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毓呼出一口气,说:“我只是不小心。”

    她的确是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最后,她站在专柜旁一动不动,苏哲翊就亲自给她挑丝巾,一共买了一条,都是些明艳艳的色彩,的确……是她中意的。苏哲翊付款后,专柜小姐笑嘻嘻的把纸袋递给孟毓,出于职业道德的奉承两句,“小姐,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孟毓把纸袋接过来,尴尬的扯了扯唇,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专柜小姐有些讶异,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换,眼前这一男一女不论是从相貌还是气场都十分相配,简直是天作之合一般。

    这时苏哲翊也开了口,并不是向专柜小姐,而是对孟毓说,“就当做是卲荀送给你的。”

    孟毓倏然收紧了十指,如果她没听错,苏哲翊的语气里是带着微微的嘲弄。他究竟还知道些什么?她抬头,对上他的眸子,果然看到类似于讥诮的情绪。

    两个人走出商场,纸袋被她挎在小臂上,纸袋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却又压得她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走了大约十分钟,走到一条种满梧桐树的街道,梧桐树枝叶繁茂,偶尔有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几乎看到行人。孟毓跟在苏哲翊身后不出两米的位置,看着他的背影,融合在这街道的背景之中,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西班牙,那时卲荀骑单车载着她,飞驰在长长的街道,她手中拿着蝴蝶形状的风筝,另外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背上,笑嘻嘻的问他:“卲荀,你要对我好一点,否则我就会像这只风筝一样,断了线,就飞走了!”

    可是最后,先飞走的那个不是她。

    苏哲翊终于停下来,转过身子,她正在沉思之中,没头没脑的往前走,额头撞上他的胸膛才后知后觉的停住,苏哲翊推着她的脑门把她推开,两个人之间是一步之隔的距离。

    “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这是条大马路,你是不是又要冲到车流里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突然停下来。”

    不知为何,她这样的低眉顺眼,让他觉得很生气,没由来的心烦。吋了几秒钟,他终于想起自己要说的话,“我很讨厌你装腔作势的演戏。”

    孟毓一愣,隐约觉察出点异样,只听得苏哲翊语带讥诮的说:“依据我的了解,你和卲荀的感情并非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么好。”

    她咽了咽喉咙,“我们俩一直都挺好的。”

    “是么?”苏哲翊轻笑,有些轻蔑,“你跟他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报复别人?否则,后来你们俩也不会分手。真相被戳破了,戏没法再演下去了,所以,你才会从西班牙落荒而逃,不是么?”

    孟毓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她的回忆里有个布满灰尘的角落,她从不敢开启那部分的记忆。苏哲翊没有说错,她最初接近卲荀的目的并不纯粹,只是为了……报复……“不是……不是那样的,我没有想要骗他,也没有要背叛他……”

    “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敢承认?”

    她身体发颤,纸袋从手中脱落,苏哲翊慢慢地弯下身子,把纸袋捡起来,挂在她的手指上,然后将她的五指掰向内一一蜷起来。

    孟毓几乎没办法再说话,嘴唇不停地颤抖着,苏哲翊重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其实卲荀已经死了,你爱或者不爱他,又或者是不是要报复他,都不重要了。你要做的是,是对他的存在守口如瓶,让他永远成为一个秘密。然后……”他顿了一顿,“忘记他,重新过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她听得出来,苏哲翊不相信她爱卲荀。

    苏哲翊突然伸出手来,去取她一直挂在颈间的金哨子,“这个哨子,我要代替他收回去,你已经,不配拥有。”

    那是卲荀留给她最后的念想,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她怎么肯被人夺走?苏哲翊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根根的掰她的手指,她终于觉得愤怒,不再与他争夺,而是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凭什么夺走卲荀给我的东西?就算我对不起卲荀!你又对得起他么?你们苏家对得起他么?二十年来,你们有想过找他么?如果不是你偶然去西班牙出差遇见他,是不是这辈子,都打算当做他从来没存在过?现在他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而你,竟然如此坦然的告诉我——就让他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

    她很快离开南京,独自回到b城去。

    在租的那间小房子里窝了整整三天,然后精致的装扮自己,打起精神出门。与原来工作的家电公司很快的谈拢,她又重新干起了家电业务的工作。工作时间十分的自由,只不过交际应酬的机会比较多,许多的单子都需要在酒桌上谈判。

    这天,又被客户灌了不少的酒,幸好将一笔大单子签下来,季度奖金必定是很丰厚的一笔。那客户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也是个色中饿鬼,时不时的伸手揩她的油,孟毓强忍着想要作呕的冲动,每每不着痕迹的挪开身子。

    她喝得太多,头昏脑胀,虽然酒量好,却也不敢继续喝下去,万一醉倒不省人事,被人占了便宜都没处说理去。

    寻了理由告辞,胖客户却不依,僵持之间又开始动手动脚的,即便是为了丰厚的奖金,孟毓也没办法忍耐下去,拿起包包往包厢门口冲。

    才刚跑出门口没几步,胖客户也跟上来,居然揪住她扎起的马尾辫把她往屋里拖,嘴里还粗暴的谩骂着:“**,我看你往哪里跑!”

    这姿势不便于她采取攻势,就这么被他拽着头发往回拖,最后她手指掰着墙沿,眼角余光瞥见走廊的尽头几个身影,想也没想,就大喊:“救命啊!”

    一边喊着,已经反脚去踹身后的胖男人。

    孟毓发誓,她根本没看清楚走廊里的人是苏哲翊,否则,她宁愿自己殊死搏斗,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杜恒拳脚功夫真是让孟毓大开眼界,胖男人被揍得鼻青脸肿,孟毓也加了一脚,踹完了又觉得后悔,她这才刚签了合同,会不会被毁约?那她回去如何交差?

    胖男人屁滚尿流的逃走,走的时候竟然还放话,“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包厢里被砸的乱七八糟的,孟毓摸了摸下颚,很精明的开始算计了,说:“这个……应该不用我赔偿吧?”

    杜恒扶额。

    孟毓讪讪的笑笑,苏哲翊也笑,却是冷笑,她转过身子去看他,他周身笼的寒气几乎要将她冻成冰渣,想起那天自己竟然胆大包天到给了他一巴掌,还歇斯底里的骂了很久。苏哲翊大约从未被人扇过耳光,当即就扬起手来,她当时真以为那巴掌会落下来,所以忍不住瑟缩,可是他最后还是把手收回去,闷闷的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是女人,我一定会废了你。”

    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尤其是方才那胖男人被收拾的那般惨,简直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她态度良好的向苏哲翊道谢。

    苏哲翊却厌弃的瞥了她一眼:“把你的衣服收拾好,再来跟我说话!”

    孟毓窘迫的把衣领整了整,然后端正的立在原地,干干的笑了两下。她望着他,他的双眼皮深而宽,眼睛很深邃,盯着人看的时候仿佛是个带着魔力的黑洞。孟毓有些恍惚,又仿佛看到了卲荀。只是苏哲翊很快的用一句话,把她骂醒。他说:“你的重新开始——就是出来卖、身么?”

    ☆、第9章 part9〔补齐〕

    part9

    他说:“你的重新开始——就是出来卖、身么?”

    卖身?

    孟毓忍了忍,没忍住,辩驳说:“我做业务,喝酒应酬原本就是家常便饭,色、鬼也不是每天都会遇到。你救了我,我谢谢你,但是请你不要侮辱我的工作。”

    苏哲翊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许久不曾见她如此伶牙俐齿的模样,“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话题转变太快,孟毓这会儿酒劲儿上来了,脑袋昏沉沉的,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迷迷糊糊的竟然已经在他的兰博基尼上。

    苏哲翊似乎很讨厌酒味,一上车就将车窗打开,任由风呼啦啦的吹进来,她的发带方才被那胖男人给揪掉了,柔顺的黑发散落在身后,被风吹得拂拂摆摆。

    “其实我自己可以回去。”虽然这话现在说确是迟了些,但孟毓觉得有必要表达下自己的想法。

    她缩在左边的角落里,尽量离苏哲翊远一点,怕自己身上浓厚的酒味熏到他。其实车厢就这么点地方,她缩得再远也不过是徒劳。既然这么讨厌酒味,又何必要勉强自己送她回去?

    苏哲翊摸了摸鼻尖,斜斜的睨她一眼,轻描淡写说了句:“你喝成这副鬼样子,不排除借酒行凶、对路人劫财劫色的可能性。”

    孟毓咋舌,这算是什么说辞?他甚至未思考,就给她安了个“女色、狼”的角色?

    驾车的杜恒到底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孟毓气呼呼的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杜恒悄悄地从后视镜里观察后座,苏哲翊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杜恒重新将视线移回正前方,开车的同时边酝酿措辞,待会儿要如何提醒苏哲翊——适可而止。

    快到家时,孟毓突然捂着嘴去推车门,杜恒尚未来得及踩下刹车,她如果这样冲下车去,势必会受重伤,苏哲翊沉着脸去扯她的手臂,把她拖回来,“孟毓,你如果再这么让我心烦!我就把你捆成麻花丢到黄浦江喂鱼!”

    “我……”

    车子稳稳当当的停下来,同一时间,孟毓哇啦一下吐出来,倒霉到极点的苏哲翊被她吐了一身,脸色已经不能用臭字来形容了。

    车子里的味道难闻极了,她推开车门跑到路边的树旁,最后连苦水几乎都出来。杜恒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朝她竖了拇指,“你够牛!”

    孟毓已经有预感,自己这脖子迟早会被怒极的苏哲翊给扭断了。

    十分钟之后终于到了她的公寓楼下,苏哲翊几乎是把她从后座扔出去,就像扔垃圾一般,甚至没给孟毓一点时间道谢道别,就哐当一声把车门甩上,然后冷声对杜恒说:“开车!”

    同时被他丢出来的还有他的西装,孟毓都不忍心去闻那股子怪味。

    2.

    她一进家门就去泡、澡,结果竟然在浴缸里睡着了,到半夜时分,浴缸里的水全都凉了,她被冻醒了,打着喷嚏裹上浴巾爬到床上去。或许是身体素质太好了,泡了两小时的冷水,竟然连感冒都没有。她去上班,跟同事聊天时感慨:“我这副女金刚的身体,连请个病假都没机会!”

    同事笑着说:“算来算去,你可以请的假大概只有婚假和产假了!嗳,你男朋友在哪里工作呢?”

    孟毓正把立顿红茶包泡进牛奶里,闻言,手指一顿,红茶包的挂绳也掉进马克杯里,“呀——”她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脑袋。

    同事只觉得她有些奇怪,“怎么了?跟男朋友吵架了?哎呀,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不用放在心上!”

    孟毓尴尬的笑了两下,说:“我单身。”

    那同事不大相信,“怎么可能?你这么漂亮!”

    孟毓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一边收拾着东西,已经站起身,笑着说:“我去卖场看一看。”

    她驾一辆二手车,是前些天在二手车市场买的,价位低廉,功能尚可。她没有去卖场,而是把苏哲翊的外套送去干洗店,然后驾着车在街上漫步目的的游荡。

    遇见红灯时,孟毓把车子停下来,摇下车窗,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不远处高楼上有巨大的屏幕,播放着国际知名品牌的化妆品广告。

    代言人是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当红花旦,米苒,因为主演了两部口碑收视率皆上乘的电视剧而走红。

    那则广告拍摄的极为精致,孟毓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

    几天后,那晚被杜恒揍得鼻青脸肿的胖客户竟然真的到公司来,要求毁约,并要赔偿。胖客户姓周,是个土暴发户,学历不高,脾气不小,便宜没占到反倒被揍得进了医院,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最后在办公室里指着孟毓的鼻子骂:“你们公司还想不想干了?怎么什么人都往里面招呢?我可是你们最大的客户!张经理,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把你这里给拆了!”

    张经理是出了名的怕事,当即便要孟毓道歉。孟毓自然是不大乐意,原本说句对不起不过是动动嘴皮的事,但这周巍的行为实在是让她作呕。

    张经理单独把她拉到办公室去,说:“孟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不就是道个歉么,又不是让你陪他吃饭睡觉!”

    他这么一提,孟毓又想起那晚上被周巍占便宜的事情,那只油腻的手在她腿部滑过去时,她几乎想一脚将他踹飞了。张经理见孟毓不肯松口,于是下了最后通牒:“要么道歉,要么走人。”

    她咬着唇倚在窗边思考了半晌,业务也做了快五年,不是早就知道这行的猫腻了么。邱静娴整天伸手向她掏钱,就连孟获都三天两头的打电话讨“零花钱”。孟获已经毕业一年来,当初竟然稀里糊涂的走了好运找到一份烟草局的差事,待遇倒是好极了,可孟获花钱大手大脚的,至于父亲孟国凡帮助吴叔叔经营餐厅,孟毓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在她看来若不是吴叔叔眼花就是脑袋不清楚,才会选择了孟国凡去做经理。

    没错,她需要钱,非常。

    于是咬了咬牙,道歉。她已经尽量表现得很谦恭,但周巍仿佛是打定主意要跟她过不去,死活不松口,最后张经理也没法子,只得先选择退步,“孟毓,你先回家休息两天。”

    邱静娴从前经常在孟毓耳边念叨,人呢,若是倒霉了,连喝水都会塞牙缝。孟毓想,她大约是跌倒了人生谷底了。

    午餐独自去吃粥,形单影只的坐在角落,偏偏粥店里好几对浓情蜜语的情侣。她吃虾粥,太烫了,舌尖被烫的发麻,连眼泪差点都流出来。那时候卲荀也时常叮嘱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是她每次看到美食就会得意忘形,被烫的哈气,一把拉过他的手背咬下去。

    卲荀不止一次对于她爱咬人的行为表达了不满。“你属狗的么?”

    孟毓瘪了瘪嘴,告诉他:“倚天屠龙记看过没?”

    张无忌在蛛儿的手臂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蛛儿因此惦记了他十几年。赵敏在张无忌唇上重重地咬了一下,张无忌惦记了她一辈子。

    那次孟毓气急了,果真将卲荀的手背咬出血,伤口愈合后,那圈小小的牙印就此留下来。

    那么,在天国的他,还会记得她么?

    对他的想念越来越深刻,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见到他,孟毓摸着颈间的金哨子,蓦地从凳子上起身,飞快的去干洗店拿了苏哲翊的外套,去他离开公司必经的路上等他。

    她终于等到他,开车堵住他的车,司机莫名其妙的把车停下来,摇下车窗,朝她喊,“小姐,你怎么开车的?”

    孟毓也觉得抱歉,可她又不敢到永鑫去,只能够半道上截住他。她走到后门旁,隔着茶色玻璃,只看得到苏哲翊模糊的身影,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她只好去敲窗子。她其实有些急迫,也不知他发现没有。

    或许是被她烦的不耐了,他才把车窗摇下来,沉声问:“什么事?”

    她笑得很灿烂,眸光闪烁,几乎让他觉得刺眼,于是将视线移开。孟毓把折叠好装在纸袋中的西服递给他,“你的衣服……还有手帕,我已经洗好了……还给你!”

    苏哲翊垂眸,把纸袋接过来,随手扔在身旁的空座上,淡漠的瞥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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