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一下子便听出,竟是傍晚时跟着他纠缠的男子,眉头一皱,这人怎么知晓自己住在这?马上恍然大悟,她在百酿阁曾经报上过自己的地址,“叶词?”她问。

    门外那人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记住,兴奋异常,“是啊,苏兄弟,是我啊,真巧,我就住在你隔壁。”

    涟漪无可奈何,什么叫“真巧”“住在隔壁”,两人也不是在外巧遇,她还没出房间,他就知道她住哪里,自然是刻意搬到了隔壁。不过也算是“巧”,因隔壁那人应该是下午退的房。

    若是平时,这样的情况,苏涟漪多半是要下逐客令的,但此时心情很高兴,那种胜利的兴奋即便是不找人分享,也希望有人陪她小饮几杯。这叶词虽脑子不正常,但人看起来还不坏,两人也算是有缘。

    开了门,一抬头,一愣,因为这叶词哪还是下午那般邋遢又逍遥的样子,只见他刚刚沐浴过后,身上带了些许清香,头发略带潮湿,整整齐齐束在金色发冠中,那发冠镂空,浮雕了一只抽象的麒麟,乌黑发丝与金色发冠相配,很是尊贵。

    其余发丝皆披在身后,绝无一丝乱发扰在身前。

    还是那张完美无缺的俊脸,因没了面颊发丝的遮挡,更突显了其逼人的俊美。

    涟漪的眉头又一次一皱——病人的精神世界,正常人永远不懂。

    “进。”闪身将他让了进来。

    叶词见这苏涟明显对自己和颜悦色,心情大好,心想肯定是换了新衣的原因,果然,人靠衣装,以后可不能那么邋遢了。

    “来,我们喝一杯。”关上了门,涟漪到桌旁,取出一只干净杯子为其斟满。

    叶词很给面子,端起杯就一饮而尽,“苏兄弟这是有开心事?”他知道她是女子,却第一次见这么爽快的女子,本就身材高挑,一身利落男装,办事说话都毫无女子的矫揉造作,不得不说,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女子。

    “恩。”涟漪笑着点头,“谈了一桩带有风险的大买卖,危急也总算是解除了。”长叹一口气,有些话,她不知和谁说,一直憋在心里,很是难受。

    和大虎?但那大虎有任务在身,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哪有心思操心她的事?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猜测,更多的,她不想与大虎有过多的牵扯。她与大虎,中间总是有那么一层莫名的隔阂,也许是因彼此并未开诚布公吧。

    和苏皓?算了吧,苏皓老实迂腐,让他去做什么,他会很好的去做,却丝毫没有创新及开拓的意识,与他无法交流。

    和初萤?……那个天然呆,说了,想必她也不懂。

    和苏白?算了,她那个倒霉弟弟,虽对她忠诚有加,但身上的惰性却大得很。

    想了一圈,涟漪竟发现自己没一个可以真正谈心之人,从穿越到如今,被命运逼迫着前进,如今转念一想,竟有些孤独,是精神世界的孤独。

    想着,心中一酸,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半滴不剩。

    叶词在心中猛竖大拇指,这女子真是敞亮,这喝酒的姿势都如此潇洒。伸手倒了一杯,自己也一口喝干。

    “苏兄弟,你谈成了什么大买卖,方便和我说说吗?”叶词好奇问。若是别的事,不听也罢,但做生意,他就有了几分兴趣,何况,是这名为苏涟的女子,女子能做什么生意?

    “不方便。”涟漪回绝得干脆。

    “哦。”叶词又乖乖倒一杯,喝了下去,也不多问。

    涟漪好笑地看着对面的人,这名为叶词的男子真真有趣,先不说容貌出众,脾气却这么古怪,先是因为自己的容貌被忽视而恼怒,如今被如此回绝,可以说丝毫不留情面,却也不恼,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脾气好,还是脾气坏。

    真是怪人。

    “生意嘛……只要这生意做成了,我的危机便解除了,”涟漪很想说,种种事憋在心里,难受,在这寂寞的异世,需要一个人倾诉。“有个人……因为种种原因,想害我,逼迫我,置我于死地。”涟漪幽幽地说着,苦笑。

    叶词一愣,刚刚那嬉皮笑脸瞬间收起,换之严肃“谁?为何事?”

    涟漪倒了杯酒,看着半浑浊的酒水,脸上满是无可奈何,摇了摇头,“是谁,就不说了,不值一提,至于原因……也许是因为我以前追求他追求得太紧了,让他反感吧。”

    叶词惊讶,“这也能成原因?有你这样的女……子们都倾慕的男子追求,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啊。”差点说漏了嘴。

    涟漪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也许是这一天喝酒喝得多了,也许是危机接触了,平日里一直严谨的大脑,此时懒洋洋的,只想这么静静的享受安闲。

    见她没回答,叶词脑子却是转来转去,她追求过男子?是什么样的男子能被这样一个眼高于顶——将他的魅力丝毫不放在眼中的女子青睐。他很好奇,更是气愤,怎么可以有人的魅力高于他?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白衣身影,是李玉堂的模样。

    话说,虽然叶家和李家有一些合作,叶家老爷子将他“流放”到岳望县处理此事,但他是不喜欢李玉堂的。一是李玉堂长得好看,同行是冤家,他十分讨厌容貌俊美的男子。二是,那李玉堂虚伪至极,明明一身铜臭还要装天仙下凡,看着就让人作呕。

    苏涟漪发现,和这个名为叶词的人喝酒,很舒服。她想说什么,便随口说,她不想说什么,戛然而止,他也不追问,也不恼,就这么陪着。

    这人身份绝不简单,先不说他优雅的举止,就说这酒桌礼仪,虽是两人不吭声的饮酒,但慢慢的涟漪却发现,这叶词其实并非喝酒而是陪她。

    她倒酒,他也倒酒;她喝下一杯,他也跟着喝一杯;她喝下半杯,他也小酌一口,便笑盈盈地等着。这种酒桌礼仪,很少人注意到细节,而他并无刻意,而是随意为之,可见其平日里便生活在礼仪之家。

    “叶词,你是做什么的?”涟漪问。

    叶词心里挺美,美人终于注意到他了,但……他不敢轻易说出来,主要是他家实在张扬的很,一般女子听说他是京城首富叶家,十有八九都会直接上杆子扑过来,何况他还有如此美貌。

    “家中有小生意,偶尔被老爹派着帮着忙乎一下。”叶词答。

    涟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笑没再追问,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叶词被她这一眼看得有点发毛,总觉得苏涟那清冷睿智的眼,能看透他一般。不得不说,这女子的气场很大,如今坐在此的是他叶词,换了个男子,想必都会被压得不自在。

    有趣,这女子,越来越有趣了。

    叶词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女子一眼,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此后,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喝酒,直到两坛青斮酒喝光。涟漪这回总算是有些晕了,但酒醉是一件痛快的事,有些事情,没了酒,真的就少了一些味道。例如庆功,例如失恋,例如伤心,例如高兴。

    每每逢此,不一醉方休,哪能痛快?

    “好了,酒……喝完了,你回去……睡吧。”涟漪一只手撑住头,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头晕乎乎的感觉其实也很舒服。

    与她截然相反,叶词连脸都没红上一丝,“千杯不醉”是他本领之一。

    看着苏涟漪,他一耸肩。这女子也实在没什么防备心理,好在他叶词是个不乘人之危的正人君子,否则趁着酒劲,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美丽误会,她也只能认倒霉。

    其实他很喜欢和这名为苏涟的女子在一起的感觉,想多聊,想了解她,但如今她醉了,只能等第二天她酒醒罢。暗暗决定,明日再来邀她出去游玩吃酒,为了这女子,他可是做了很大牺牲!

    天知道,他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破烂”的客栈,啧啧啧,好大的牺牲啊。

    叶词出了门,见涟漪摇摇晃晃地来关门,有些担心,“苏兄弟,一定要把门关好,这客栈太过简陋,想必鱼龙混杂,怕有歹人。”他叮嘱着。

    涟漪虽醉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形容迟缓,就连那平日里的皱眉动作也是慢慢地做,一双大眼水汪汪,满是无辜。客栈简陋?鱼龙混杂?怎么会?这客栈也算是高档客栈啊,放在现代,没个五星,也得有三星。

    叶词被苏涟漪那呆萌的样子震惊了!褪去白日里的干练,这女子竟如此可爱,很想……收入怀中。

    “哦,知道了。”涟漪没反驳他,就顺着他回答了句。

    按理说,叶词的性格是很少这么婆妈的,今儿是头一次,看到白日里对他无视的女子,如此乖乖的听话,虚荣心急速膨胀起来。此时这女子什么要求都没提,就算是现在和他要个几万两银票,他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来。

    邪门,这女子真是邪门。

    “记得,把门闩好。”叶词不由自主又叮嘱了句。

    “哦。”涟漪脸上还是酒醉后木讷的表情,其实心里想——这人还真婆妈。

    关上了门,插上了门闩,涟漪便晕晕乎乎地向床的方向走,到了床前,一下子便栽了进去,呼呼大睡起来,唇角,还挂着一抹甜笑。

    叶词一直守在门外,直到听见噗通一声——她栽床上睡觉,他才默默点了点头,向隔壁的房间走。

    快到房间时,惊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怪,真是怪,从碰见这女子开始,他就开始奇怪了。

    夜晚,静悄悄。

    这家客栈就如同苏涟漪所想的,是一家高档客栈,虽不是青州县数一数二,但也算是在高档之列。其舒适及豪华,自然不在话下。墙皮很厚,隔音,所以每个房间都很安静,床榻干净柔软,睡起来很舒服。

    当然,这些都是对于一般人而言。

    在地字三号房,却有一个人捻转,怎么也睡不着。

    叶词不知自己是第几十次翻身,这里外两间的房间实在太小,棚顶太低,这可容纳三人的雕花大床实在是狭窄,怎么睡人?难受死了!

    哎,苏姑娘啊苏姑娘,他叶词可是为了她,跑这“简陋”的客栈活受罪,希望看在他煎熬的份子上,明天对他好点吧,最起码也要多看上几眼啊。

    想着,又一个翻身,这破床……下面才垫了五层垫子,怎么睡人?

    哎……难受……非常难受……

    墙的隔壁,苏涟漪睡得香甜,这么价钱昂贵的客栈,果然睡起来舒适,当初她刻意找这家客栈,是为了显出档次,谈生意方便。

    同一面墙的隔壁,叶词捻转反侧,不太习惯这种“简陋”,怎么也是睡不着,就这么在床上如同烙饼一样左翻右翻,直到天亮了,才不知不觉地眯着了,睡了一觉。

    叶词这一觉睡得不安稳,竟梦见自己躺在棺材中,狭窄、窒息,比这个还过分的是,棺材下面竟垫着的是干柴,他就这么平躺,不仅憋屈的难受还隔的要死。

    终于,实在忍受不了的叶词一睁眼,看到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才想起。对呀,他这是换了客栈的。“叶欢,你在哪?赶紧给本少滚出来。”

    叶欢赶忙推门进来,“少爷,你醒了?”他一直在门外守着,怕打扰了少年睡眠,没敢进。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叶词坐起身来,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肩,随口问着。

    “过了午时了,该吃午饭了。”叶欢答,一边回答,一边在盆子中倒入清水,供少爷一会起床梳洗。

    “啊!”叶词一声惊呼,从床上跳了下来,“午时?她呢?那人呢?”

    “谁啊?”叶欢问。

    叶词气坏了,拿起衣服便开始穿,几下穿好,也不顾头发还没梳,就这么披头散发冲了出去,当看到身边那半开的房门时,一下子愣住了,她……走了?就这么走了?

    “少爷,您还没梳洗。”叶欢追了出来。

    “梳洗个屁,”叶词一路狂奔到一楼,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惊讶的眼神,一把抓住掌柜的衣领,“臭老头,我问你,地字二号房的人呢?就是那个姓苏的。”

    掌柜吓一跳,以为是来寻仇的,“这位大爷,那姓苏的客官一早就走了,真的,老朽不认识他。”老掌柜瑟瑟发抖,生怕被连累,小二们也都围了上来,要救下掌柜。

    “走……了?”叶词默默地放下掌柜的衣领,很是失望,那独特的女子,他还没问她是哪里人士,府宅在哪,就这么走了?

    掌柜自由后,赶忙向后退,对这披头散发的年轻公子很是警惕。

    叶词没再为难掌柜,长叹一口气后,转身默默地上了楼,叫上叶欢收拾东西。既然女子都不在这了,他也没必要留下遭罪了。

    他倒不是说就看上那女子了,欣赏是有的,比欣赏更多的是好奇,他总是忍不住想去多了解那女子,那女子面容越是淡定,他便越是想见到她不淡定之时。

    叶欢赶忙收拾了东西,随着叶词又回到了那间整个青州县最为豪华奢侈的客栈,但却总觉得自家少爷有些失落,不知为何。

    叶词坐在窗前椅子上,靠着窗户,支着自己的头,懒洋洋的,向窗外观望。心中却一直在想,那名为苏涟的淡定女子,如今在何方。

    ……

    与此同时,岳望县,李府。

    一辆豪华却又低调的马车在李府门前停下,车夫下了车,放了车凳,紧接着下车的是管家全康,而后是李府的当家老爷李福安。

    全康照顾着老爷下车后,便快步入内,询问迎过来的一名小管事,“午膳准备好了吗?”

    “回全管家,准备好了,一直在厨房中温着。”那小管事答。

    全管家点点头,转身快步到李老爷身边,“老爷,这午膳,是现在用,还是歇一会用?”

    李福安身子几乎全好,步伐矫健,“一会吧,我现在还不饿。”说着,便向书房走去,全康跟着。

    入了书房,有丫鬟将稀释好的药酒端了上来,李福安喝完后,那丫鬟又端着空碗退了出去。

    李老爷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大全啊,你尝了玉堂的胜酒吗?”李玉堂秘密开办酒坊打压苏酒家之事,其他人也许不知,但李老爷和全康主仆二人是知道的,时刻关乎。

    “回老爷,尝了,不愧是少爷,那胜酒之口感,堪比宫中贡酒。”全康脸上带着骄傲,是为自家少爷骄傲。

    与他相比,李老爷却好像是个外人,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太急功近利,竟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打压,不可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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