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上古走来,一路寻你

    猛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可、

    天不遂人愿,累你坠神坛、累你上刀山、累你毁三魄、累你入轮回步妖道……

    我想将屠刀放下,不求立地成佛———

    只是、

    想问一问小师父你,一不小心走错了路的我

    不知、

    这条路还可回走吗?

    ——————————————————

    乌云残卷而过,细雨便密密麻麻。轰然一声雷响,就能吓的这漫山遍野的小妖精们哆嗦上好一阵儿。

    不过————现在的小妖们都已经习惯了。

    近日,小妖精们都是格外的烦躁,抬头看了看那漫天的天雷“……”

    再垂头丧气的扫一眼这不远处禁闭的房门“……”

    最后发现,只能自己咬了咬牙、愤恨的握紧拳头哀叹一声,便都没着没落的转头看向了这山中唯一比较靠谱的朱雀鸟。

    朱八芝眉头深锁,亦是想不明白这安静了两百年的拜仙山是什么时候就成了一座人尽皆知且还是不除不快的那种妖山了?

    更让他琢磨不明白的就是那扇禁闭的房门中,已经快要直接把自己睡死过去的活祖宗竟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王了?

    这……真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呀!

    自妖狐受天罚之后,便被天雷打了下来,随之又万道天雷封山,为的就是不许她踏出这结界半步。

    别说她现在已经勿自的就昏睡了两百年,就算是醒着的话想要出去,那天雷比谁都能兴奋的开心到疯狂的把她劈的连残渣都不剩。

    这神奇的招黑体质……

    山中唯一的文化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现在山中仿佛一切岁月静好的样子,可人间那就热闹非凡了。

    妖魔横行,无一宁日的景象……已经到处揭竿而起,义愤填膺的人们、时时刻刻的都做好了把这只快要自己睡到棺材里的妖狐挫骨扬灰的打算。

    沉默了许久,小妖精们又齐声声的叹了口气,这是招谁惹谁了吧,人家一个个的可都本分着呢……

    冤啊!

    可有冤无处伸啊!!!

    天上的那群老王八们,巴不得这只妖狐形神俱灭、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方才解气呢。

    这口闷气卡在胸口……憋的真是不知怎么发泄。

    只听得噗通一声,小妖精们齐刷刷的冲着大门磕了个响亮亮的头后,便都拧拧哒哒的离开了。

    一只吊儿郎当的猫妖拍了拍朱八芝的肩膀,二人便一起推开了妖狐的房门。

    可……

    他们的心理准备做的还是不够充分,瞬间,便都傻了眼!

    妖狐正倚在床头,左腿随意的伸着、右腿屈膝,指尖在摩挲着一个星戒指环,侧眸一扫,那双泛着幽蓝狐光的眸子便显的杀气肆意。

    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目瞪口呆。

    但这种杀人的气势没过两秒,狐魄儿就勾唇一笑,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如从前那样薄凉,一袭白衣干净利落的穿在身上,不拘小节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看我干嘛?”

    看你干嘛?

    新鲜呗!

    睡了两百年的天雷烤狐狸、终于赶在人家提刀宰了你之前睡醒了。

    更新鲜的是,您知不知道这一觉把自己还睡成魔王了呢?

    牛逼不?

    傻眼不?

    刺激不?

    ……呵呵!心梗不?

    狐魄儿晃了晃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的抬头扫了他们一眼,“我睡多久了?”

    阿狸大嘴一撅,“祖宗,两百年!胳膊腿用起来可还灵活?”

    “没腐没烂没生锈,甚好。”

    “祖宗,我没问你肾好不好,我问的是你胳膊腿的好不好?”阿狸晃晃哒哒的解释道。

    狐魄儿瞥了眼阿狸……

    人是醒了,但睡了两百年的脑子可能还是不太清醒。

    可阿狸仍扯着他的大嗓门嚷嚷:“肾好不好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这养了两百年估计也差不到哪去。”

    狐魄儿荡到了阿狸身边,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他,随后又睨了八芝一眼,“这猫语我听不懂,你给我翻译一下。”

    八芝扶额,心明如镜。

    他们老大正所谓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身流氓文化。

    重点就是她比流氓有文化,越读书越流氓!

    且还能一副坦坦荡荡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你,那一身翩然若仙的样子还仿佛是在告诉你,是你们心思不纯想歪了,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所以,很多上不了台面的话,她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的理所当然,不是假装,是真的半点都没听懂。

    若说这种不懂就问的习惯其实也挺好,可什么都不懂就问的习惯……也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难以启齿。

    但就阿狸这打个岔都能打到十万八千里的言语来讲,肾好不好他能怎么解释?

    只能公子般淡雅彬彬有礼的说了一句,“这种猫语,我也不懂,老大不懂正常。”

    正常啊!

    狐魄儿意味深长的看了八芝一会儿,这山上唯一的文化鸟也有不懂的时候?

    ……怎么就突然间觉得、自己的那点半斤八两的文化似乎也不是很丢人了呢。

    她笑了笑,拍着八芝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别难过,等以后我参悟明白了说给你听。”

    八芝“……”不必。

    “真愁人!”阿狸很欠的拽过来一把子椅子坐下。

    他抬手指了指八芝又指了指狐魄儿,“我这猫语有什么不懂的,老大你是不是被劈傻了?就是你和北帝的那点事嘛,走不走心我就不知道了,走肾那可是必要的,当然,这种事情你的其次了,北帝的更重要唔、唔唔……”一张欠嘴被堵上了。

    八芝有些恼怒,“休要胡言乱语,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再给刺激到了怎么办?”

    狐魄儿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好像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刺激,且还心无旁骛的问道:“那你们都走的什么?”

    阿狸拍开了八芝的手又恬不知耻的鄙夷的扫了他一眼,“这鸟估计什么都没走过,傻子才走心呢,我当然是走肾唔…唔唔唔……”又被堵住了嘴巴。

    八芝一边捂着阿狸的嘴巴一边说,“别听他胡说,我们先去给你准备些吃的,大家都盼着你醒来呢,你先四处看看,一会儿我来叫你。”

    狐魄儿弯着眸子点了点头,便看着阿狸闷嚎着被八芝拖了出去……

    屋外阴雨绵绵,雷声震震。

    她望了眼窗外那高悬的滚滚天雷,嘴边的笑意逐渐淡去,眸中也愈加的薄凉起来。

    两百年的沉睡,睡去的也只是副躯壳罢了,心却无时无刻的都在醒着痛着,记忆的反反复复又如蜃楼的模样,只是在一个角落里无声无息的上演着。

    大罗天紫微垣内,他哑着声音说,“我想这一刻想了好久,没有任何束缚,就这样守着你、护着你,相拥入眠,哪怕一时一刻也好。”

    她忽的一惊,眼泪便悄无声息的流下来了。

    虚虚实实间她又有些似梦似醒的分不清今夕何夕了,她听见他唤她“魄儿”

    又仿佛看见他微微起身,握着她的一只手便向着他的腹下探去,那沙哑的嗓音压的极低极低,他说:“帮我好吗?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你的冲动。苍生与你,我不能没有你。”

    苍生与你,我不能没有你。

    从此,这句话一直在她梦中,梦回了两百年。

    她觉得自己更应该问一问,苍生与我,若二者不可兼顾,你会弃了谁?

    可心知肚明的答案,却仍是令自己红了眼睑。

    她从未奢望过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帝神,会有这样寡廉鲜耻的一天,她的心有些颤抖,软糯的话语带着些许与生俱来的轻狂,她又听见自己说:“师父,只要是你想要的,就没有什么是我给不了的。”

    可、

    昨夜的余温尚未褪去,今日的兵戈就已架在了眼前……

    大罗天内,天兵甲胄在身,威吓声、阵阵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她环顾四周后又看向同样战袍加身的玉帝,那双薄凉的眸子含着浅淡的笑意,她说:“这么大阵仗?玉帝这是要做什么呀?”

    做什么呢?

    当然是来宣判她这个妖狐到底是有多么的罪孽深重啊!

    她听见了玉帝的怒喝、又看到了一条长鞭从她的指尖慢慢的垂了下来便蜿蜒成了一条星河,这是她初化人形时,她的师父送她的礼物,名唤碧天。

    那天音真是嘹亮极了,一声“放肆!”便能久久的回荡在九天之上不绝于耳。

    她似乎又看见了自己那浅淡的笑意渐渐收敛,冷着眸子问道:“放肆?放肆的事儿我做的太多了,您指的是哪一件啊?”

    “不知羞耻!”

    玉帝振臂一挥,一条宛若游龙的捆仙索便随之而出,金光灿灿刺的耀眼,只一闪便将她缚住。

    玉帝怒喝:“哪一件都足够你三魂聚泯神形俱灭的,押下去,和北帝一并处罚。”

    狐魄儿眸中一闪幽蓝,妖形顿显,声音骤冷道:“罚谁?”

    天兵迅速的将她合围了起来。

    “罚谁?”玉帝义正辞严的道:“上古正神、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北帝!”

    中天北极紫微太皇大帝——北帝!

    她忽觉心口一痛,意识又开始涣散,她又听见自己说:“我就是想说,我多好养活呀!除了会点吹牛皮的本事和那没日没夜的活蹦乱跳的撒娇可爱卖萌外,其他本事丁点没有啊,多安全呢是不是?”

    北帝笑了笑,听着它继续吹,“这么安全的小狐早就绝无仅有了,肯定不能反了天的,可有些个小妖精那就不好说了。”

    一只小白狐挠了挠北帝的袍子,紧张兮兮的说:“听说月下仙人前几日刚被自己新收的小徒弟给祸害了,都贬下凡间了呢!”

    它突然拍了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的看着北帝:“前车之鉴,我没说错吧师父!”

    “听说?”北帝扫了它一眼,“知道的还挺多。”

    “嗨!何止是听说,那都证据确凿了,都捉奸在床了,谁都没穿衣服,啧……”

    “你看见了?”北帝的脸色有些难看。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没看见!”

    一只白狐嗤之以鼻的笑了笑,随后又一本正经的说:“都说狐五十岁便可化形了,我都快一千岁了可还是这幅德行,恐怕也没啥指望了,安全值定是有增无减的,作不了妖的,我是师父亲自家养的,家养的绝对比野生的要靠谱啊师父!”

    狐魄儿有些慌乱,突然冒出的承诺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反不了天、作不了妖的!

    可现在的自己已经累他坠下了神坛!

    自己也终于成了自己最不待见的那种狐狸精了。

    可她仍然想说我不是!

    但终究,这样无力的辩驳自己都信不过。

    她听见玉帝的声音刚正不阿的回荡在九霄之上:“北帝身兼重职,而今,却视天规于无物,明目张胆的与你私通在一起,若不重罚,天神皆效法你二人,岂不天下大乱?一切皆因你起,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与你过不去?为何要罚北帝?为神——他渎亵神职,为师——他悖了人伦!”

    而当天音再次响起时,便是那一纸天喻泛着金光在她身后蔓延开来:

    九尾妖狐屡教不改,魅其师尊,至上古帝神堕仙谪贬,其罪当诛!但上苍有好生之德,免其死罪,既已抽筋剥骨,已无仙缘,那就在下界,恪守本分做一只小妖便是,且不得伤人,永生永世不得踏出拜仙山范围半步,如有违抗,当场必诛。

    一道金光碧落,整片拜仙山的山脉就变成了困兽的牢笼,均被万千天雷所笼罩着,轰隆隆巨响之下又如倒挂的钢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取走一条性命。

    狐魄儿站在结界前,眼尾还残留着刚刚哭过的余红,手指轻轻一触,整片仙山之内便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她看了一眼这轻触之下的伤口,两根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血丝,问了身后人一句,“这雷劫也能困的住你们吗?”

    “不能。”八芝心疼的看了她一眼回道,“只有你。”

    “哦,”她点了点头,“玉帝做的还算留了一丝人情。”

    八芝撑了一个结界把雨挡在了外面,看了她还在流血的伤口叹了口气,“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狐魄儿转身的瞬间便是勾唇一笑,这笑容很快就将所有不好的情绪一扫而光了。

    夜色晕染,雨渐停歇。

    山野精怪们的心思都是单纯的很,开心就笑,伤心就闹,也不知道是为了点什么都在争先恐后的讨好着他们这个不靠谱的主子。

    狐魄儿潇潇洒洒的饮尽一杯酒,弯了弯眸说:“我到底是给了你们这群妖精什么好处?一个赛一个的狗腿。”

    阿狸大着舌头含混不清的指了指她,“幸胡不幸胡?开森不开森?牛逼不牛逼?”

    “老子们就是犯贱啊,就是喜欢把你宠的张牙舞爪的,看着开心!”

    “那天上的老王八们看你不顺眼,滚蛋!”

    “老大,从今往后,兄弟们罩着你,虽说你没带领我们得道升天,你尽力了,我们知道,兄弟们心里有数。”

    “曾经的康庄大道我们跟你走,往后的刀山火海我们也心甘情愿随你去。”

    “老大,感动不感动?”

    狐魄儿随意一丢,一个鸡爪子就扔了过去,阿狸骂骂咧咧的呸了一口,“还是那么喜欢扔鸡爪子挠人,两百年了,臭毛病丁点儿没改。”

    酒过三巡,狐魄儿也有些醉意朦朦,一杯一杯的痛饮浅笑着,听着下边这些已经放肆过头的小妖精们七嘴八舌的胡说八道。

    她随意的拿起一坛酒、微晃着转身离开了,仰头喝了一口,弯了弯眸含着泪光笑了,“什么时候,一个个的嘴巴都变得这么甜了。”

    漫山的翠竹苍柏,夜凉如水。

    醉卧在枝头上对月饮杯,也已不是一回两回。

    回想着一路上,她随口问了八芝一句,“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八芝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道,“东海归墟有一道观。”

    不用说的太明白,她心中便已了然。

    遂又闭上了眼,将坛中酒一饮而尽,流着泪笑着说:“师父、轮回一路,如今,你又仙风道骨了,苍生与我,当真是不负苍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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