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他转移话题道,“既然家里银钱还富足,等夏天过去,咱们就准备盖房子吧,青砖大瓦房,跟镇上那些好看的房子一样。”打从成亲之后,这件事他一直都在念叨,就为了不让媳妇受委屈。

    方琳住山洞已经住习惯了,冬天有火炕,夏天也不热,就是下雨天麻烦些,洞口地势低,下雨天很容易进水,可这种情况,在段南山挖土将洞口垫高了之后就不存在了,她低下头想了会儿,这才点了点头,“行,入了秋咱们先收玉米,等收完了咱们再盖房子。”

    山洞虽好,可到底还是潮湿了一些,肉干腊肠这些东西可以绑着绳子挂起来,但玉米这一类粮食不行,必须在干燥的地方才能贮存。再者说,山洞里光线不好,平日里想要缝缝补补,即便点着蜡,还是有些费眼睛。家里赚得钱,即便是盖房子也有剩余,她并不担心。

    段南山笑,“菜不是刚收了一茬么,这几天我就不去打猎了,多放几个陷阱也够吃了,河里头那边有不少石头,我先去弄一些,到时候好铺家门口的台阶。”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现在离秋天还早呢。”方琳笑话他听风就是雨。

    其实也不能全怪段南山,他一直念叨着盖房子这事,可方琳每回要不说不着急,要不就说等有了孩子再说,这次好不容易松了口,他哪能不兴奋,心里已经开始构划,房子盖几层,留几个房子给孩子住,想着想着,就想到到底该生几个孩子上去了。

    方琳瞧他一个人傻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出门将晌午洗好的衣服收了回来。

    “盖房子有什么可高兴的,瞧你那嘴,都快咧到后槽牙了。”方琳这嘴皮子,越发不饶人,当然,也只有在段南山面前才会这样,她还不知道段南山心里想的那些,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呢。

    见段南山没搭话,方琳一边叠衣服一边道,“前两天收菜的时候,我看地里的豆荚已经变黑了,这几天天气好,明儿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摘了,要是能摘,熬个绿豆汤,蒸个绿豆糕,还能发豆芽……”

    她这边念叨完了绿豆对身体的好处,又说这块地的绿豆秧子等入了秋直接晒干了留在地里,肥了田明年好种麦子,可段南山那头还是没一点反应,气得方琳哼哼了两声直接去拧他的耳朵,“我说话你全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媳妇,轻点轻点。”段南山回过神,赔着笑连忙道,“我听见了听见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媳妇现如今脾气见长,他可不敢轻易得罪,否则晚上那顿肉就飞了。

    方琳哼了声,支使着段南山把衣服放到柜子里,又打扫了一遍屋子,总算是放过了他。

    ☆、第57章 满月酒

    钰哥儿满月那天一大早,段南山就起来开始拾掇,先是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紧接着又在锅里热了水,待方琳起来洗漱好,两人皆换了新置的衣衫,给孩子的礼物早早的装好了,段南山牵着赶集时买回来的驴子,方琳稳稳当当的坐在上头,慢慢悠悠的往赵家走去。

    驴子驮了好几回货物,还是头一回驮人,下山路不大好走,一摇一晃颠簸的厉害,段南山微微皱眉,“我怎么觉着买回来这畜生没多大用处?”

    方琳笑,“说什么呢,怕是我坐在驴子身上,它有些害怕吧,你走慢些,咱们出门早,路上不用急,等到了山下就好些了。”

    段南山点头,“好,那你可得抓稳些,小心别掉下来。”

    方琳无语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走吧走吧,丽姐儿他们家亲戚本就不多,咱们去早点显得热闹,省得旁人又胡乱说道些什么。”

    段南山低叹一声,他媳妇啊,好似总有那操不完的心。

    四条腿的脚程到底比两条腿快的多,日头还未高高挂起,他们便已经到了赵家窝子。

    成亲两载有余,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赵大武喜不自胜,说什么儿子的满月酒也得大办一回。鸡鸭鱼肉,瓜果副食,样样都少不了,方丽说了两句浪费银钱,奈何老太太这回站在儿子那边帮腔,也只得由了他们去。

    说是大办,赵方两家都没什么亲戚,加上村中邻里,满打满算也才凑了三五桌人。

    方丽才出了月子操劳不得,赵老太太眼睛又不好使,方琳早早赶来,也是为了帮着干些厨房里的活计。

    许是这一个月好吃好喝的养着,方丽瞧着竟还胖了些,方琳笑着给赵老太太问了安,逗弄起她怀里的钰哥儿,小孩子长得快,原本皱巴巴的皮肤早就长开了,白白胖胖的,方琳一摸他的脸,竟然还咯咯地笑了起来。

    众人都笑得开怀,方琳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之前在镇上托人打好的银饰,精雕细琢的长命锁,锁口一个小孔,摇一摇,摇出来一个长命百岁,再一摇,摇出来一个平安健康,里头全是些祝福话儿;银项圈和那一对小银镯是配套的,镯子上的扣设计成活的,孩子大了之后还能随意调整。

    方琳笑意吟吟的往钰哥儿胳膊上套,方丽忙抱着孩子躲开,“姐,你这是做什么呢,钰哥儿这般小,哪值当这么贵重的礼。”

    “钰哥儿是我外甥,我说值当就值当。”方琳板着脸,倒是能唬住旁人,方丽却不吃她这一套,笑着道,“我瞅这长命锁就好看的很,这个就留下了,不跟你客气,其他的你收起来,等你有了孩子留给他用。”

    方琳不由分说,硬是将那对镯子和项圈给钰哥儿套上,末了还笑着握住他的小手摇了摇,“你瞧瞧,戴上多好看呀,钰哥儿可要记得姨母的好哟,别听你娘这个坏人的!”

    方丽哭笑不得,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听到没,好人全叫你姨母做了,我啊,就是个坏人。”

    众人又是一番笑,方丽道,“怎么不见姐夫过来?”段南山到如今还适应不了山下男女有别的规矩,到哪都跟着方琳。

    “我叫他去大武那儿了,后头全是妇道人家,平日里还成,今天可不光咱们家里人,总不能叫旁人看了笑话去。”方琳笑了笑,“对了,替我找身旧衣裳,我去厨房帮忙。”

    赵老太太连忙道,“不用不用,大武请了外头的厨子,那人来带了两个徒弟呢,不用你忙。”

    乡下人办红白喜事,大多会请乡间专门做席面的厨子来操持,可满月酒这样的小宴席,一般就是自家人做,方琳没想到赵大武还下了这样的本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样也好,来,叫我抱抱钰哥儿。”

    逗弄了一会儿孩子,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了吵嚷声,一位邻家的嫂子从外头进来急急忙忙对方丽道,“大武媳妇,不好了,你娘家来人了,和你舅舅家在外头闹起来了。”

    方丽站起身,“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站在门口对骂,村里好些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呢,你……你快去瞧瞧吧”

    那位邻家嫂子正是上回在厨房里帮忙的那位,方琳见她说的磕磕绊绊,忙道,“嫂子,丽姐儿不方便出门,劳烦你领我去,丽姐儿,你找人去把南山叫过来。”

    方琳到了门口才知道方家来得人不少,除却方老三一家四口,大房二房竟也到的齐全,方老大的媳妇王氏正叉着腰,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李氏。

    李氏可不是个能忍的,当即指着王氏的鼻子就喷了回去,唾沫星子眼瞧都溅到了对方的脸上,“骂你!骂你还是轻的呢,你们方家真是亏了十八辈的祖宗,做些这么多糟践人的事,今儿竟然还有脸上门来,不对不对,老娘瞧着,你们那脸皮怕是比县里的城墙还厚上几分呢!”

    “你骂谁不要脸呢!啊!丽姐儿是我们方家的血脉,她生了孩子我们当然得来瞧一眼,哪像你们这些穷酸!”王氏上下打量李氏,哼了一声,“怎么今儿跑来了,不怕叫你们家放血?”

    王氏说得是沈氏当年死后,李氏为了不出那几两银子的丧葬费,而托病不来之事。

    “你少拿当年的事在这儿胡说八道,要不是你们方家刻薄人,不肯给我那可怜的小姑子收尸,怎么会叫她埋在荒野之中,你们这些人杀千刀的,死了活就得下十八层地狱,叫阎王爷炸油锅!”李氏厉声道,说罢还想扑上去抓扯。

    这阵仗吓得王氏忙退了两步,还待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妯娌林氏拉住,“大嫂,咱们是来给孩子看满月的,不是来吵架的,你且少说两句吧。”

    王氏哪肯善罢甘休,不服气得立刻要辩解,却听到方老大咳嗽了两声,“你消停些,折腾出这些幺蛾子作甚!”

    “大哥说得对,大嫂,你就听我一句劝,以和为贵,和为贵啊。”胡氏冷眼瞧了半晌,适时的打起了圆场。

    “娘!咱们赶紧进去坐坐吧,外头快热死了!”方娇左手遮住额头,生怕剧烈的日光将她晒黑,另一只手扯着胡氏的袖子催促。

    “对对对,咱们快进去,走了这么远的路累得很,得好好喝点茶歇一歇。”方兰也跟着帮腔。

    王氏闻言一拍脑门,也顾不上生气,一手扯着大儿媳妇文氏,一手扯着小儿子方文浩就往里走,奈何方文宝和方文安动作更快,一下子就冲进了院子里。

    被葛翠玉抱在怀里的方文康挣扎着也要进去,她面色尴尬的看向方琳,却见对方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大概是因为方琳站在那位邻家嫂子身后,诸人一直没有看到她,经过葛翠玉的提醒才回过神来,胡氏立刻挂起热情的笑容,“哟,琳姐儿也来了,怎么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

    “我亲外甥过满月,难道我不该来吗?”

    胡氏被这话一噎,声音立刻小了几分,试探着道,“那……那你夫婿也来了吧?”她可真是怕了那个山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好像随时能要了人命。

    “他当然也来了。”方琳脸上笑意更胜,“你们来做什么?”

    胡氏笑着打哈哈,“还能做什么,这不是来看看丽姐儿和小哥儿嘛,你们也真是的,生了孩子也不托人去说一声,娘家也好来人伺候月子啊。”

    方琳在心里冷笑,丽姐儿生产当天,赵大武可是亲自套了车上门招呼的,胡氏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见长啊,她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盯着胡氏道,“你来伺候月子?”

    “那当……”胡氏被她看的心虚,额上顿时沁出汗来,心里不由纳闷,难不成这嫁给山民过日子,人也跟着转性子了?她嘿嘿笑了两句,立刻转移话题道,“咱们进去说吧,我还没见过小外孙呢,你爹知道这事,心里乐得跟什么似的,老太太也高兴得很,要不然,咱们家也不能来这么多人,你说是不是?”

    这么多人?是挺多的,方琳把方家这浩浩荡荡的十好几口人打量了个遍,目光落到方老三手里拎的一封点心上,“你们来这么多人喝满月酒,就带了一斤点心?”

    “哎呀,俗话说礼轻情意重,一家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你大伯二伯他们,跟咱们可不就是一家人。”胡氏笑着道,说完抬腿就打算往里走。

    正巧这时,段南山一左一右各拎了两个小子出来,往地上一丢,“哪来小鬼头,一进门就东摸西摸的,想偷东西也不知道找对地方!”

    林氏脸色通红,忙把方文安叫了过去,小声教训了几句,大概是被方兰听到了,帮着弟弟顶了几句嘴。

    虽说这位二伯娘往日还算照顾自己,但奈何儿女不争气,方琳念恩,可她不会将林氏的恩德记到整个方家二房的身上,她笑了声,“谁知道,大概是觉得自己人多势众,想欺负丽姐儿他们家人丁单薄吧。”

    赵大武家虽然没几个人,可赵家窝子全都是姓赵的,一听这话眼神立刻就不对了,赵大武一瘸一拐的从里头出来,淡淡道,“都堵在门口做什么,有什么话,屋里说。”

    方家众人闻言大喜,王氏瞪了李氏一眼,抬腿便第一个进了院。

    李氏想说什么,却被方琳拽住,示意她稍安勿躁,无论如何,这里是赵家,当家作主的人是赵大武。

    ☆、第58章 没关系

    男丁和女眷们是不在一处的,赵大武将男人们引到前厅去说话,方沈两家的女人和孩子们都随着方琳去后堂。

    “你看着点二舅舅,小心他跟方家那些人打起来,今儿毕竟是个好日子,为了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坏了心情不值得。”方琳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二山,她这个舅舅不打女人,但对上方家那些大老爷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段南山点了点头,在她耳畔轻声道,“你自己也小心点。”

    方琳笑着应了一声。

    有几位原本坐着说话的邻家妇人见她们进来,忙找了借口起身离开。

    胡氏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容,离得还有几步远就伸开胳膊要抱孩子,“哟,这就是我的小外孙吧,瞧瞧这模样,白白嫩嫩,长得多喜庆啊,快叫姥娘抱抱。”

    方丽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就跟没瞧见胡氏这个人似的,任她两条胳膊在半空中伸了半晌。

    林氏见状忙打圆场道,“许是孩子头一回见,还有些怕生呢。”

    她话音刚落,只见晚了几步进门的孙氏从方丽怀中接过钰哥儿,笑着道,“这话可不对,是该说小孩子眼里头干净,见不得那些脏东西。”

    林氏哑口无言,胡氏目眦,倒是先前在门口吵嚷的最凶的王氏一屁股拣了个椅子坐下,看起了热闹来。

    凑巧沈耀祖今日放假,也跟着来了,闻言认真道,“娘,有脏东西得好好洗洗,要不然先生会打手板的。”

    孙氏一愣,听到李氏那毫不掩饰的笑声,也跟着笑了起来,沈媛媛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抿了抿嘴,没好意思当着一众长辈的面笑出声来。

    凌腾年方六岁,较赵长卿年长两岁,马上就要进学了,两房就他这一个男孩儿,何况,凌腾相貌讨喜,难免宝贝些。

    胡氏眼尖,敛起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个笑容道,“这是媛姐儿吧,许久不见,长得愈发俊俏了,这是我家娇儿,你小时候来我们家还一起玩耍过的,记不记得?”

    方娇鼻孔朝天,压根不去看沈媛媛,一个被人退了亲的女人,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沈媛媛嘴角弯弯,脆生生地开了口,“怎么不记得,头一天抢了我的簪子,第二天又瞧上我的绢花,姑丈给了一兜青枣,被她吃了大半,半夜疼得拉肚子,还硬说是我要害她。”

    “你!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方娇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些事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做没做过,但是一定不能承认这件事倒是记得很清楚。

    胡氏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会儿小,不懂事嘛,这是你弟弟吧,听说还在镇上学堂念书呢,瞧这模样,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将来指不定考个秀才当个大官呢。”

    沈耀祖老成,听到这话也不搭腔,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娘怀里的小宝宝看,一会儿摸摸小手,一会儿捏捏笑了,童声童气地说,“小弟弟软软绵绵的,真好玩。”

    胡氏连忙道,“这可不是小弟弟,而是你的小外甥。”

    说来方家这些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没人搭理她们,她们照样能自说自话,桌子上的几个果盘已经被方家的几个小子洗劫一空,沈如意眼巴巴的看着,方丽觉得好笑,转身从屋里摸了几块冰糖给她,“如意乖,吃糖糖。”

    一旁正在啃瓜子的方文宝见了,扑过来就要抢夺,奈何沈如意是个护食的,小手攥着那几颗糖拔腿就跑,连块衣角都没留给他。

    胡氏撇了撇嘴,搂过儿子安抚了两句,紧接着道,“丽姐儿,给你弟弟也拿块糖,对,还有康哥儿和安哥儿。”

    方丽冷笑一声,“没了。”

    “什么没了!你蒙我呢吧,沈家那小丫头想吃就有,你弟弟想吃就没了,少给老娘装蒜!快点……”她话语说得顺畅,猛地瞧见方丽似笑非笑的表情,气势一下子矮了几分,“算了,没了就没了,正巧也治治他这嘴馋的毛病。”

    方文宝听到这话可不干了,扯着喉咙,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在地上打滚。

    胡氏一把抓起他,啪啪啪给了三个嘴巴子,吼道,“哭!哭什么哭!再哭就给老娘滚回去!”

    方琳心底诧异,方文宝可是三房的独苗,胡氏更是母凭子贵,在老太太面前才有了几分脸面,平日里把儿子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这会儿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起自己的儿子,别是故意做给她们看的吧。

    方文宝被这几个耳光扇懵了,也不敢大声哭嚎,一抽一抽地,泪眼朦胧的看着胡氏。

    胡氏打完之后心疼的不得了,抱着儿子是又吹又揉,就差没跟着掉下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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