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帮过季悠,季悠也做了回报,季家的家产,季悠只拿了一个小匣子,别的一点没有要,那日,陈公子陪同,她记得季悠上马车和她离别之时,没有再看知府后宅一眼。

    “这次来看你可不是空手,有年礼。”

    季悠笑笑,指着门外道,“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也不晓得送什么,就和陈公子商量,送了一车皮货。”

    平阳毛皮紧缺,这一车皮货的价值可想而知,是陈公子家里的库存,青璃领情,对她笑笑,“那我也要回礼,家里的果子,给你运过去几箱吧,马上过年,用红苹果讨个好彩头。”

    这些苹果不是凤阳所产,是青璃自己空间里出品,她找那稍微小一些的装成箱,不太显眼,别人看到,以为是南边运来的,在北地难得,却也不是绝对买不到,就是成色差点而已。

    “太好了,我娘最喜欢吃呢。”

    季悠一脸惊喜,青璃家的果子很甜,果干都那么好吃,以前送她几次,吃过之后还想吃,就是没办法厚着脸皮上门讨要,能送果子,比那种冰冷的玉器好的多。

    开心片刻,季悠又低下头,似是有些难过,张了几次口,最后到嘴边化作一声叹息,青璃知道她有事要说,也没有催促,沉默地品茶,低着头看着熏香细白的烟漂浮在空气里。

    一直等了很久,季悠这才一咬牙,支支吾吾地道,“青璃,你知道了吧,我娘派下人,把我爹从牢房里接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青璃抬起头,饮茶的动作一顿,她确实不知道这个消息。季知府那种抛弃妻子的渣男,就应该在大牢过一辈子到死,怎么还给接出来了?青璃满心疑问。

    “就是前两天,可能师爷还没禀报上去吧。”

    季悠双手捂脸,想起过去的梦魇,眼泪从眼角里滑落,她也曾经幸福过,小时候,爹爹对她很是疼爱,甚至超出了哥哥,自从三姨娘进门,有了季盼之后,这种疼爱越来越少,到最后,连面子情都消磨殆尽。

    她以为,她恨透了爹爹,恨透了知府后衙这座冰冷的宅院,有时候梦里也会回到过去,爹爹翘着胡子,在训斥她,旁边的季盼一脸笑意地劝说,实则火上浇油,每次都让爹爹火气更旺,骂她不成器,给他丢脸。

    午夜梦回,季悠都会悲伤地低泣,她渴望一个和睦的家,就像曾经一样,家里只有爹娘,她和哥哥,一家人很平淡的生活,没有银钱,就吃的差一些,不会饿肚子就好。

    脱离知府,和娘来到平阳,陈公子对他们母女很是照顾,衣食住行,样样精致,家里添了很多下人,比她作为知府千金时候还要多,下人恭敬,服侍尽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没有踏实感,就怕这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沈老爷一事,季悠得知的很详细,她恨爹爹,更恨让这一切变化的三姨娘和季盼,恨不得让她们去死,可是三姨娘死讯传来,她竟然没有一点快感,似乎这个人与她没什么关系一般。

    “你不恨你爹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他悔过了,要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

    青璃不是季悠,不能理解季悠的心情,站在她的角度,季知府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谅,原想着让他去死算了,新皇耶律楚阳登位之后大赦天下,凤阳知府新的任命文书没下达,还不能让他就这么死。

    “我也不知道恨不恨。”

    季悠的眼里一闪而逝的迷茫,她定定地看着青璃,轻轻地道,“毕竟他是我爹,和我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他已经不是知府了,未来也不可能当官,应该会好好过日子。”

    三姨娘是死了,未来可能会出现四姨娘,五姨娘,青璃不觉得这样的人会突然改变,做出一番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姿态来,有些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再也不能原谅,这是原则问题。

    现在总算知道季悠和她娘为什么长期被三姨娘压得无法翻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两个包子!当初三姨娘以下犯上,就应该以雷霆手段杖毙了事,季知府再爱小妾能怎么样,反正死了,到时候把身边的美貌丫鬟开脸儿给季知府,手里攥着卖身契,一样就可以控制丫鬟,这才是大户人家主母的做派。

    男人的宠爱能多久?找了小妾的人,还指望他爱一个人长长久久?不是为了美色,就是别的原因,绝对和爱扯不到一个铜板的关系,闹到今天这地步不能收场,季悠母女虽说是弱者,并非没责任。

    “你的家事,我管不着,但是我要提醒你一点,季盼可是逃了。”

    青璃低头,隐去眼里的嘲讽之色,她如果和季悠要好,一定要痛骂一顿才痛快,二人的关系达不到那个地步,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提个醒,就算仁至义尽。

    季盼不简单,再次卷土重来之时,季悠能斗得过?心不够狠,一切白搭。季知府看到自己疼爱的庶女,没准会反过头再次对付季悠母女,那会乐子就大了。

    “我知道。季盼,我前几天也是见了的。”

    季悠眨眨眼,眼里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她哭泣道,“前几天下雪,我逛街回来,看到季盼了,她穿戴如贫家女子,棉袄也是破旧的,还带着补丁。”

    “什么?我临走的时候提醒你,季盼是个隐患,还特地告诉你,季盼出现,一定要联系我。”

    青璃腾地站起身,烦躁地绕了一圈,“你倒是说啊,然后呢?她还敢出现,找你干什么了?”

    “她说以前都是她的错,三姨娘死了,一了百了,我和她可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

    季悠低头,声音很弱,她也觉得自己没用,以前被哄几句,就把好的都给了季盼,后来认清楚季盼的真面目之后,心里才有了防备,这次她也学聪明了些,假意与季盼交好。

    “然后呢,得知她所在的地点了?”

    “她说她在少将军隔壁的小院,还让我帮她打探少将军的行踪。”

    面对青璃的质问,季悠吸吸鼻子,用帕子擦干眼泪,继续道,“我答应了她,说回家取银子给她送去,暗中联系了少将军的手下,得知少将军不在城北大营,当时联系不到你,我就自己坐马车去了隔壁小院。”

    听说那家住了一个老光棍,季悠赶到的时候,院子里空无一人,她进了屋子,发现里面乱七八糟的,衣衫包裹堆了一地,她四处找人,没发现季盼,正要回去,那家主人回来了,见到她就破口大骂。

    季盼逃跑之后,没有地方去,一路装作乞丐,跑到平阳老光棍的家里,两人之前有过合作,也算有了点肌肤之亲,季盼答应老光棍嫁给他。

    老光棍信以为真,又老又丑一直娶不到媳妇儿,能有这么娇美的女子也好,虽然是个豆芽菜,好在年纪小,以后还有发展的可能,皮肤滑嫩,底子好。

    季盼是凤阳知府千金,知府又下了大牢,这些瞒不住,风声早就传到平阳,能睡嫩嫩的知府千金,老光棍美着呢,季盼说什么,他都信以为真。

    就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日,原本定在腊八节成亲,他找出钱袋,上街买红绸布,回来一看,家里值钱的都没有了,包括季盼曾经给他打听少将军消息的一百两银子。

    老光棍气得半死,跑出去追人,没有追到,垂头丧气地回来,见到季悠,非要诬陷是季悠偷了院子里的东西,还要报官,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又被季盼摆一道。

    “季盼不见踪影了?”

    青璃眼眸一闪,这季盼也是个人物,打不死的小强,经历这么多磨难,依旧内心坚定,就是要勾搭淳于谙,就冲着这个目标,她也不能让季盼继续逍遥着,有预感,此人活着会给她带来很大的麻烦。

    “最后赔了老光棍一百两银子,我又多给他十两。”

    多余的十两是给老光棍送消息的,委托要是他看到季盼之后,来府上送消息,重重有赏,但是她不确定季盼在偷走银子之后还能回去,只是做个万全的准备。

    “季盼是牢里的逃犯,当时你就应该喊巡逻的城北大军,把人捉住。”

    青璃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又让季盼逃了。季知府被接出来或许也是好事,现在就看季盼能不能联系她爹,要严防二人再合伙起什么幺蛾子。

    回到座位,茶碗已经不再冒热气,青璃靠在沙发背,拿起一个苹果,最近坏消息太多,耶律楚仁,姜贵妃进了平阳,季知府那等渣男被接出大牢,季盼这样的祸根也跑了,不是没有抓人的机会,全部错过。

    门外突然起了风,冷风敲打着高丽纸,麦芽起身,走到门边,把棉门帘弄得平整,直到小缝隙不再进冷风,她这才回来,重新换上茶水。

    “我就是想,她拿了银子,应该跑远不会回来吧,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呢?”

    季悠从心底,对季盼有阴影,她曾经托人去凤阳找季盼交好的姐妹打探情况,结果那些人不让她的人进门,直说不认识这个人,人情冷暖,以前季盼是知府千金,一群人追捧,如今是落难的罪臣之女,众人巴不得划清界限。

    “季盼可不弱。”

    青璃诧异地看了季悠一眼,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还能说季盼是弱女子,能趁乱逃出大牢,从凤阳跑到平阳,又在淳于魔头小院隔壁的老光棍处栖身,光凭这一点就是个能屈能伸的女中豪杰,可惜此人心术不正,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季悠被说的词穷,她也觉得当时不应该攀谈,直接要人抓起来最好,她自己故作聪明,而季盼现在是真狡猾,利用了她,甩手跑路,还要陷害她一把,害她被当私闯民宅的小贼。

    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回到当时就好了。陈公子怕她有什么心结,花了大笔银子买通凤阳,平阳两地的地头蛇找人,一直没有可靠的信息传过来,季悠现在很是后悔。

    “后悔也没有用,还是看着点你爹吧,万一季盼能联系他呢。”

    这个话题太让人恼火,青璃不想再提,也没了心情,两个人说了一些干巴巴地话题,一直耽搁到晚膳之前,季悠这才起身离开,她要回去和爹娘一起用晚膳。

    “小姐,唉,季悠小姐真是个拎不清的。”

    等人走后,麦芽长出一口气,也跟着郁闷,这么把季知府接回来,就算原谅了?以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吗?也难怪被三姨娘母女压在头上这么多年。

    “唉,她就是这个性,要是个狠心之人,我也不会与她相交。”

    青璃想要站在季悠的角度设身处地为她着想,想了很久也没找对理由。季知府是季悠的亲爹,有剪不断的血缘,弄出牢狱之后,随便送个地方养老就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接回来呢?

    渴望亲情?一个花瓶扔到地上破碎了,修补起来,也不是原来的模样,这是何苦呢?

    窗外的北风在怒吼着,偏厅内黑暗,青璃让麦芽点燃油灯,等到天擦黑,于嬷嬷才风尘仆仆地归来。

    一进门,于嬷嬷直奔火炉,搬了一个小墩子,坐上面烤火,搓着手,不停地念叨,“哎呦喂,可冻死老奴了,小姐,那乡下可真冷啊!”

    “于嬷嬷,小姐不是让你找中人,你咋还跑乡下去了?”

    麦芽倒了一杯热茶,又让前院的丫鬟婆子传饭。

    “哎呀,那些猪仔长势不错啊,中人说过去看看,每家分发了银钱,称重,等明天杀猪,按照重量,给那些村民留一部分过年吃。”

    村里人很积极,猪草前期能采到,后期有麦麸之物,都是青璃提供,他们只出一个手工,不但过年有猪肉,还能得到银子,家家养了好几头,就等着过年前杀年猪。

    “恩,明天杀猪,刚刚好。”

    问了一下乡下的情况,那些猪被照顾的很精心,只有一个村民家里死了一头小猪仔,后来中人又给填补上了,村民家里的猪,比原来预算还多几十头,他们见到于嬷嬷很激动,想知道明年还有没有这个政策。

    晚膳,被家里的丫鬟端上来,大厨房做的地道的水煮鱼片,上面放着一层层密密麻麻地辣椒,还有青菜,炒鸡蛋,小咸菜,一叠蒸好的油汪汪的腊肠,青璃觉得自己吃没滋味,让于嬷嬷和麦芽上桌,三人一起享用晚膳。

    窗外,天已经黑了,廊下挂着一对红灯笼,随着北风不停地摇动,里面的火烛忽明忽暗,摇曳着,又是一个没有月光冰冷的夜晚。

    ------题外话------

    二更估计会在下午三四点吧

    ☆、第057章 极乐庄园(二更)

    日子一晃就到了腊月十四,这两天平阳城内还算平静,百姓们一点没受影响,都在欢欢喜喜准备过大年。

    有钱的自然把年货准备齐全,红灯笼,春联窗花置办一整套,家里日子紧巴的,买个红福字也不成问题,人人笑逐颜开,等待迎接新的一年。

    新宅,早早就有了年味,没有等到扫房日,家里下人拿着鸡毛掸子,把每一间房细细扫尘,那死角落的灰尘,蜘蛛网全部清理出去,有老鼠洞,也要堵上。

    下人房里,添加了一些好看的瓷器,青璃在市集上购得,每一件都有细微的毛病,不仔细看难以分辨,当初一口气全部买下,是觉得花纹很有新意,有些外海的特色,一个几十文到上百文不等,价格便宜,放在下人房多个摆设,也不用担心碎了肉疼。

    年猪全部宰杀,一部分肉冻上,留下另部分做了腊肉腊肠,城北大营的士兵们在杀年猪的第二天,就吃到了香喷喷的炒猪肝,听说最近几天,还要陆续做一部分,给士兵们增加营养。

    来平阳这几天,家里的生意,城北大军的军需,还有士兵们过年的年货,青璃细细地过问一遍,又和火头营的将士们商议年夜饭的菜色,忙得不亦乐乎。

    和士兵们相处很简单,众人都是感恩的人,你的好,他们记在心里,青璃觉得和士兵们说话,能感觉对方心里那点感激和崇敬,这极大地满足她的虚荣心,开始做这些,单纯是为了自家考虑而支持淳于谙,慢慢,她也多了真心,发现士兵们的可爱之处。

    平阳城的送温暖小分队最近很是忙碌,青璃抽空和领头之人碰面,详细询问了一些问题。到了年关,小分队准备了粮食,米面,猪肉还有农家吃不上的菜籽油,酱料等提着去看望士兵们的家属,特别是那些伤兵亡故士兵的家眷,发现家里没有男丁,日子过的很苦,光有了米面,有了吃食,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能过冬的棉衣。

    青璃记得,在自家铺子上工的马姑娘就是亡故士兵家眷,马姑娘的大哥和二哥全部死在战场上,三哥身子不好,还要靠她自己出来做工补贴家用,这样的人需要特别扶持,千万不能忘记旧人。

    棉花的问题好办,青璃空间里种植了很多,现在能派上用场,就是没有缺少布匹,空间里库房的布料都是精品,根本无法拿出去,百姓们还是最喜欢粗布,耐磨,做活也不用小心翼翼的,像那种细棉布,刮一下就破洞。

    布料方面,青璃习惯和沈老爷合作,沈老爷做生意踏实,不搞那些歪门邪道,又对她感激,更是牟足了力气帮忙。货源方面,收购村里人织的粗麻布,正好赶上过年,那些妇人们都想用布匹换点银子,库存刚好够用,她全部预定过来。

    淳于谙最近忙得不见人影,虽是年前,城北大营的士兵们也不敢放松,听方侍卫说,最近又在练习排兵布阵,己方也要做出一个绝杀阵,等下次和大秦对战之时,让它发挥真正的威力。

    忙了几天,青璃又闲下来,清点季悠送来的一车皮货,发现都是好皮子,有些很是难得。爹莫如湖几年之前,被许猪头的马蹄子踩到受了重伤,近几年恢复的不错,但是冬日里怕寒,她想用厚实的毛皮,给爹娘分别做件大氅,剩下的送给大伯一家,莫六婶一家,镇上的堂姐莫青黛,余下送外婆那边一些,也就所剩无几。

    年关,家里要准备一些年礼,青璃亲自准备了一车野味,水酒,茶叶,糖果等让人送到凤阳沈老爷家,她还要修书给远在汝阳的沈冰雨,让小雨姐不必记挂。

    “小姐,咱啥时候回去啊。”

    一大早,于嬷嬷起身就忙着收拾包裹,就在平阳住了几天,她这胳膊腿马上受不了,以前不喜欢睡火炕,觉得和木板床一样太硬,回来睡床,四面都是冷风,炭盆和火炉根本不顶用,她又不是北地人,受不得这样的气候。

    “事情都办完了,就这两天,快的话,明天回去。”

    走之前,还要去城北大营和淳于谙打声招呼,一直到过年,二人没有机会得见,也得劝说几句,让他的弦不用绷太紧,耶律楚仁狡猾,做了这么多,也没讨到大便宜。

    “小姐。”

    麦芽掀开门帘,进门之后跺跺脚,就在门口的雪里站了一刻钟,脚就麻木了,她从袖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青璃,“这是家里去凤阳的下人送过来的,万花楼的老鸨媚娘说一切都写在信上,让您亲自看。”

    “哦,你过来喝口热茶吧,你那手都冻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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