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若讶然,“他出差了?”

    “不是啊,苏律师辞职了,说是以后都不会回b市了……”

    一瞬间,夏子若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尤其是痛觉神经,就跟被人狠狠地撩拨了一下似的。她隐隐意识到什么——苏启走了,而且他已经跟她告过别了,只是她全然没察觉到。

    她急声问前台小姐:“你知道航班号吗?几点的飞机?”

    “不知道,好像是中午的飞机吧。”对反一脸爱莫能助。

    这一刻,夏子若什么都顾不上了,她一阵风般冲出律师事务所,打车直奔机场。出租车明明已经在机场高速路上疾驰了,可夏子若还是不停地催促司机:“师傅,麻烦您再开快点。”

    话落,她瘫软在后座上,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拨打那个已经停机的号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早已僵硬到指节发白。夏子若的心乱了,一个在她生命里存在了七年的男人,已经不是简单的爱恨纠缠那般简单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苏启是有感情的。

    或许,这感情与爱无关,却并不比爱情浅薄。

    她自嘲地咧了咧嘴角,吞下满嘴的苦涩,难道这辈子第一次意识到苏启的重要,竟是在永远失去他的那一刻?

    b市国际机场里,夏子若步履急促,神色焦灼,来来回回梭巡了无数圈,却只看到川流不息的旅客,只听到响彻耳膜的机场广播,唯独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每天从b市飞往s市的航班多达七八次,光是中午就有两班,在茫茫旅客中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夏子若虚软着身子,走出航站楼,怔怔地站在玻璃门前,神思不知飘到哪儿去了。

    太阳明明就斜挂在天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阴天,微弱的阳光像是怎么也穿透不了厚重的云层,就这么被团团乌云围困住。

    多像苏启。

    早上,他再寻常不过地跟夏子若寒暄,仿佛一切恩怨纠葛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平淡地为自己这七年来付出的所有感情画上一个句号。即便是在阴霾笼罩下,他仍然显得十分平静,但往往就是这种不露声色的人,才更加令人琢磨不透,因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那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多少暗涌、多少留恋、多少可望不可即最终只能认命放弃的感情。

    想到这些,夏子若的心脏陡然撕扯般地疼痛起来。她完全无法相信,就是这样一个每天都生活在她生命中的男人,居然能够说消失就消失,而她,却从不知道彼此间看似随意的联系,竟是如此脆弱——只要他想走,她就找不到了。

    夏子若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她无力地蹲下,头埋在胸前,捂着脸……哭了。

    她还没有跟他说——

    苏启,我不怪你。

    苏启,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苏启,再见。

    ……

    阴沉的天,亦滴下眼泪。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起来,像是要洗净城市的纤尘,却令夏子若的心愈发潮湿、晦涩,她的轻咽变成抽泣,夹在着滴答的雨声中,仿佛老天的哀鸣。

    隔着烟雨迷蒙的玻璃门、隔着湿润窒闷的低气压——

    在夏子若身后,沉默地站着一个男人。

    卡其布休闲裤,立领夹克,脚边竖着个拉杆箱,这套斯文干练的打扮,不是苏启还能是谁。

    此时此刻,看着那抹蹲在地上、不停颤抖肩膀的瘦小身影,他那双清澈温润的眼睛中蓄满从未有过的悲怆、疼痛和挣扎,以及某种明知此刻不走过去,就将抱憾终身的眼神。没有错,苏启多想不管不顾地走出自动门,抱住夏子若。

    然后亲口告诉她——

    子若,我从没后悔爱过你。

    子若,你一定要幸福。

    子若,再见。

    可最终,苏启所有的冲动全败给那丝极力隐忍的克制,他不能走过去,只因他害怕自己在面对她的一瞬间,便会——再也舍不得离开她。

    一扇门隔开两个人,一个在寻,一个在躲,不知彼此就这样僵持了多久,直到机场广播催促前往s市的旅客进行安检,苏启才黯然转过身,继而大步流星地走进闸口。

    与他擦身而过的旅客无不惊讶地看上他一眼——

    这男人的眼角居然带着盈盈泪光。

    只是,就这样错过的两人谁都不知道,一辆路虎揽胜静静地停在航站楼前的停车格里。水汽氤氲的车窗里,是一张轮廓清朗、被雨丝切割得有些模糊的侧脸,驾驶座上的这个男人将他们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

    霍季恩没想过第一次体会上帝视角的感觉竟是如此难受,他眼睁睁地目睹了苏启和夏子若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她却不自知;他又眼睁睁地目睹了她的悲痛欲绝,以及苏启的落寞神伤。

    霍季恩屈肘撑在车窗上,无奈地摁了摁太阳穴,他那点因为苏启离开而滋生出的释然早已荡然无存,他只剩心疼,心疼这女人流下的眼泪。就算这眼泪不是为他而流,依然扯痛他的心弦。不管是谁给她留下了伤口,以后,都由他来抚平。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爱她。

    而他,永远不会离开她。

    眼泪也无法倾诉干净夏子若心里的悲伤,大概是哭累了,她抹了抹濡湿的脸颊,慢悠悠地站起身。孰料,她还来不及调整好脸部表情,红肿的眼睛里便倏地闪过一抹惊诧。

    某辆熟悉的车缓缓地朝她开过来。

    雨刮器匀速摇摆,驾驶座上霍季恩的轮廓透过挡风玻璃直触夏子若的眼底。

    车窗降下来,她几乎忘了自己脸上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满面错愕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一个小时前,霍季恩原本是有饭局的,殊不知他刚把车开出酒店,就看见夏子若急匆匆地上了辆出租车。他心里疑惑这女人居然在工作时间擅自离岗,便鬼使神差地取消了饭局,一路尾随着夏子若,哪知竟辗转到机场,看到方才那一幕。

    可话到嘴边,霍季恩稍稍斟酌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回道:“我来送个客户。”说着,他探身帮夏子若拉开副驾车门,似笑非笑地揶揄说:“倒是你,怎么不好好上班,跑来这里了?”

    对方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滴水不漏,夏子若自然没多想,她坐进车里,嗓子却是不由得一哑,闷闷地说:“苏启走了……”

    这下换作霍季恩怔忪了,他本来以为这女人会信口拈来个借口敷衍他,不承想她对他竟是这般毫无隐瞒、坦诚相待。他对自己先前那点心思猝然感觉到一丝丝的心虚。

    心念所动,他摸了摸夏子若的头,重新启动了车子,故作轻松道:“他走了好,省得他老惦记着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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