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塔楼的望台上,鲸笳看见了被灯光染成了紫红色的星空,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紫红色,不免有些好奇,便站起身来,朝望台墙墩边走去,然后贴着墙墩向塔楼外面张看,想尽可能看清楚紫红色星空的出处。

    啊,那是世纪钟楼。

    奥丁堡的世纪钟楼。

    他们已经到奥丁堡了,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红色的灯光像染料一样浸上了星空这块紫色的绸缎,然后将那半边天染成了奇丽的紫红色。曝光过度的世纪钟楼就等着黑黢黢的轮廓站在天际线的中央,似乎正在以一种无声无息的凝视,看着鲸笳身处的这种几乎荒败的塔楼。

    他莫名想到了月神和他那位命苦的新娘。

    也是因为一场不该出现的相遇,才让多情善感的两位,天人永隔,也许汀让斯的脑海里,斯特兰卡和他的新娘就是这样相对而视的。

    鲸笳百般聊赖地回忆着关于《爱迪尔城》的故事,突然发觉这个世纪钟楼好像就是为了纪念月神而立的。

    那这塔楼不就是那位命苦的新娘了吗?

    想到这里,鲸笳耳边传来一声声抽搭的声音,那哭声温柔得叫人心碎,在空旷的夜空里,鲸笳并不觉得因为那突如其来的半夜哭声而害怕,反而是怜惜。

    他看了一眼抱成一团熟睡的三人,穿堂风吹起他的衣服和头发,而那哭声并没有因为风声而颤动,依旧是温温细细,从塔楼底下传来。

    他们离开学校时,祇树曾不依不饶地要带上一本《爱迪尔城》,鲸笳本以为现在这情况能借来看一看,可是看到崆渡睡这么死,都没有办法从他压缩空间里取了。

    要去看看吗?

    鲸笳并不是害怕,只是怕自己这样冒昧,万一打扰了那位新娘。

    但是她的哭声实在令人不安,鲸笳从心底里油升一种想要去安慰的想法,于是不知不觉间,已经从望台走下了石梯。

    塔楼修得很坚固,所有的一切都是石头,灰尘贴在石缝里,躲过了一年又一年的风。

    越往下走,哭声越来越明显,那哭声仿佛在告诉鲸笳,她的身不由己,她的无可奈何,她的心存希望,她的隐忍坚贞。

    嘶地一声,鲸笳踩在了地板上,这是木质的地板,因为年月而腐朽,这声音就像碾碎一块发软的饼干。

    真是奇怪,墙壁和楼梯用的都是石材,而这经常供人踩踏的,又安置在最容易受潮的位置的地板用的却是木材,如果说用这座塔楼来形容一个人的话,一定是昂扬着不屈的头颅,心里早就被泪水滴得千穿百孔的人。

    但是这是座塔楼啊,供人祭拜的塔楼啊,却颠倒了材料,人迹罕至的楼用的是坚固的材料,人来人往的供奉层却变成一滩浆糊,也难怪来祭拜的人会越来越少,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正当鲸笳踩着松软木板走出了踏台,转角来到供堂,那哭声中夹杂了一丝轻咳。鲸笳竟然经不住劝慰道:“你没事吧?”

    哭声被吓得止住了。随即而来的,是她害怕的喘息声。

    “……你别怕你别怕,我不伤害你,我……我只是听你在这儿哭,都把我哭伤心了……虽然这儿环境不好,但你得学会苦中作乐不是吗?”

    鲸笳刚说完,耳边便听到一丝破涕而笑。

    “嘿你笑了你笑了,你笑了就好办了。”鲸笳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哭声的主人没想象中那么难劝。

    “你是谁……这里已经有许久不曾有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叫鲸笳,鲸笳joggy,要去一个地方,路过这里,在上面望台露宿一晚。”

    “可是你没有睡着,你为什么没有睡着?”

    “楼上还有三个我的朋友,我来守夜,自然不能睡。”鲸笳放松下来,整个冷冷清清的夜晚倒是因为有个能说话的对象而温暖起来,他靠在一旁的石壁上,问:“我还没有问你呢,你叫什么,是这塔楼里的幽灵吗?”

    “普林赛斯,斯特兰卡叫我普林赛斯……”她的声音温温润润,但是说出的名字竟让鲸笳为之一震,斯特兰卡?难道自己真猜对了——这座塔楼就是纪念月神那位命苦新娘的?

    “普林赛斯不是幽灵,现在的普林赛斯什么也不是……”她逐渐从空气里显现出来,但是这供堂里没有光亮,连月光都没有,于是她推开了门,牵着鲸笳的手,站在了门前有月光投下的地方。

    鲸笳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都是红肿的。那样哀伤的表情,鲸笳不愿意看第二遍,于是他立马撇开了头,说:“你不要再哭了,很难看的,斯特兰卡会不要你的。”

    “嗯,普林赛斯听鲸笳的,可是普林赛斯马上就要消失了。”

    “为什么?”鲸笳疑惑不已。

    “有个女孩说她今夜来找普林赛斯,留住普林赛斯的这一缕魂魄,把普林赛斯变成一只真正的幽灵,可是这么晚了,她还没有来。离凌晨还有五分钟,她应该是来不了了。”普林赛斯脸上没有再多一丝悲伤,因为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悲伤,因为那个女孩失约而伤心的表情,已经挂不上了。

    “幽灵……遣法师,世界上的遣法师本来就少,说不定那个女孩本来就不是遣法师,只是为了让你多添一丝活下去的信念才这么劝慰你的。”鲸笳印象里,除了薛罗登克一脉,就不知道哪个家族是遣法师血统了:“那个女孩有告诉你名字吗?”

    “她说她叫达璐阳荷。”

    听到这个名字,鲸笳瞠目结舌,他有一瞬间想要立马告诉普林赛斯他知道这个名字,但突然意识到,达璐阳荷已经不在了,于是转口:“你为此等了这么多年?”

    “你怎么知道我等了很久?”普林赛斯惊讶不已。

    “因为我知道她,她已经不在人世很多年了……”鲸笳悲伤地说道,仿佛认定了达璐阳荷也是自己的妈妈一样。

    “不可能!普林赛斯不相信!”普林赛斯尖叫了一声瘫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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