就是阳奉阴违!否则嘉儿怎么会去参加什么突袭,弄得现在这样下落不明?!”

    她一下子就把嬷嬷奉上的药打翻了,瓷器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听得众人都心里一跳。她们伺候了这么多年,只怕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后这样失态,有些胆小的已经惊得呆住了。

    聂玄皱了皱眉,挥手让宫女内侍都退出去,温和劝道:“母后这会儿急痛迷了心,您先消消气,好生将养身子。”

    何太后看他不紧不慢,半点脾气都没有的样子,更是怒极。一时两人都不说话,屋里倒是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这一边母子俩还对峙着,那一头听说太后摔了碗没有喝药的阮斛却是皱起了眉,转头又去熬了一碗,回来之后也不顾别人劝阻,“扣扣”地在门上敲了两下:“皇上,太后娘娘,这药必须趁热喝,否则药力就散了。”

    聂玄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一下子觉得有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太医有时候也是件不错的事,连忙扬声吩咐他进来。

    一众宫女内侍都被吩咐过不许打扰,自然没有人敢来送药,阮斛左右看看,只得自己推开门进了屋。

    聂玄接过药,趁势对何太后道:“母后,不管有什么事,总得先喝了药再说。阮太医也说了,这药得趁热喝。”

    何太后方才是气急攻心,这会儿回过神来,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让皇帝没脸面,只得“嗯”了一声接过来喝了,温和道:“阮太医辛苦了,也下去休息吧。有皇帝陪着,哀家这会儿觉着好多了。”

    阮斛这人,只要你没在他面前吵个天翻地覆,他多半是察觉不到什么不对劲的,别说何太后和聂玄这样精于掩饰的人,就算换个演技拙劣破绽百出的来,他也是照单全买的。听了这话,便正经朝两人行了礼告退了。

    好在经他这么一来一去的,何太后也再做不出方才的样子,屋里气氛总算是缓和了许多。

    聂玄起身给何太后倒了杯水,才劝慰道:“母后方才的话,朕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说得难听一点,一将功成万骨枯,上阵杀敌,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贺国公为国家立了功,如果能安全返回,定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若是不幸殉国,也是生荣死哀,是我大盛的好儿郎。至于宋清,他为大盛立下的是不世之功,母后若要因为他没有保护好一个下属的性命而迁怒于他,只怕天下将士都要寒心的,朕也绝无可能答应。”

    他说得很是坚定,何太后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她这样,聂玄心里也难过,到底是又开了口,压低了声音道:“何况……母后若是这样做了,在世人眼中,贺国公就从一个自请出征、英勇善战的英雄,变成了一个靠着您的庇佑,上战场赖军功,不幸出了事还要迁怒主将的笑话。”

    何太后虽然又气又急又痛心,却不得不承认聂玄说的是对的。万一何嘉真的没了,为了何嘉的名声,她只能悲痛,却不能把愤怒撒向宋清。在所有人看来,宋清都是一个好将领,用最少的伤亡,达成了最有利于大盛的局面。一个国公的意外,实在怪罪不到主将头上去。

    但她怎么能够认命?怎么能够甘心?!

    何家一门忠烈,从高祖朝一直到现在,只留下了何嘉这一点血脉了。如果何嘉出了什么事,百年之后,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聂玄见她神色一刻三变,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拿出两本折子递给她:“母后,宋清和彭虎的折子前几日都到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们也说得很清楚。宋清原本是不许贺国公去的,是贺国公瞒而不报,孤身跟着他们到了南姜王庭,他们长途奔袭,那会儿离大营都有一日多的路程了,宋清发现他后,自然不可能再专门把他送回去,这才答应带他一起参与行动。这件事,所有参与行动的将士都可以为宋清作证。认真追究起来,错的是不守军令的何嘉。”

    何太后神色一震,眼里从震惊到失落,终于都变成了颓然,缓缓地推开儿子扶着自己的手:“今日这番话,你早已在心里演练过好几回了吧?”

    聂玄叹气:“母后何出此言?”

    “为了你的皇后,你倒当真是想得挺远的,”何太后闭了闭眼,不知是失望还是伤心:“罢了,聂家……当真多痴情人。从高祖到你父亲,呵……如今还有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聂玄便也不遮遮掩掩,坦率道:“母后,儿子的确喜爱明珠,但即使没有明珠,以宋清的品性才学,他也一定会是我的左膀右臂……此外,有件事,我想还是早些说与母后知道吧,宋清爱慕皇姐,皇姐对他亦是有心,等过了父皇孝期,朕是要为他们赐婚的。”

    何太后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把何嘉的事抛开了,惊疑不定地看着聂玄:“你说什么?!柔儿怎会对他……”

    “此事说来话长,”聂玄并不打算对她说明自己离魂,聂柔代替自己去往嘉平关的事,这件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且如今事过境迁,也没有必要再提及了。因此只是起了个头,便转而道:“但他对皇姐,确实是情真意切。母后若是不信,不妨召皇姐进宫一问。”

    何太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聂柔的事几乎成了她的一桩心病,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为女儿挑一个可靠的人,才会让女儿如今孤身一人。乍一听到她和宋清的事,竟不知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了。

    聂玄劝也劝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看她不愿与自己多说,只得低声温柔道:“母后……皇姐虽是金枝玉叶,这些年来,却是忧愁多欢喜少,宋清待皇姐是真心的,品性相貌才学,也足堪匹配,这一桩亲,我觉得极好。”

    “你去吧……”何太后沉默了许久,终于朝他看了一眼。

    聂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摆手打断了:“这一会儿的功夫,你从国家大义说到何嘉的名声,又把你皇姐拉了进来,国家的前程、法度,何家的利益,你皇姐的幸福,桩桩件件摆在我面前,我哪里还能和宋清为难?罢了,你自去忙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何太后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能从对聂慎的感情中抽身而出。聂玄知道她一贯理智而坚强,虽有些担心她的身体,但到底还是依着她的话退了出来,吩咐阮斛这几天日日到清宁宫来请平安脉。

    何太后差不多有十日没有出过清宁宫,后宫太妃,妃嫔的每日来请安也都没见着人。聂柔听到消息后自然也是来探望了。不知母女两人说了些什么,聂柔出宫后,何太后的精神终于好了些,蒋明珠出了月子第一次带着女儿过来请安时,何太后便把人叫了进来。

    ☆、第86章 双更

    第八十六章

    蒋明珠来得早,几个太妃和秦绯、苏朵儿等人都还未到。整个清宁宫显得有几分冷清。

    何太后有点疲惫,昨日郑氏进宫,在她这儿掉了半天的眼泪,说起何嘉小时候如何调皮捣蛋,长大后又是如何孝顺,她听了心里也是揪着难受,好生安慰了郑氏一番,近宫门落钥了才让人送她回去。晚上也还想着何嘉的这点事,并没有歇好。这会儿是勉强打点精神,脸色不大好看。

    蒋明珠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清宁宫都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想起聂玄的担忧,也有些担心何太后的身体,劝慰道:“母后……贺国公的事毕竟还没个准信,您千万不要太过担忧了,若是伤了身子,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便做好了被何太后冷嘲热讽甚至是破口大骂的准备,她知道何太后和郑氏都对宋清“弄丢”了何嘉恨得咬牙切齿,但这些该劝的话,却不能不说。这既是她作为皇后应当做的,也是作为儿媳的一份孝心。

    何太后可以对她不满、嘲讽,但她心里,确确实实是很感激何太后的。自她嫁给聂玄至今,何太后对她一向也很照顾,这次她生下女儿,太后也并未有过苛责。

    只不过她也不想直接凑上去被骂得体无完肤,蒋明珠想了想,又补充道:“皇上最近也很是担心母后的身子,母后的脉案,每日都是让阮太医去勤政殿回报的。”

    不管怎么说,母子才是血浓于水。果然,何太后听了后一句话,脸色便好了一点。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能得她这一声回应,蒋明珠已经觉得很不容易了,三言两语便转到别的话头上,有意要哄她高兴。

    站在她身后的奶娘是聂玄亲自挑了给她的,人长得周正,也十分有眼色,几句话就把正睡得香甜的小公主也拉进了话题里。

    小公主如今长得玉雪粉团似的,当真是人人见了都想抱会儿,连苏朵儿都十分喜爱她。醒过来后也不哭闹,眼珠一转,看见了蒋明珠就咯咯地笑。

    何太后看到自家孙女儿,哪里还能沉下脸来,到底是展颜笑了笑,招呼奶娘:“把公主抱过来……我看看,唔,长得可真是不错。”

    蒋明珠暗自松了口气,亲手接过女儿抱着,走到近前和何太后说了会儿话。

    这会大约是时间到了,秦绯、苏朵儿和几个太妃也陆续过来请安了。

    人一多,就更热闹起来,宫里的人没有不精明的,一看太后终于是有精神了,也就知道太后和皇后那点事算是“雨过天晴”了,虽不知太后为何这般好说话,但还是都息了看热闹的心思,纷纷凑趣地围着小丫头说笑起来。

    聂玄自然也知道蒋明珠今日要到清宁宫请安,他上回虽然已经差不多说通了太后,但也知道她心里还是有气,多半今日是要发作的,因此一下了朝,把几个还有事要回话的人往御书房一丢,让人上了茶伺候他们等着,就先往清宁宫去了。

    何太后看他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心里也就明白了,颇有意味地笑了下:“皇帝这是急着赶来救驾啊。”

    她这话说得有几分调侃的口吻,聂玄心下一松,高高兴兴地把女儿从一个太妃手里抱了过来,应道:“可不就是来救驾的么,朕听说几位太妃都快要把朕的长嘉公主抢走了,这不就赶紧来了。”

    大家都哈哈一乐,大多明白他这么风急火燎地赶过来,多半是怕皇后在太后这儿受委屈。一时间有感慨的,也有羡慕的,只不过都是在自己心里想着,面上都有志一同地玩笑了几句,就与何太后告了辞。

    蒋明珠站在他侧后边,看着他的背景,一时也有点出神。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何太后今日这么快就和自己“言归于好”,显然不只是因为小公主,这一个月里头,聂玄想必已经先为她保驾护航,与何太后谈过了,这会儿更是匆匆赶了过来。他待自己,当真是再周到不过。

    何太后方才取笑了一句,这会儿外人都走了,她便索性对聂玄道:“人你也看了,可放心了吧?你先去吧,我和明珠说几句话。”

    聂玄连忙应了,他正经还有不少事要安排,南姜王和他那一儿一女已经被他关了十来天了,杀威也杀够了,该见一见;对这一次南姜大捷有功的将士,也该论功行赏了。

    蒋明珠目送他离开,何太后又让奶娘把聂雅先抱回去,这才起了身,招呼蒋明珠和自己一起走走。

    清宁宫的小花园不如栖凤宫那么大,差不多一眼就能看过来。何太后在一株腊梅前面站了会儿,才忽然转头冲她笑了笑:“来,咱们折几枝回去插瓶。”

    蒋明珠一愣,下意识地上前帮她,心里却还没反应过来。

    身边伺候的人都让何太后屏退了,两人亲自动手折了几枝,何太后示意够了,指了指她腰间那块龙凤配,温和道:“这块玉佩的来历,你可知道?”

    蒋明珠点头:“是,陛下和皇姐都与我说过。”

    “嗯,你既听说过,大概也知道,聂家的男人,多半都是痴情人……”何太后勾了勾唇角,却并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反而有点嘲讽似的,冷淡道:“高祖皇帝挚爱顾皇后,顾后死后,他性情大变,没两年就跟着去了;武帝宠爱惠妃,为她大兴土木,甚至死后让她殉葬;景帝痴恋一个宫女,把她一路提拔成贵妃。还有你们的父皇,与元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这么多人里头,除了高祖皇帝,我一个都瞧不上。”

    蒋明珠怔怔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竟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何太后却并不在意,嗤笑道:“武帝、景帝、你父皇,谁没有三宫六院?为了给自己套个‘痴情’的壳子,显出自己待‘心爱’的女人是最特殊的,又作践了多少后宫女人?”

    “母后……”蒋明珠觉得自己隐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以为她是教训自己,不该让聂玄空置后宫,冷落秦绯和苏朵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何太后也没有要她插话的意思,冷下了神色,淡淡道:“如今,玄儿待你也是独一份的。他是我儿子,我很了解他的性子。他和聂柔都是心思笃定的人,下了决定只怕就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的意志。与他父皇大不一样。我不知道他对你是不是有过什么许诺,往后……也不想管你们的事了。只有一条,希望你也好,宋清也好,将来不要负了他和柔儿。”

    蒋明珠惊讶地瞪大了眼抬头看她,完全没有想到何太后竟是和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何太后对她笑了笑:“怎么?吓到了?”

    “不、母后……谢谢母后!”蒋明珠连连摇头,磕磕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您……”

    何太后摆摆手:“你不必谢我,我在这后宫里头,看的情情爱爱多了去了,你和皇上这一段,也不见得特别些,我不是为了你……皇帝不想要别人,将来你们能有一两个成器的儿子,我也就不多事了。只要他和柔儿能过得好,我没什么好苛求的。”

    **************

    何嘉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宫里宫外原本不少人等着看清宁宫、栖凤宫斗起来,谁料直等到皇帝论功行赏的圣旨都发下去了,清宁宫还是没半点动静,不免有许多人暗自失望。

    聂玄原是想让宋清入内阁的,但他毕竟才刚到弱冠之龄,想了想,还是把他放到吏部去做了侍郎,让他先在吏部历练两年。但除此以外,他还给宋清加封了定国侯。而原本京畿卫里的职务也没有撤去,宋清一下子身兼文武双职,虽说都不是多高的官位,但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他是恩宠信赖兼而有之。

    蒋云一连多少天也都是天天有人请着出去消遣,他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国丈,又有宋清这样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做外甥,宋清如今还在南姜未回京,萧岭和萧若水则都是避世好静的性子,如今已经有不少人拐着弯儿想从他这里活动活动,在宋清面前卖个好了。

    但旁人却不知道他内里的纠结。蒋明珠是从来不肯见他的,聂玄那里,虽然明面上的面子是给他的,登基的时候还给他加了个太师的虚衔,但实质上的权力,半点没有给过。

    这回宋清在南姜大捷,聂玄对他就更是不放在心上了,因为“接待”南姜王的事做得不合聂玄的心意,还被申饬了一番。

    他虽看起来春风得意的,其实内里还当真是虚得很,生怕哪天聂玄一个不高兴,就要拿他出气。

    宋薇在宫里待了近两个月,陪着蒋明珠做完月子后又回了裴氏母子三人的那处院子,蒋云便动了心思,想着把宋薇接回家里来,把她的心思哄转了,将来也好在蒋明珠和宋清那儿得些好脸色。

    奈何宋薇却像是铁了心,第一回他上门,刚说了来意,宋薇就推说裴氏那里离不得人,礼数周到地命人把他“送”出了门,第二回来,则干脆给他吃了闭门羹。

    蒋云第三次站到裴家院子门口,见守门的人竟换成了两个年轻侍卫,不由一愣。

    这两个年轻人神色冷峻,一身简单的青衫也挡不住凌厉肃杀之气,显然不是普通看家护院的人能有的气派,而是百战之军。蒋云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一看就知道这两人多半是蒋明珠或是宋家给派过来的,想见宋薇,根本没有可能。

    这儿离京城各处衙门都不远,蒋云到底还是朝廷大员,也不好一直在这儿杵着,怕叫同僚看到了,那可就大大地失了脸面,只得讪讪地回了府。

    宋薇正陪着裴氏说话,听到夜雪来回说蒋云已经走了,才点头笑笑,让她出去候着阮斛,等人到了就立刻请进来。

    裴氏从入秋之后几乎就没能下得了床了,宋薇总安慰她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好养养总能好的,但她自己知道,自己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了。一双儿女都很懂事,见阮太医频繁出入,渐渐地也就知道了母亲的身体状况。

    蒋明珠生下孩子,宋薇从宫里回来后,裴氏就对一儿一女明明白白地交待了,告诉他们从今往后要孝顺伯母,当着宋薇的面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

    做完了这件压在心头的事,她的心里轻松了不少,身子竟也稍微好了点,能坐起来和宋薇说话了。听了蒋云的事,便有点不好意思,温柔道:“是我拖累大嫂了……”

    宋薇连忙摇头:“瞎说什么呢?家里那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如今明珠和清儿有出息,他又如何会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我回去?我和他,早就没有情分了。真要认真说起来,倒是我在你这儿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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