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现志脸色惨白的道:“禀告都游缴大人,我等在亭、乡、县、郡里族大根深的叫作豪强。

    亭有亭部豪强,乡有乡部豪强,县城里也有县级豪强,当年我曹家只差半步就能做上县城豪强,依附家族的乡级豪强无数,知道像是赵家这样的,外界一定有大侠、举人甚至是二眼方士帮扶着。您要是派兵灭了他们,针对您的暗杀就会源源不绝……

    大人,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啊大人!”

    且不说苏昂对曹家的恩德,单说现在的话,曹家可是靠着苏昂过日子的,要是苏昂死了,像曹家这样的没落豪强哪有活路?

    曹现志言之切切,只求苏昂绝了这种念头。

    “地图。”苏昂也蹙起眉头。

    要说大侠、举人,或者二眼方士的话,这已经是五百主级别,或者说掾级的实力了,集合士卒他能对抗,但如果对方暗杀的话,他还真抵挡不了。

    很快季然拿来地图,苏昂盯着地图,手指在归平乡附近一阵比划……

    归平乡在洞图县的西北方向,而赵家那边的有乐乡,还要更加偏远,可自己能请到的掾级实力的外援,比如洞图湖吧,却在洞图县的东南方,这就不好办了。

    如果说距离洞图湖不远,请了也就是请了,大不了安排一场对方见人就咬的好戏出来,但距离这么远的话,洞图湖绝不会派人过来,因为精怪插手瑶国衙门的事情,在瑶国可是大忌讳了。

    “不如,请有狐婆婆?”季然小声说道。

    “不成。”苏昂想了想还是摇头。

    虽然有狐婆婆就在这里,但如果有狐婆婆插手的话,更是实打实的插手衙门事物了,洞图县城就要发问,你这个陈安县的精怪不在陈安县好好待着,跑洞图县来做什么。

    到时候,不只是有狐婆婆要死,他这个都游缴,恐怕也要一撸到底成为白身了。

    士卒们也个个有罪,妥不了调去扛石头修城墙……

    …………

    “请帖送到了吗?”

    有乐乡一处构造繁复的楼阁前方,是特别宽阔的赵家大院,此时大院里摆满了酒席,在几十桌赵家人的围拢下,赵开山正和有乐乡的乡田典、乡市正,还有乡监门高声笑谈。

    旁边的赵开水冷脸询问,那家仆就跪下道:“回禀二爷,小人把请帖丢进了归平乡,吼了两嗓子就回来了,所以送到没送到的……”

    “哈哈哈哈哈!”

    家仆还没说完,赵开山就扯着赵开水坐下,笑得牙花子乱蹦的道:“好好好,就该折他的颜面,就得让那个黄毛小子知道道理!哪怕他是都游缴呢,也只要好好的缩在归平乡就好了,咱们有乐乡,可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那他要是来了……”乡市正李越蹙眉问道。

    李越是个身材修长的中年汉子,好像酒色过度,脸色有些发白。

    也是,如果在原籍是个干吏的话,也不会被迁移到这个经历过兵荒的地方来,李越只想能快活的过日子,跟谁都没关系,但不要撕破了脸皮。

    “哈哈李兄多虑了。”

    乡田典陈孝之呲牙乐道:“别说咱们有乐乡了,就那个黄毛小子,归平乡都不一定能搞得定,我家大哥可是个老狐狸,一定在稳着他呢,另外大家可要记得,我陈孝之可是归平乡乡田典陈安之的二弟,一定会传消息给我家大哥……那个黄毛小子,现在怕是已经被我家大哥忽悠晕了吧。”

    “那倒是。”乡市正李越安下心来。

    可这时,乡监门王正把酒盏一顿,冷声道:“你们想怎么斗就怎么斗,我王正只是个看大门的,管不着政务,但要记得,该给我的,一个半两钱都不能少!”

    “我赵家差你的那一丁点!”赵开水拍桌子站了起来。

    王正的眉毛扬起,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偶:“本吏是看大门的,分的本来就少,总之不管你们抠出多少金饼出来,我和兄弟们都得分个半成!”

    “不差你那一点!”赵开水的眼珠子红了。

    嘭!

    赵开山一巴掌把自己的二弟打了个踉跄,大笑道:“分好的规矩怎么会坏?放心,半成也不少了。你们想想,五千多个百姓呢,不管是男耕还是女织,除了税赋,咱们都能弄出来一半,哪个不服丢出去喂野狼,正好也能腾出县城发放的农具、耕牛等物……好了,有乐乡是咱们的,等乡游徼大人来了,那个黄毛小子更翻不出半点浪花出来。”

    “是啊,李兄不是还担心都游缴来嘛,简单,来了让他吃咱们的剩饭,喝咱们剩下的酒,他还能在咱们的地盘炸刺不成?”

    陈孝之出来打圆场。

    可这时,忽的,嘭!

    蓦然,赵家的大门被人踹开,一个巨大的影子被火光冲了进来。

    身材两米多的好像大黑猿的罗生大步走进,身着精铁铠甲,手持锋利战刀,昂头挺胸,先是俯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圈,就转身低头,迎着苏昂踏进大门。

    苏昂到底还是来了,只带了三十名士卒。

    不能不来,不来就是害怕了赵家。

    而此时是他这个都游缴和豪强的第一回合博弈,在有乐乡,到底是衙门认命统管此地的都游缴大,还是迁移到本地的大户豪强厉害,就看这第一回合的博弈了。

    因为赵家还有掾级的战力的关系,他不能带兵围剿赵家,但同样的,他可是瑶国的都游缴,他的背后是洞图县城的统管衙门,更不怕对方围攻于他。

    所以他来了,笑吟吟的,环视周围的赵家人。

    最后目光一凝,盯在了那些头戴赤帻的吏员身上……

    【只是接管了归平乡,还没让麾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呢,众生愿力就点燃了我两盏愿力宫灯,这有乐乡我势在必得,也会让百姓们脱离这些畜生的魔爪。】

    苏昂的笑意更深了,摆手道:“拆。”

    顿时,三十名士卒分成两排,拍马从他的两旁经过,径直冲进了赵家大院。

    宴席的桌椅被整排的踏碎,随后士卒们扬起长槊,把大院内部的构造繁复而且极为精美的那座楼阁砸成粉碎……

    苏昂缓步走进,所过之处无不瑟瑟发抖,吏员和吏员们的从属也变了脸色,慌忙跑来问安。

    “起来吧,倒也用不着多礼。”

    苏昂微笑道:“本将进入乡部的时候遇见了守门乡卒的阻拦,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耽误了民居的建设,反而给赵家建造了好精美的一座宅子么,简单,拆了给百姓们一个交代就是……唔,本将要坐哪里?”

    赵开山的眼珠子红了;

    赵开水已经攥紧了拳头。

    刚说了苏家子不敢在这里放肆,转瞬之间,人家却拆了他们的宅邸,但没办法啊,人家师出有名,也只是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没有伤人,难道要因为这点事情,他们就要杀吏造反啊?

    赵开山摆出鞋拔子脸扭曲的笑容,对着苏昂迎上去,大笑道:“怪小爵,只怪小爵了,小爵早先派人说要准备住的地方,哪知道百姓们当真了,给小爵弄了这么好的一处宅邸,小爵有罪,自然会补贴百姓们不少半两钱,还请都游缴大人赎罪。”

    “哦,小事,只是,本将要坐在哪里?”

    苏昂看着满目狼藉,又笑着发问了:“难道本将坐这?哦,酒已冷,菜也所剩不多,可本将和同袍们连夜赶路,真的饿了呢,啃这些残羹冷炙,吃不饱吧?”

    “不敢不敢,您上座,您上座!”

    赵开山把桌子上的细布一扯,连着菜肴和酒坛都摔在地上,又狠踹旁边的赵开水:“愣着做什么,吩咐重新上菜,重新上酒!”

    虽然说要苏昂吃他们的残羹冷炙,但苏昂来了,他们还真没胆子这样做,只能重新准备,并引着苏昂落座。

    苏昂也就坐下,而此时罗生等人已经拆掉了楼阁,在苏昂的旁边找了桌子,也把桌子呼啦了,大马金刀的坐下,等着重新上菜上酒。

    “你们!”赵开水气得浑身发抖。

    “愣着做什么,快去做事!”

    赵开山也火了,但还是不敢针对苏昂,狠踹自家兄弟。

    他陪着苏昂落座,苏昂略微抬起眼睑,嗯了一声,乡市正李越、乡田典陈孝之,还有乡监门王正也不敢站着了,小跑到这张桌子旁,对苏昂行礼后,半边屁股坐上了杌凳……

    乡游徼还没到,没人能和都游缴掰腕子咧。

    人家乡游徼和都游缴之间只差了半级,可他们呢,差太多了,连深吸一口气,都得先看看苏昂的脸色愿不愿意。

    此时,苏昂对他们,可是有着统管生杀大权啊……

    ……

    拆阁楼的时候,赵家的大院院墙也被拆了,很多百姓藏在角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都游缴和有乐乡豪强以及吏员之间的博弈。

    第一局,苏昂胜了一筹,效果是很明显的。

    只是刚刚的几个呼吸的工夫,众生愿力的涌入就快了不少……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晨曦透过薄云照射下来,光线有些明朗了,可赵开山陪着苏昂喝酒,眼角的余光撇过几个偷看的百姓,忽然站起来,拔刀斩杀了一个伺候灯烛的家仆。

    “混账东西,没看见都游缴大人在这里吗?你竟然没有继续给灯烛添油,要是怠慢了都游缴大人,是杀你还是杀我!”

    赵开山一边怒骂,一边疯狂下斩,把那个家仆砍成了十几段。

    “说啊,是杀你还是杀我!”

    赵开山继续怒吼着,把刀上的血擦拭在自己肩膀的衣服上,眼神阴霾的环顾四周,特别关照了所有偷瞧的百姓,这才对苏昂笑道:“哎呀,小爵失态了,小爵也是心系大人。”

    “是吗?”苏昂小酌美酒,酒还不错。

    “那当然了大人。”

    赵开山挑起眼角,意味深长的道:“可是大人,这个家仆是小爵从小养大的,而且是隶臣籍。当然,杀自家的隶臣也得缴纳罚金,但这人拜过小爵为义父,父杀子,好像并不触犯律法吧。”

    “不触犯。”苏昂的态度温和。

    这就是第二回合的博弈了,结果也很明显,苏昂感觉到众生愿力的涌入一下变慢,到了只比刚来时快上一丁点的程度了。

    这是百姓们摄于赵开山的狠辣,又怒恨自己在场的不作为。

    百姓是很看重眼前的,他们只相信自己看见的‘真相’……

    苏昂继续品着美酒,筷箸却不动了,因为刚才赵开山劈砍家仆的时候,不少血液都溅射在了菜肴里。此时赵开山大口吃肉,得意忘形的大笑着,不多时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饱了。。

    “呵呵,看样子挺美味呢。”

    陈孝之意味深长的看了苏昂一眼,意思很明显啊,就是说大人啊,下吏可是归平乡乡田典陈安之的亲二弟,您肯定看过麾下吏员的简牍,不可能不知道,下吏是您这边的,是您的细作来着。

    所以下吏做什么,您多多配合。

    他还不知道他的亲大哥,第一个死在了自己的‘贪生怕死’上。

    陈孝之和赵开山对视而笑,第一个拿起筷箸,夹了一块迸溅上鲜血的肉放进嘴里,咯吱吱的咀嚼着,又招呼乡市正李越和乡监门王正:“来来来,吃啊,不能浪费。万恶奢为首嘛,咱们做吏的,要带头节省粮食。”

    李越和王正犹豫了一下,知道现在是表态的时候了。

    他们说好了依附赵家,但人家堂堂的都游缴就在身前,对他们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他们还是发怵。

    但想到一起的还有乡游徼风不二,就乐了,大口的吃起桌子上的饭菜来。

    都游缴怎么了,咱们有乡游徼。

    这乡游徼,可是有反抗都游缴,甚至弹劾都游缴的权利呢……

    …………

    所有的士卒都站了起来,怒视这些个生喝人血的吏员。

    但苏昂只是笑吟吟的看着,等他们吃饱了,笑得就更开心了。

    “还剩下好多呢。”

    苏昂指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乐呵呵的道:“我等身为吏员,理当以身作则,来,不要浪费粮食,尔等三名吏员,把桌子上的,吃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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