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这次活捉了一贼?

    焉容正暗自琢磨着,他已经将木盒重新摆到了架子上,推门出去:“小五,发生了什么?”

    “我们跟着那哑巴姑娘一路到了不远处一间客栈,随着进去之后听到她跟人说起话来,看来是装哑巴,还对一男人重复了制香的步骤,我们怀疑他们二人有什么目的,便把人强行给带回来了。”

    “人在什么地方?”

    “正在前厅,墩子正看着呢。”小五道。

    萧可铮略略思索,拉着焉容的手紧跟着到了前厅,只见一男子一脸怒意坐在椅子上,旁边还站着那位“哑女”。

    三人一到前厅,那男人便对着焉容横过来一眼,目光犀利如刀锋。

    焉容怔了怔,缩了缩打量他的目光,这人的眼神太过锐利,以至于她还未看清他的面容便被吓回来了,这似乎也不像香香所说的温和歉然吧?

    她壮了壮胆子再看过去,对方一身宽大的青灰色长袍,身形颀长瘦削,面容寡淡,目如点漆,鼻似悬胆,唇形单薄,这副模样着实耐看,只是下颌蓄有青稀胡须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沧桑,猜不出他的具体年纪。

    “你们把我绑到这里来,是不是该给个说法?”对方声音朗朗,带着凉薄的怒意。

    萧可铮微微一笑,冲他抱拳略施以礼,拉着她过去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笑道:“我们请您过来,只是讨教一下香艺罢了。”

    “我不懂什么香艺,你们应该是请错人了。”男人冷冷落下一句,将目光望向一旁装哑巴的小姑娘,示意她不要害怕。

    焉容一直观望着她的神色,但看此人安慰别人的目光倒是很温和柔软,不似原本那么尖锐凶狠。略一思索,她柔声道:“阁下若是不懂什么香艺,为何要叫一个明明会说话的姑娘来装哑学我制香?”

    “舍妹畏生,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开口,年纪又小,估摸着看你制香只是图个新鲜罢了。”

    这是什么理由?她又不是露天场合里制香,人人可看,这小姑娘明明要她展示两遍!焉容细想一番,觉得对方满怀敌意,如果态度过去强硬或者谄媚,只会叫他更加戒备,如何才能让他放松警惕,进而辨出他是否是荀桢呢?

    也罢,先随着他的说辞接下去:“既然舍妹喜欢,我倒是可以教她一二,只是我也学艺不精,要说我的师傅才是真正的制香高手,不仅手艺精绝,人也生得貌美……”焉容看着他的脸色,渐渐放缓了语速,“最特别的是,她竟有天生异香,闻者皆醉。”

    对方果然神色一变,墨眸一转,直直向焉容看去,却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妥,连忙侧了侧脸,道:“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奇事?料也不过是有什么秘方罢了。”

    焉容摇头笑道:“她曾跟我说过,她那身异香想尽办法也未能去掉,倒是用过一个秘方,未想到适得其反,反而香气益盛,你说是不是更奇?”

    他的目光明显一滞,思索片刻,语气也有些和缓:“眼见为实,你说那人是你的师傅,不如为我引见一番?”

    果然心动了,焉容略舒一口气:“可以,不过今日时候不早,我想明日带你拜访她,所以还请你在寒舍留宿一晚。”

    “我住的客栈离这里不远,不便打扰。”

    “这……”要是放他走了,万一连夜跑了怎么办?

    萧可铮插过话来:“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萧某近日办一鉴赏会,惹来不少来路不明的人,万一见你来过这里,说不定也会盯上你。”

    被他这么一吓对方终于答应下来,于是萧可铮便派人给他二人收拾屋子去了。焉容回想初见这人的情景,不确定的因素越来越多,便问萧可铮:“你觉得这人像不像荀桢?”

    “他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眼里当先有些失望,我觉得,若他是荀桢,心里会十分期望见到的是衣缠香。”

    焉容点头:“也不知这小姑娘学了多少制香的路子,我查过一些书,说荀家的制香手段最为繁琐复杂,因此过程更加好看,所以我特意用了最繁杂的方法。”

    萧可铮眼里划过一丝对她的赞许:“但愿这次会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留意了一下,我专栏里所有的长篇,包括连载和完结,加起来总字数已经有了一百万字。

    日积月累,达到这样一个在我一年之前看来是一个不可能的数字。

    都说只要坚持就会越写越好,我却越来越迷惘。

    ☆、第90章 瀛军回国

    第二日,初春的清晨天还未亮得透彻,清空里飘着灰色的云,挣扎在天色暗淡的幕布里。

    焉容和萧可铮坐在前厅喝茶,两人早已用过早饭,也已派人将饭菜送到那未知身份的男人那里,现今正等着他一块过来,商量着如何见衣缠香一面。

    因前段时间跟广原绪签了个合同,萧可铮有时也到西廊巷子去谈生意,只是不敢再带焉容过去,怕她有什么危险。也跟广原绪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衣缠香的消息,只说人还好好的,便也放心了。

    如果说要见衣缠香也不算难,难就难在,她未必肯见他们。

    想到这里,焉容眼里莫名酸胀起来,哪怕是要离开大辰去瀛岛,她也应该答应让她时常去看看她,能陪她几天算几天,可衣缠香那么冷情绝然,直截了当地斩断所有联系。

    轩窗半开,细微的凉风透过驶入屋内,焉容偏头来看,外头乌云疏散,将东方泄过来的阳光镂成丝丝缕缕的金芒。

    恰时有人从正门走了进来,身后的金光成了他的陪衬,依旧是一身青灰色的长袍,剃了须的面孔将整张脸显现出来,轮廓如刀削过一般利落俊秀。焉容看惊了眼,他身上透着一股沉稳内敛的气质,瘦削硬朗的身躯又带着几分落寞寂寥,真的很不同于昨日。

    “咳咳。”萧可铮握了拳置于唇边干咳一声,道:“既然人到齐了,马车也已备好,那我们该出发了。”

    焉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忙将目光移到一旁去,随着萧可铮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朝那人笑道:“昨晚先生休息如何?下人可有怠慢不周之处?”

    “一切都好,多有打扰请海涵。”与昨日相比,这人语气明显和缓不少,想来这一夜已经有所思考,疑心暂却。

    焉容见其比昨日亲近不少,再问:“原谅我失礼,时至现今才打听您的贵姓,不知可否告知?”

    他微微凝眸,沉吟道:“免贵姓……贾。”

    贾?焉容心里暗暗一笑,与“桢”相对可是假?“贾先生,不知您是做什么的呢?”瞧他这一身袍子,虽然颜色暗沉朴素了些,料子却不糙劣,倒不像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之人。

    “贾先生”放慢了脚步,一身淡淡的草木气息飘荡过来,散发着初春微醺的芳香,“不过是江湖郎中罢了,开个药馆侍弄些药材,倒也清闲。”

    “原来如此,悬壶济世,令人佩服。”焉容倒是觉得捯饬药材和香料都有其相通之处,大多取材于草木金石,亦有各自调理身心的功效,如果他真是荀桢,确实解释得通。

    眼见出了宅门,看见小五和墩子正在往马车上绑两匹马,萧可铮加快了步伐,催他们快些上车,因为时间再拖下去,会有人出来开市,街道繁荣起来阻塞交通。

    马车刚“嘚嘚”跑了不到半里路,刚到转角,见数十官兵排排站在街上,一身甲胄,手里持矛盾器械,堵住了这条通路。小五连忙拉住马头减下速度,正要下车问问是怎么回事,便见两位官兵抬杖阻住他们。

    “来往何人?奔走所谓何事?”官兵厉声叱问。

    “玉珑堂萧家,欲往西廊巷子谈些生意,车里坐着的正是我们家爷。”小五已经及时勒住了马,坐在车上大声回道。

    一听是玉珑堂萧家的名头,便是官兵也给三分情面,抱了抱拳道:“还请萧爷回吧,今日上头已有吩咐,所有道路都不得开放,大家都一样。”

    萧可铮一怔连忙掀了帘子冒出半截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瀛军已启程回瀛岛,所有大道为大军留空,一日之后尚霊城才能放行百姓通道。”

    “什么?”马车里,焉容猛地瘫坐在软席之上。

    她走了,走了……

    眼泪成股涌了上来,这个消息叫她无法接受、难以置信,她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才找到一个与荀桢很像的人,希望能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可是还未等到她最后的确认她就离开了,为什么苍天这么不遂人意?

    难过无奈压在心头像浸了水的棉花,压得她喘不过气,理智已经被沉痛复杂的情绪像麻线一样捆绑得紧紧的,从未有过的绝望堆积在心里,像是决堤的江水涌上头脑,她控制不住地流眼泪,用拳头狠狠地往马车壁上敲打,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心里的痛苦。

    萧可铮实在不忍她这样失控地自虐,吩咐小五调转马头,连忙回身将她抱在怀里。“焉容,别这样……”

    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余地,这种从心里繁衍到全身各部的无力感几乎让她虚脱,只能依附着萧可铮,手指抓住他手臂,牙齿紧紧咬着他的衣襟,以此控制自己不放声大哭。

    一旁的“贾先生”一脸懵懂,看到这对人的反应感到格外奇怪,不就是瀛军回国暂封了道路吗?今天见不到她的“师傅”,那么改天就是?为何会这样激动?

    思来想去,他还是有些冒昧地开口:“究竟发生了什么?”

    焉容本来在萧可铮的怀里渐渐平息,一听他的声音顿时挣脱开来,双目赤红如烧透的炭火一般看向他:“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荀桢?”

    对方眸光在挣扎中破碎,选择无言以对。

    “你到底是不是荀桢啊?”焉容不可抑制地拔高了嗓音,猛地前倾了上身,迫使原本坐在垫子上的姿势扭曲成一种跪着的姿势,要不是萧可铮拦着她,估摸着她会直接跳过去揪他的衣领,对方的不配合成功激怒了此时情志不太稳定的她。

    “我想姑娘你应该冷静一下。”

    “冷静?你要是荀桢,如果心里还有一个叫衣缠香的女人,那就赶紧追上瀛军,从他们手里……”她的话刚刚说了一半被萧可铮捂住嘴巴,只能不停发出“唔唔”的声音。

    在这个马车里,最冷静又了解实情的人只有萧可铮一个人,他深知焉容再继续说下去,必定会在不经意间透露出衣缠香的经历,因为这个女人太不寻常,只要在西廊巷子随便找一个人打听一下大帅身边的汉人女子,都会得出她曾是一名妓|女的讯息,而这一点,衣缠香希望永远地对荀桢隐瞒,留下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纯粹和美好。

    焉容情绪失控,语速加快,吐字模糊不清,声音含混在眼泪里变得黏稠起来,叫那男子反应了良久,纵是如此,反复回想“衣缠香”这个发音的时候还是倍感熟悉,因为他曾经用各种各样的语速或者情感叫过这个名字,徐缓的、快速的,温和的、急切的……

    衣缠香……

    短短三个字如一块沉重的巨石落入平静的湖水之中,掀起惊涛巨浪、惊天巨响。

    他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焉容:“你刚刚说的是谁?”

    而焉容却因为萧可铮那一捂口鼻导致短暂的窒息,大脑的缺氧让她头脑发晕,加上方才情绪波动太大,又一番挣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导致她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里,神识半昏半醒,没过一会便彻底地睡了过去。

    “贾先生”,不,荀桢看焉容如此,又见萧可铮一门心思都系在她的身上,一脸的担忧害怕表露无遗,他只好把所有的疑问吞在心里,用脑中已经走向混乱的思绪思索她说过的所有的话。

    外头天色大亮,整条大道都笼罩在一种可怕的寂静里,阳光温煦却没有言语。

    世间总有许多无力挽回的悲痛发生在擦肩而过的缝隙里,也许荀桢早一天出现,哪怕只是半天,哪怕他早一点承认自己的身份,说不定他就可以见到衣缠香的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室友把网线拔了,害得我没能上传,上午还有一章。

    ☆、第91章 即赴东海

    焉容这一觉睡得极为漫长,好像要把前段时间因为种种担惊受怕而导致的失眠加起来给弥补回来了一般,醒来时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纸窗扫进屋子里,小白猫“蟠桃”在床下发出绵长细弱的“喵喵”叫声,一只爪子还勾在床单上拔不出来,导致整个身子都站立着晃来晃去。

    这姿势可真痛苦,焉容轻叹一声,掀了被子弯身将“蟠桃”解救出来,她提了提猫身,这小家伙沉了不少,眼睛也能辨色了,大晚上发着幽幽的眸光,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焉容把它放在怀里揉了一会,小东西原本很不配合,但在她轻柔的抚摸下也享受起来,发出“咕咕噜噜”的响声,到最后躺在她腿上似乎是睡着了,害得她不敢乱动,竟有些腿麻。没过多久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萧可铮披了一身玄色大氅进来,站在门口脱去外袍之后又抖了抖,这才挂到架子上。

    “倒春寒倒得太过,白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竟然下起了雪。”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焉容走来。

    “真是想不到。”她抬了抬眼睛,每一回哭过之后再使眼睛,就好像被水洗过似的,干净清爽了不少,不知是眼睛的变化还是心里的变化。焉容看“蟠桃”身上单一的白色看得有些眼睛疼,微微眯起一会稍作休息,便把“蟠桃”从腿上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到地上。

    大概是天气突变,小东西身上的毛还不够厚实,一时无法适应,脱离了焉容温暖的怀抱,站在地面竟有些畏寒,连忙抖着四蹄赶紧爬进窝里。

    “这雪下得不小,我猜苍蝇们半路会被冻住,停在半路什么地方。”

    焉容一怔,脑中灵光一现,想到如果这个时候荀桢能去追衣缠香的话,说不定还是能够追上的。

    “那人到底有没有说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一直在前厅,等你醒来。”

    焉容点点头,“好吧,我这便收拾一下。”立即从床上下来穿了衣服,草草梳洗,也没有闲心去装扮什么。

    萧可铮站在一旁,起初有些沉默,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原本不是答应过要帮香香保守秘密么,如果揭穿,对她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我不知道,老天下这场雪也许就是给我们机会,让我们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还会有挽留她的余地,如果找到荀桢,她会留下。”

    他摇了摇头,对她的执著感到担忧,她几乎要拼尽一切去留下衣缠香,之前搞那个鉴赏会费心耗材,他也毫无怨言,但现今再由着她这样下去,也许就不是破财伤身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把命搭上。

    他只好换一种说法:“焉容,你应该尊重她的意思,你想她在裙香楼待了那么多年都能沉得住气,因为她本身是不想让荀桢知道她的状况的,所以我们只要找到荀桢就好。”

    “找到他就够了?那对于香香来说有什么意义?”

    “她让你把荀家古方交给他,这就够了。”

    她无法替衣缠香做更多的决定,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但也应顾及她的意愿。“好吧,我们还需再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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