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低头着看她的一举一动,僵硬冰冷的眼角柔和了许多。

    处理完大虎的伤口,苏涟漪想起了正事,跑去厨房,将酒坛搬了过来,拒绝了大虎的帮忙。大虎无奈,只能站在一旁观看。

    涟漪先是将酒倒入一只精致小坛,而后将白日里捉的活蝎小心放入坛中,封好口。

    “蝎子虽然有毒,但却能治病,用蝎子泡的药酒有强筋壮骨、驱风活血、消炎止痛的作用,等七天后便可以取来喝了,到时候,第一个让你尝鲜。”涟漪笑着帮大虎解释,解他的疑问。

    “恩。”大虎的唇角微微勾起,僵硬的面部线条有了缓和。

    他满是脓包的脸,在昏暗得灯光下平整了不少,没有了白天的狰狞。他的眉很完美,浓眉如同两把剑,斜入发鬓,充满阳刚。他的眼窝很深,一双大眼深邃,如同双枚乌色瑰石。他的鼻很挺,高高直直,其下是不薄不厚的一双唇,平日里总抿着。

    月下观花,灯下观人。

    灯光能美化人的肤色,加深人的轮廓五官,而此时此刻,苏涟漪竟觉得大虎很帅、很美。

    “大虎,治疗皮肤病不是我强项,而你脸上的疮,我怀疑是天疱疮,却无法确诊。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试试。”犹豫再三,苏涟漪还是说了出来。

    她本不想行医,但却不知用什么方法回报大虎对她的好,唯一能贡献的,也许只有自己的医术。

    大虎皱眉,本就很深的轮廓更为深邃,一双眼有着狐疑,也有着一丝希望。

    “天疱疮”,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隐约记得苏涟漪曾经说过,“你是说,你能治我的脸?”声音中逐渐充满希望。

    涟漪没由来的紧张,“我不敢肯定,但我尽力,如果真治不好,也……”

    “没关系。”大虎赶忙道。

    涟漪见到大虎急促的回答,便料到其在意程度。心中暗暗发誓,即便是失败一万次,也要将他治好!“恩,那我抓紧时间研究一下。”

    说着,忍不住小小打了个哈欠,才想起,自己又是两天一夜未睡。

    大虎本还想追问什么,但看到涟漪如此,也不忍纠缠。“你早休息。”

    “啊……恩。”涟漪擦了擦眼角因为打哈欠挤出来的眼泪,转身回了房间,“大虎,晚安。”

    “晚……安。”大虎也随着苏涟漪说了句怪异的招呼语,而后看着她高挑的身影入了房门,房门关上,不一会熄了灯。

    又站了很久,大虎这才惊觉自己莫名其妙得盯着她的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坑洼不平的脸,想起记忆中,陌生人那些厌恶、排斥的目光,双眼空洞。

    他的脸……能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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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8,胜利

    药酒普遍采用高浓度酒泡制,七日后加水稀释成低度饮用,口感独特且具备治疗功效。

    参照苏涟漪制定的治疗方向——强心利尿、控制心率、治疗原发病,在药酒制作中,涟漪走访了县城中名医,根据她所想得到的效果,挑选了几味中药加入一同泡制,如车前草、白术、熟地黄等。

    大虎的右手包着绷带,这几日,苏涟漪不允许他上田干活,好在此时田里工作已经不多,只要偶尔挑水种地,施肥挑虫便可。除此,在生活上,涟漪也尽可能的照顾他,可以说无微不至。

    清早洗脸,大虎用左手洗,涟漪便捧着巾子在旁,大虎洗完,那干净带着皂香的巾子及时送出。等大虎脸刚擦完,就见涟漪拿着木梳在一旁虎视眈眈,要为他梳头发。

    古代,男人留长发,大虎一只手虽可以勉强梳理,但想将头发挽在头顶就有些困难,在大虎屡次婉拒失败后,涟漪便接手了大虎发型打理的工作。

    大虎的发丝很黑,很硬,不同于女子发丝的柔软,他的头发如铁丝般泛着光泽,涟漪本就不擅长打理头发,对这又厚又硬的发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能束起,偶尔还不小心梳歪。

    涟漪没良心的哈哈大笑,大虎很无奈。

    吃饭,涟漪尽量做一些可以用勺子吃的菜色,将蔬菜和肉切成丁,少油少盐利于伤口愈合,不允许他喝酒。

    七天之后,大虎右手绷带终于拆了,涟漪的蝎子酒也大功告成。

    将酒舀出在碗里,而后兑了一些之前准备好的冷开水,“大虎,这第一口你来尝吧。”

    一旁的大虎看着略带黄色的酒水,犹豫着点了下头,端过碗来喝。

    冰凉的酒水入喉,是一种从前从未尝过的味道,淡淡的酒香缭绕,配之中药的甘爽,若是细品,口中有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馨香。

    “味道不错。”大虎道。他不是不懂礼节之人,之所以丝毫未谦让,是因为这蝎子有毒,而用有毒的蝎子泡酒,怕是酒水中有毒。

    他不想看到苏涟漪中毒,其原因自己也解释不出。

    “再喝点浓的。”涟漪笑着,将原酒不兑水直接倒入大虎的碗中,“听人说,练武者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想必你也如此,夏日流汗后不待汗干便用冷水冲澡,冬日流汗时不计严寒脱衣纳凉,都会对身子有危害,这危害即便不是当场发作也是慢性的。”

    “恩。”大虎虽不信,却还是耐心听着,酒水倒好便喝下,刚刚的味道太淡,如今才更能品尝其中滋味。

    大虎喝着,涟漪破天荒的絮絮叨叨起保健常识。“小臂、小腿偶尔酸疼,这些就是慢性病变,以后便会发展为天气骤变时的剧烈酸痛,随着骨骼末梢慢慢病变变形,最终坏死,最坏得结果便只能截肢。”

    “咳咳……”大虎还有一口没咽下去,听到了涟漪的话,差点没呛到,面色一青,“真有那么严重?”

    涟漪认真地点点头,“当然,不说远,单说我们苏家村便有不少老人有这样症状,皆是年轻时下田种地不留意所酿成。”

    大虎心慌了,因为他左小腿真的时常莫名酸疼。想到这药酒可以治疗此病,便一股脑将最后一口喝个干净。

    涟漪噗嗤笑了,即便是他不说,她也知晓他在想些什么,“若是你还想喝,回头我们捉蝎子我再为你泡制,但这些酒只能浅尝不能多喝,因加入了针对李老爷病情的药物,不适合你。”

    “恩。”大虎点头,放下碗。“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涟漪笑了一笑,“有些事情若是直接处理,想必会生硬尴尬,易让人产生抗拒心理,换一个角度,迂回曲折,不失也为一个好方法。”

    大虎虽不说,却知道这个苏涟漪一定又有了主意,几不可见,其唇角微微勾了下,他对她的表现,好奇,拭目以待。

    ……

    东宁城是一大城,地处鸾国中部地区,地势平坦、四季分明、人口众多、经济繁荣、秩序井然,虽达不到夜不闭户,老百姓却也安居乐业,其全因东宁城有个不错的知府,陶泽运。

    东宁城知府陶泽运虽算不上两袖清风的清官,但却也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刚正不阿。上,受到上位者的赞许;下,受到百姓的爱戴,甚至在京城中也有些根基。

    此时皇都动乱,皇子夺嫡,虽未明斗,却暗流激涌。而这陶泽运便相传,其是太子一派,当然,也是传闻,并未明示,这些都是闲语。

    陶家与李家是亲家,而如今作为岳望县首富的李家可与京城首富叶家搭上线,也全凭这陶泽运的牵线,可见陶泽运与李府老爷李福安的交情。

    陶府坐落在东宁城西部,宅子很大,半旧不新,与主人陶泽运相同,很是低调。入了大门,穿了门堂入后院,曲径通幽处,是陶府的客房庭院,也是李府老爷李福安养病之处。

    虽陶府有了喜事,但李老爷在陶府却没因这喜气身体转好,相反越来越虚弱,下肢浮肿的厉害,下人们一直帮着捏,大夫一直开消肿的药却不见好,此外,因喘气困难,已经两天没在床上好好睡一次了。

    “大……全……”李老爷的声音有气无力,半靠在床上,双眼凹入,嘴唇发紫。

    “是,老爷。”名为大全的下人年纪大概四十上下,看得出是伺候李老爷一辈子的老仆,此时也是强颜欢笑,他是最清楚老爷身子状况的人。

    “大全啊……我们回……家吧……”李老爷顿了几下,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将一句简单的话说出。“想……家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竟说出这样幼稚的话,非但不引人发笑,相反,大全浑身忍不住颤抖,想流泪,却又不想在老爷面前流,强忍着。“老爷,着什么急,陶大人一会就从衙门回来了,今儿早陶大人还约了您下棋,咱不能爽约啊。”

    李老爷也不是孩子,心如明镜,怎会不知,老友每每早晨赶来,看他熬过了一夜才放心去衙门,临行还必须约棋,为了给他一个盼头,让他再多挺上一天。

    有这样的挚友,此生足矣。

    “不……能给他……添麻烦了,我们……回吧……”李老爷主意已定,他恐怕是时日不多了,怎能给别人家添霉头?

    “这……这……”全康不知如何是好。

    门外,有下人轻轻叫唤全管家,大全微微点头,吩咐了身边丫鬟们精心伺候,这才慢慢转身退出了屋内。

    “有什么事吗?”全康问,虽脸上是悲哀的疲惫,但管家的威严也是不怒自威。

    “全管家,是这么回事,小的刚刚听说,陶府有个伙房老头,和老爷的病差不多,都是浑身肿得厉害,喘不来气,后来乡下老家给他送了一种药酒,他喝上,三天那腿肿就消了大半,现在又能干活了。”下人赶忙道。

    全康一愣,双眼大睁,“真有此事?”

    “真有,”下人连连点头,“那老头现在正在伙房呢,全管家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全康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好,带路,快,快。”

    “是。”说着,那下人便带着全康到了陶府后院伙房。果然,有一名老头正在干活,将劈好的柴扔进巨大的灶炉里,而后用大蒲扇扇着。

    “魏老头,你出来下。”那下人将老头叫了出来。

    老头出来,看见一身华贵带着威严的全康,有些发愣,“是,大人,不知找小老儿有什么事?”

    “我来问你,你真的喝了一种什么药酒,而后身上浮肿消除?”全康急急开口。

    魏老头点头,“回大人的话,是啊,也不知我那老太婆从哪弄来的仙酒,就治好了我的病。”

    全康大为震惊,“那酒,还有吗?有多少,我都高价收了!”

    魏老头摇头,“没了,那酒本就一小壶,老太婆让我喝七天,但那酒实在是好喝,我一没忍住,三天全喝了,虽然淡了点儿,但确实是好酒。”

    全康有些失望,“这酒是从哪儿来的?还能弄到吗?你别干活了,我这就吩咐人干你的活,你现在立刻给我找到供酒之人,越快越好,找到后必有重赏!”

    全康很是激动,赶忙回头吩咐刚刚那唤他来的下人,“小张,你随便找个我们李府的下人过来干活,此事若是成了,也记你大功一件。”

    “是,全管家。”那姓张的下人高兴坏了,赶紧跑着去找人。

    魏老头喝的是什么酒?正是苏涟漪泡制的苏家药酒!

    那酒真的如此奇效?自然是有一些水分,夸张了些,因为魏老头拿了好处!

    做这一系列事之人是谁?自然是苏涟漪,绝无二人。

    苏涟漪此时一身男装在东宁城一家客栈,一边看着医书,一边守株待兔。无比的从容优雅,老神在在。

    她前几日为了避开李玉堂眼线,在村子里放出风声,说是去方池购买海带,连夜便女扮男装来到东宁城,掩人耳目。

    若是说其他女子女扮男装,多半会被人看出来,但以苏涟漪一米七五的身高,穿上男装,光看背影还真是一名少年,更别说她眉宇间的英气,和浑身散发出的自信气场。

    魏老头领着全管家出了陶府,先是回家装模作样地问了妻子,而后又“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涟漪所在的客栈。

    客栈内,苏涟漪已经等候多时。

    “这位公子,在下是岳望县李府的管事,鄙人姓全,如今叨扰是有一事,您送魏老头的酒,是什么酒?有何疗效?可还有吗?”因为着急,全康全无客套,开门见山。

    涟漪也很是潇洒地一拱手,“幸会,在下姓苏,这酒是家中祖传秘方失而复得,专治风邪心疾,在下酿制了一些,想来东宁城看看有没有销路,后来捻转认识了魏婆婆,听说魏大爷有此病,便赠送了一些。”

    全康一下子激动了,“苏公子,可还有酒吗?”风邪心疾,这不正是李府老爷所患之症?

    “有的,这一回带了两坛,想先卖卖看,但这酒酿制麻烦,即便是我想多卖,也无酒可卖。”涟漪装模作样地说着。

    “这两坛酒我要了,多少银子?”全管家作势便从怀中掏出银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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