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有和孟蓁冰释前嫌,才能暗地里阴孟兰儿那个小蹄子一把。真是没想到,孟兰儿两面三刀的功夫做的如此纯青,一边阿谀奉承自己,一边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宝珠一直伏在地上静默不语。

    孟萁看了她一眼,“你说得对,在我还未出阁以先,跟她们谁闹翻都不是明智之举。”

    宝珠暗自松口气,幸好主子听劝,要不然这次同时被四姑娘和兰姑娘阴了,可就大事不好了。

    辛四四坐在房间里三下五除二拨拉着琴弦,满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脑子里却是思绪飞转。

    孟萁一旦嫁到凉州那便是天高皇帝远,自己以后想报仇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总不能到时候为了弄死孟萁,专程跑去凉州一趟,等孟萁死了,人家肯定找上门质问,我们萁娘平常好好的,无病无灾活蹦乱跳,怎么你才来探望人就归西了?

    众所周知自己跟孟萁关系不好,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想了许久不得其法,辛四四皱皱眉满面忧愁。

    悯夙端着午后茶点过来,说是世子大人已经带着萁姑娘上路了。

    辛四四答应着,话音刚落,水莲就跑进来禀报,说:“四小姐,慕容太妃和小郡主过来了。三夫人传话过来,说让小姐收拾下,过去见见。”

    慕容太妃是慕容冲的母妃,南朝实行分封制度,除了阮太后所出的皇帝,其他皇子皆有封王,自立小国。被封王的皇子多半都将自己的母亲接到代国颐养。

    代国的太妃大驾,自然是件大事。

    辛四四还未成人,打扮上不能失礼又不能太拔挑,仔细思量后,让水莲给自己梳了个单螺髻,插一根通体明黄的珠钗,并不多加修饰。

    双螺髻显得人乖巧可爱,相比较之下,单螺髻就显得贤淑慧静不少,所以当辛四四踩着点过来客房后,惹的满屋子女客丫头们惊奇。

    辛四四上前拜过慕容太妃,慕容太妃笑着看她,对旁边陪坐的三奶奶道:“怪不得我那儿子回去总夸孟家四姑娘貌美如花,我瞧着也是。”

    辛四四略有些尴尬,不过反正这话也不是给她说的,她保持缄默的静立在一边,等候慕容太妃赐座。冷不丁觉得胳膊一痛,辛四四忙捂住胳膊,抬头一看,却是个长得浓眉大眼的好看姑娘,年纪约摸十七岁,长得同太妃有几分神似。

    那大眼姑娘任她瞧着,半晌忍不住笑起来,道:“我还以为四姑娘是个同我这般大的美人儿,不成想还未及簈,早知道就不该给王兄说那些话了。”

    说哪些话?辛四四表示完全听不懂现在的状况呐。

    太妃嗔一眼大眼姑娘,厉色道:“没规矩,还不快点退下让孟四姑娘坐下?都这般大了还是这么没有礼数,回头该叫你王兄好好责难你一番。”

    辛四四悟了。

    这位八成就是慕容冲的妹妹,上官郡主了。

    这郡主姑娘看着,真是又喜庆又乐呵。

    慕容上官见母亲没什么好脸色,松开辛四四的手悻悻然退下去,间中还撇撇嘴以示自己的不满。

    辛四四瞧着好笑,这个郡主看上去很单纯,有什么心事全都写在脸上,根本不是个能藏住心眼的人。看来,慕容冲是个不错的哥哥兼儿子。

    打发女儿回去坐好,慕容太妃笑道:“上官自小被冲儿宠惯了,失礼的地方还望孟四姑娘多担待。”

    辛四四摇摇头,又屈膝拜个礼,“孟蓁倒是觉得郡主是性情中人,第一眼就觉得同郡主有缘分,要是能有可个郡主这样的姐姐才好呢。”

    慕容太妃一时被她逗乐,连连笑道:“你倒是个会说的。别站着了,快先坐下吧。这次过来是想找三夫人闲聊家常的。慕容家和孟家的交情由来已久,正好今儿个你们几个姐儿都在,聚在一起多说说体己的话。”

    太妃说话很奇怪,三句两句视线总离不开辛四四。辛四四发现后也未表示什么不满,大方的让慕容太妃看了个够,才和颜悦色的起身,邀请孟兰儿和上官郡主一起去外面踢毽子。

    离开正殿,辛四四才觉得身上轻松不少。虽然说长成人样就是为了让人看,可是一双眼睛总是黏在自己身上也实在让人不自在,出来后,三个人找个宽敞的地儿,让丫头们拿来毽子,说好规则,便你踢一脚我接一脚的玩了起来。

    三人正玩的兴头上,忽听有男子的笑声,惊的三人都是一怔,侧头望去。

    上官郡主是客,自然不认得来人是谁,疑惑的问道:“咦,这里不是女眷休息的后院么?这男子是谁?怎么这般没有礼貌?”

    辛四四摇摇头,她只觉得这男子有些面熟,一时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但可以肯定,今天之前从未见过,是以摇摇头,回道:“我不知道。也许是今日上山来参加成人礼的客人,走错了路。”

    只有孟兰儿脸上发红,羞赧的回道:“是我姨娘家中表哥,姓钱,单名贵字。”

    钱贵生的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的小白脸,乍一看上去一表人才,实际上仗着家里有些钱财,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上个月才和知州县令的千金定下亲事,接着就闹出在妓院打死人的事情。尽管经商的老爹和县令官商勾结,可闹下任人命案子还是十分棘手。钱老爷为此事急的团团转的时候,正好收到孟三爷邀请他们来参加孟兰儿和孟蓟成人礼的请帖,为了躲避风头,这才急忙带着钱贵赶来了山中。

    因为钱贵背着命案,钱老爷就这么个儿子,全家当成命根子护着,成人礼结束后,钱老爷挑了个好借口,说想让钱贵留在山中跟子詹先生多多学习,明年也好去高陵博取个功名,为钱家争光。

    却是只字未提钱贵在知州府犯下的命案一事。

    别看钱贵是个只知道败家惹是生非的纨绔,内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墨水的。也曾在知州的乡试中考上秀才。

    钱贵看到几个姐儿都注意到了自己,随手打开折扇轻轻扇着,文雅的迈步走过来,满脸堆笑道:“两位表妹正在踢毽子?冬日无聊,踢毽子甚好甚好。”

    辛四四只觉得有些好笑。冬日严寒,踢毽子确实是好,只是这位表哥却有些冬夏不分,这个时节扇扇子,是为了解暑还是打蚊子?

    反观孟兰儿,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满脸花痴的模样。

    “是,是呢,蓁娘年纪小,在房里坐不住,请我们陪她踢毽子。”

    “哦,四表妹年纪小,贪玩是理所当然的。”说罢,他收起手中的折扇,看似是好奇,实则目光灼灼的盯着上官郡主,笑道:“两位表妹我倒是认得,不知道这位长得闭月羞花的姑娘是?”

    ☆、第12章

    辛四四心里微一琢磨,这钱贵她还真是有些印象,再看孟兰儿秋波荡漾的眼神儿,立时明白过来,钱贵表哥可不就是孟兰儿一直喜欢的人么。

    只是怎么看,这位钱大少对孟兰儿都没什么兴致,倒是对旁边亭亭玉立,比她们高出一个头的慕容上官谄媚万分。

    辛四四平生最恨色鬼,尤其是钱贵这种长得细皮嫩肉看上去十分猥琐的,更是让她心中生气。钱贵拿着扇子走近上官郡主搭话的时候,辛四四一个‘踢毽穿桩’直奔钱贵脑门上去,钱贵躲闪不及,‘啊呀’一声,被毽子打到眼睛,立时是流出些血来。

    这可吓坏了孟兰儿,她慌忙拿帕子去给钱大少止血,不停的埋怨着辛四四,“蓁娘,你也不小心点儿,明看钱表哥在这里站着,怎么还往这边踢?万一钱表哥的眼睛……”意识到说话不吉利会惹钱贵不高兴,她忙闭口叹气,拉着钱贵离开了院子。

    辛四四看孟兰儿拉着钱贵走远,这才从怀里掏出手帕挥着,“我不是故意的啊,兰姐姐别生气啊,实在对不住啊。”

    孟兰儿回头,眼神复杂的瞅了她一眼。

    上官郡主凑到辛四四面前,开心的摸摸她的头,“教训的好。”想了阵儿,又忧心道,“不过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万一他真的瞎了怎么办?我听王兄说你们孟家的规矩严苛,孟大人万一为此事处罚你,可怎么好?”

    辛四四心中一暖。

    除了已经过世的养父养母,这天下再没有人还会担心自己好不好,但是上官郡主却为她担心,她心想:慕容冲一家真是好人。

    揉揉冻得发僵的小脸,辛四四猛得抱住慕容上官的大腿,“上官郡主,你可得救救我啊,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你也看见了,刚才踢毽子我踢得最差,难免它就跑偏了,你可要跟我二叔求情啊。”

    慕容上官尴尬的扶起她,清咳两声,“那个,你把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四姑娘。”

    辛四四收起眼泪鼻涕一大把,抽噎两声,满眼求救的看着慕容上官默然不语。

    慕容上官无奈,只好道:“没关系,我帮你跟孟扶苏说,他就算不听我的,也得听我母妃的。我保证你无事。”说完还冲辛四四眨眨眼,小声道,“你是帮我嘛,我知道。”

    辛四四心里笑,这个郡主真是冰雪聪明。

    慕容太妃和孟三奶奶大底是在房中坐久了闷的慌,此刻正带着一众丫头往这边走来。看到孟兰儿和辛四四在院中说笑,慕容太妃笑道:“上官平时在王府任性惯了,没成想倒是和四姑娘脾气相投,可惜四姑娘要在山中学习,要不然,真想接到府中去陪陪上官。”

    三奶奶抿嘴一笑,“是呢,蓁娘这孩子脾性好,能和郡主品味相投是她的福气。”

    上官郡主拉着辛四四走过来,一脸喜色的对慕容太妃和孟三奶奶道:“我同蓁娘一见如故,左右也要在山中住几天,不如就让我和蓁娘住在一起吧。”

    辛四四难得碰到一个心无城府,又对自己坦诚相待的,心里也很喜欢,附和道:“我屋子敞亮,正好能住的开。”

    慕容太妃笑道:“我倒是觉得甚好。”又对三奶奶道:“不知道三夫人意下如何?”

    既然是太妃发话,三夫人心里虽然不大喜悦,面上却岂敢不从?也是攒了笑意恭敬的回道:“臣妇觉得郡主喜欢就好。何况,蓁娘在山中待的时日比我们都久,能照顾的更加周到。”

    见三夫人同意了,慕容上官掩饰不住喜色,拉着辛四四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院子,说是要尽早看看住处,便拉着辛四四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辛四四的闺房是孟扶苏上山之后重新又安排的,比起以前住的房子要宽敞许多。不仅如此,为了方便辛四四平日练习,孟扶苏还特意将琴房也照搬了过来。

    对于房间的布局摆设,慕容上官觉得有趣,指着琴房疑惑问道:“这是就寝的地方吗?为什么你要在琴房就寝?”

    辛四四解释道:“这是闺房,不是琴房。二叔是为了方便我习琴,才安置古琴在我闺房的。”见慕容上官满副好奇,她低笑一声,“郡主可还喜欢?”

    “喜欢,虽不华贵却也精致。”

    辛四四点点头,“郡主喜欢就好。”说罢,对跟在身后的悯夙道:“你去打探打探,那钱家表哥如何了?”

    悯夙有些迟疑,“那钱少爷本是自作自受,一个外男哪能进姑娘们玩耍的地方?便是瞎了又怎么……”

    辛四四转回身,笑道:“他是三房的客人,又是三奶奶娘家的亲戚,就算是他有错在先,我毕竟也打伤了他。去看看,是礼数。”

    悯夙听了,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打算息事宁人,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慕容上官不关心孟家的家事,见悯夙走了,扯着辛四四要玩棋。

    姑娘家下棋无非就是玩些路数简单的,辛四四陪着慕容上官玩了几把,觉得无趣,提议道:“不如我们玩些有趣的。”

    慕容上官顿觉新鲜,高兴道:“还有比五子棋更有趣的么?”

    辛四四点头,“我以前住在乡下,知道有个更好玩的,不过只有我们两个人是玩不成的,我这就去多叫些丫头过来。”

    辛四四找来十多个丫头,就连烧厨房的小丫头都没放过,让她们在院中围成圈子,拉着上官郡主,讲解道:“这个叫做藏钩。”她将手中的小钩亮了亮,继续道:“钩子传到谁的手里,谁就要在原地转足十圈,然后再把钩子传到下一个人手里,若是有人在当中晕倒,就要等下一轮的再玩,谁是最后晕倒的就算赢家。嗯……”琢磨一阵儿,辛四四又道,“每轮输的人要给赢的人一个钱,怎么样?”

    慕容上官还从没听说过有这种游戏,听上去就很好玩,于是欣然答应下来。

    有句俗话说的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果然玩游戏还是人多了好。虽然不少人输了钱,但大家玩的很开心。上官郡主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兴致而起,兴尽而归。

    冬天的夜里,连虫鸣都听不到,只能听到山风呜咽。但房中燃着炭火,温暖的如同初夏。

    慕容上官已经深睡,辛四四小心的从床上下来,拎起自己的鞋子赤着脚走出卧房。大殿里烛影长长,她看着被烛影拖出来的细长的影子,有几秒钟的恍惚。

    想起孟兰儿白天的那个复杂眼神,辛四四心中惴惴不安。

    故意伤了钱贵,是不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殿门猛地被一阵寒风吹开,裹着着些银白色的雪花灌进来。辛四四冷的发抖,急走两步将殿门关上。

    下雪了,入冬以来,山中第一场大雪。

    第二天才起床,孟兰儿便裹着厚厚的狐裘来找她。

    辛四四不停地打着喷嚏,特特让悯夙在房中拉个帘子将自己和孟兰儿隔开,很是歉疚的对孟兰儿道:“兰姐姐,我昨夜里受了风寒,不方面和你面对面说话,还望兰姐姐别见怪。对了,钱家表哥可好了么?”

    孟兰儿紧紧领口,辨不清什么情绪的回道:“只是伤到了眼皮,不妨事。既然蓁娘你不舒服,就好生歇着吧。”

    她说的轻声细语,听上去并没有什么不高兴。

    辛四四赶忙道谢,“真是麻烦你了兰姐姐。”想了想又道,“替我向钱家表哥道个歉,都是蓁娘不懂事”

    听了辛四四的话儿,孟兰儿抿唇微笑,站起身来弹弹领子上粘着的雪,颇有些意味深长,“不麻烦,多亏了你,表哥他才……”显然下面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她顿了顿,岔开话题,“那蓁娘你就多休息吧,表哥他今日要动身回去,我去送送。”

    眼下不用辛四四多想,孟兰儿是肯定和钱表哥不清不楚了,但是那毕竟是三房的事情,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再说,孟兰儿本就是上辈子害死自己的帮凶,看那钱贵也不是个会疼人的,若这桩婚事真的成了,想到孟兰儿以后会过得日子,她觉得甚好。

    猛烈咳嗦几声,辛四四悠悠道:“兰姐姐快去吧,可别耽误了。”

    等孟兰儿一走,辛四四就从帘子后面转出来,裹着藏蓝色的棉袍,额上满是细汗。悯夙时宜适宜的递上碗驱寒药汤,咕哝道:“昨天我去表少爷的客房传话,发现兰小姐衣衫不整面色通红的从表少爷房间匆忙走出,想来二人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辛四四嗔她一眼,低声道:“休得胡说,便是看见了也要装作没看见。那毕竟是三房自己的事情,我们不方便插手。”

    悯夙忙闭了口,也是有些惊吓,半晌才怯怯道:“奴婢只是想,若是能借着这件事给兰小姐点颜色,四小姐你也可以出口恶气。”

    悯夙事事为她着想,是个衷心的,她也不是不知道。遂放软了口气,笑道:“没有怪你的意思。对了,回头你去向子詹先生告个假,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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