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太爷苦笑。“要是真能当做没听见就好了!”

    说着,将手边一个精致的匣子往前一推:“打开看看。”

    怎么又有人往她手里头塞匣子?

    秦明兰好头疼,但也听话的上前去将东西打开了。然后,她不由啊的低叫了一声。

    秦老太爷嘴角轻扯。“看到了吧?”

    秦明兰深吸口气,目光转到秦老太爷手头那一只狼牙棒上。“这两只是一对?”

    “从模样和做工以及材料来看,当是一起造出来的。”秦老太爷点头道,“这东西若说是他从别处得的我不信。十有八九,应当是他自己叫人锻造出来的吧!不然,他也不会向我夸口世间只有一对了。”

    秦明兰眉头紧皱。

    “也就是说,他命人锻造了这一对狼牙棒,一个送给了爷爷你,一个给了世子?”

    秦老太爷颔首。

    “平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秦明兰自认资质不佳,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不想了。

    秦老太爷无力摇头。“他说,他有一个儿子,自小对诗书不感兴趣,倒是对舞刀弄枪有些兴趣,也一直对我们秦家人十分向往,一直叫嚣着长大后要上阵杀敌。所以,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希望我能指点指点他。”

    “他们想往军营里安插人手?”秦明兰立马反应过来。

    “怕是有这个想法。”秦老太爷低叹口气,“这次他不过是来探探我的意思,话说得还算隐晦。”

    “那爷爷你是怎么想的?”秦明兰忙问。

    “我拒绝了。”秦老太爷道,当即昂首挺胸,义正词严的道,“咱们秦家只忠于皇上,忠于天凤王朝。其他什么阿猫阿狗,除非是皇上送到我们手中的,其他一概不收!”

    秦明兰连忙舒了口气。“那就好。那么王爷是何反应?”

    “他?没有反应。”秦老太爷道,“他只是随口一提,我便随口否决。然后,他就就别的事说起来了,后来也不曾提起过。”说着,顿了顿,“当今圣上是个明君,只是奈何身子受损太重,在国事上力有不逮。平王爷身为圣上一母同胞的兄长,自小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跟着太后娘娘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论起来更沉稳一些。而且,他在身体方面也略胜皇上一筹。只是,他差就差在出身上了。”

    秦明兰的心儿忽的一阵狂跳!

    “爷爷,你的意思是,平王爷他……”

    平王爷和当今圣上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身份却大相径庭。只因平王爷乃是太后娘娘被扶正为皇后之前所生,当今圣上却是太后娘娘坐上皇后宝座之后所出。因此一对嫡亲的兄弟,结果身份却是一嫡一庶,泾渭分明。所以,后来皇上理所当然登上大宝,平王爷这个皇帝的亲兄长也只得被封了个亲王。虽然在身份上比起其他封王的皇子来说他要高出一大截,但比起早稳稳坐上高位的兄弟来说,他终究是差了太多。

    秦明兰对宫斗宅斗之内的事情不感兴趣,但也听人说起过当年后宫里的血雨腥风。太后娘娘出身不显,进宫后又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却因为容貌端丽性情温婉一度得先帝青眼。在先帝临幸过几次后便有了身孕,后来就生下了平王爷,至此母凭子贵,在后宫里的地位稳定下来。

    只是,有了皇子的妃子在后宫里无异于就是一道鲜亮的靶子,愣愣的杵在所有中中间,让不少人都将眼睛盯上了她。

    宫内群狼环绕,宫外又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太后娘娘当年的日子过得必定异常艰难。但她终究不是寻常女子,不仅苦熬出了头,甚至连平王爷也安然无恙,甚至人也没被养歪。尚还年幼之时就在六部打转,成绩斐然。后来成婚分府出去单过,生下儿子后背先帝遣去南边,他一样励精图治,和南边世家交好,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反观当今圣上,他生下来时母亲就已经是皇后了。后宫里的反对势力早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成长氛围相对平稳安逸。他这辈子所遭过的最大的难应该就是登基大典上罗刹国人的刺杀吧?

    也正是这一场刺杀将他的身体彻底弄垮了,直到现在都没完全好起来。

    虽然如今他也将国事处理得不错,但谁又不知道早在当年他登基之后不久,年幼的太子就被揪出来协同理政了?到现在,朝堂上的事情也一半都交付于太子手上。

    甚至,当初皇上本是想御驾亲征前往边关,却因为身体原因最终作罢,最后还是由太子代替前往。

    那一次,太子在军中的声望水涨船高。

    而平王爷的美名这些年也经过南边文人士子的口口相传深入人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怕在南边不少人心里,只有平王爷并无当今圣上!

    所以,无论是从资历还是从才干还是从民心方面来说,平王爷都优于当今圣上太多了。但偏偏据说因为这个身份的差异,让当今圣上理所当然荣登大宝,平王爷却只有远走他乡为弟弟巩固人心。

    这憋屈,她只怕都忍不下去!

    说到皇家之事,秦老太爷的面容格外严肃。

    “不管平王爷怎么想,你嫁的人是世子。世子体弱,只知道吃喝玩乐,这也不错。你以后也就多陪他吃吃玩玩好了,其他事情,你不必多管。只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老人家的脸都快皱成个包子,“我担心,若是到时候平王爷向你提出什么要求,你如何能拒绝?”

    当公公的求儿媳妇帮忙办件事情,若是能办的话,她必然不能拒绝。

    而且,不出所料,现在皇上是存了重用秦明兰的心思的。不然,他也不会将秦明兰赐婚给平王世子了。

    经过八年征战,秦明兰的威名不止震慑了罗刹国,也成了所有军人心中的一道标杆。她这些年治军也着实有方,令行禁止为她马首是瞻等等不是玩笑,就连当年太子看过之后都赞不绝口,还将她的治军方略整理出来呈给皇上,皇上又让人誊抄了许多份交给武将人手一本。若不是这份治军方略,怕是不少武将还不会服从她这个小丫头呢!

    但是,战乱之时这样的威名必然是好事。但现在战事已毕,这样的威名就成了大大的拖累。更何况她麾下几十万的镇西军依然还驻守在边关,那些都是她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自然最听她的话。这样一支庞大的军队,皇帝哪里放心放在别人手里?

    所以,秦明兰被指婚给李潇然,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从秦老太爷的观点来看,平王世子妃这个身份甚至还比太子侧妃要好得多。至少,秦家不用掺和到皇位之争中去。

    可是,谁又曾想到,离了皇子们的纷争,他们上一辈的人现在也还在纠缠不清呢?

    虽然平王爷最近的表现十分中规中矩,据说自秦明兰进门后也不过和她说过两三回话。但是,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这在离开之前不就来秦家拉拢关系来了?

    秦老太爷现在真是心烦意乱。

    如果这个大孙女是个孙子倒还好些。就算被皇帝赐婚,但媳妇嫁到自己家来了,要怎么安置就是自家人的事了。可是,如今是孙女嫁到了别人家里,那么不可控的事情就多了。

    当初兵荒马乱的时候盼望天下太平。现在天下刚刚安定一点,结果又开始闹内讧!

    这群人,果然就是吃饱了撑的!

    对此,秦明兰深有同感。

    那个皇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皇帝现在这模样就知道了。而且当初太子去边关,那每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一摞一摞的,她看着都头疼。真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就想不开,非要往这条路上一直作死过去?

    就拿平王爷现在来说。他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长,早年和太后母子一道吃过苦,现在还在为了弟弟的江山稳固发挥光和热。太后必定对这个儿子深怀愧疚,皇帝也觉得欠了这个哥哥许多,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弥补他。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李潇然这般纵容。

    如果平王爷趁此机会做一个富贵闲人,每天吃喝玩乐,左拥右抱,谁拦得住他?就像乾隆皇帝的亲弟弟和恭亲王弘昼,活着的时候日子多潇洒,活出殡这类荒唐事都不知道干出多少回,可乾隆皇帝从未责骂过他半个字。平王爷若是也有此心的话,他的日子只会更滋润。

    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满足于此。不然,他也就不会……

    秦明兰突然明白平王爷为什么要在李潇然刚刚出生后不久就前往南边了。

    嗷!

    突然好头疼!自己为什么要牵扯到这种事情里头来呢?天知道她至少想过几天土豪的舒坦日子啊!

    “不管怎么样,既然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那你就干脆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好了。”思来想去,秦老太爷还是决定采取最笨的法子。

    秦明兰连忙点头。“反正我别的不会,装傻还行。”

    秦老太爷无奈扶额。“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我今天叫你过来也不过是给你提个醒,真正事情是不是这样还两说呢!但咱们总不能太被动了,凡事都在心里留个底,以防万一才好。”

    “孙儿知道。”秦明兰忙道。

    既然话都说开了,秦老太爷也便稍稍放了点心,便挥挥手,让她去了。

    今天应该注定不是一个能让人愉快的日子吧!走在秦家由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秦明兰暗暗想着。

    慢悠悠的又来到母亲的佛堂外,不想却被小丫头给拦住了去路。

    “夫人正在和世子论经呢,不许任何人打搅。大小姐还是在外头等一等吧!”

    什么?!

    秦明兰大惊。

    她才离开多大会,李潇然居然就已经搭上她母亲了?

    耐心等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潇然终于出来了。“岳母说她累了,就不见你了,我们去前头歇会吧!”

    秦明兰宛如五雷轰顶。

    “你和我娘都说了些什么?”

    “佛经啊!”李潇然笑道,“岳母这些年潜心研究佛经,理解甚为深刻,为夫自叹弗如。”

    谁和你说这个呀!秦明兰忙问:“你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他不是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乐,没事干了就躺在床上哼唧几声好让人来送好东西吗?佛经这么晦涩难懂的东西,他居然也会有所接触?

    不对。能和母亲相谈甚欢,甚至让母亲连她这个亲生的女儿都不理了,那只能说明他对佛理也了解得十分透彻!

    秦明兰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其实还浅薄得可以。

    听到这话,李潇然只是眨眨眼,一本正经的回应道:“当初我父王前往南边,一去就是许多年。我娘人在京城,通信不便,便只能寄希望于神灵,那些年里将佛经几乎都抄了个遍。我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当然也就懂得了不少。”

    是吗?秦明兰想想。“可是母妃不是对礼佛也不是十分勤勉吗?”

    “所以我说,是那些年。”李潇然一字一句的提醒。

    秦明兰一愣,然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在秦家的一天过得非常快。虽然秦明岳依然对李潇然这个姐夫很看不顺眼,但他对李潇然送来的见面礼还是很喜欢的。二叔二婶碍着李潇然的身份对他恭敬有加,爷爷和母亲都被他给拿下了,还有秦明勇和秦明荷两个小家伙早被他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用了午膳,一群人在一起说几句话,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

    那一瞬间,秦明兰对家人的依恋和不舍又抵达了顶峰。

    但是,李潇然哪里会给她机会磨磨蹭蹭?才看到马车的影子,他旋即又变身为那个可怜兮兮的病娇,抱着她的胳膊哼哧哼哧的,连路都快走不动,非得秦明兰拉着他。

    上了马车,他又死皮赖脸的缠在她身上,得意洋洋的向她炫耀自己今天的丰功伟绩。

    只是秦明兰并无多少心情去和他玩笑。

    李潇然明显也察觉到了,顿时也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

    “你怎么了?是不是爷爷和你说了什么?”

    秦明兰看看他,想想还是问了出口:“你之前说的那些年,是哪些年?是不是,你病重之前的那些日子?”

    李潇然霎时也笑脸一收。

    “我原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问这个问题呢!没想到你今天就问了。”说着,他突然笑脸大绽,一把紧紧抱住她,“媳妇,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最关心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明兰一个哆嗦,小心肝都被他那一声情意绵绵的‘媳妇’给叫得连颤了好几下。

    她本就是个正经人,更何况现在还是在马车里,而马车还走在大路上呢!

    便连忙把他给扒下来:“我问你话呢,你赶紧回答我!”

    “这件事我不好说呢!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那就去问我娘好了,她心里是最清楚的。”李潇然笑道。

    秦明兰眉心一拧。

    平王妃?难不成她真的也牵扯其中。

    哎,头更疼了。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因为这件事,秦明兰一路上都没露出个笑脸。等回到王府,她本想再去找田青问个明白。那家伙自从做了她的陪嫁丫鬟之后就深居简出,除了管理王府内务几乎都不怎么露脸,简直比个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但是,他一向手腕不一般,才来区区几天就将王府上下各色人等给摸了个清楚。现在又兼掌管内务,和其他人来往更深了一层,想要打听点什么事情找他最方便了。

    但谁知道,从进了门李潇然就又开始哼哼唧唧的说不舒服,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平王妃知道后免不了又请了太医来看,可看来看去也不过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平王妃担心儿子,也过来看了他,说了几句话,还把秦明兰给叫到一边问了一番回门事宜,得知李潇然很得大家欢心后很是高兴,又拉着她的手将她夸奖了一番。

    秦明兰都羞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也曾一时冲动想过要问平王妃个明白。只是,转念又一想,自己才刚进门一个月的媳妇,就拉着婆婆问王府隐私,而且还是涉及到婆婆的痛处的大事——要知道,李潇然当年病重得几乎一命呜呼,这件事是平王妃的逆鳞,谁敢踩踏一下,面人般的平王妃立马就会翻脸。用田青的话说,最后一个当着平王妃的面说起这件事的人,坟头上的野花都已经开了好几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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