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被监视房间的大门被猛地打开,一袭白衣的李玉堂从房中出来,身后跟着的踉跄的诗北,她哀求着哭着,说自己愿望,等等。

    初萤此时有一些后悔,她原本以为李玉堂就是个肖想苏涟漪的富家子弟,但刚刚涟漪将从前发生之事说出她才知晓,李玉堂是个不错的男子,何况他也算是间接救了她和熙瞳的性命。

    毕竟,若非李玉堂,涟漪也找不到那些麻药。

    她擦干了泪,一撩车帘,下了车去。涟漪也赶忙跟着。

    李玉堂正准备向自家马车而去,不再管这不安分的丫鬟,也懒得再去追究那信到底是谁写的,另一侧却有了响动,一抬头,很是一惊,因为,向他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初萤和苏涟漪。

    他不自觉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诗北,又看了一眼苏涟漪,不解。

    涟漪只觉得对李公子无言以对,惭愧地低了头去,心中将初萤责备了一百零八遍。

    初萤已重新带上了咄咄逼人的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诗北,“真是一场好戏,诗北,你身为我的贴身丫鬟,怎么不在苏府却出现在这里?”

    李玉堂冷冷看了一眼初萤,心中猜想这一切都是这人所为。在他心中,这女子非奸即盗,涟漪待她如同亲姐妹一般,她却在背后做这种小动作。

    涟漪也不懂初萤转了一圈到底想做什么。

    诗北哑口无言,脑子中转得飞快。惊恐地看了看初萤,又看了一眼苏涟漪,银牙暗咬。

    涟漪正想着如何将这场圆了,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再回家责备初萤。却看见,那诗北紧走几步到初萤面前,噗通跪倒,“初萤小姐开恩,这些都是……二小姐让奴婢做的。”

    苏涟漪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诗北你疯了?我让你做什么了?”她一头雾水,这到底事怎么回事?

    李玉堂也惊讶,原本很明了的态势,如今却看不清了。

    初萤带着淡笑,“哦?二小姐让你做的?二小姐让你做了什么呢?”好像是配合诗北演戏一般。

    那诗北明知前途凶险,但她却自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回初萤小姐,二小姐的意思是让奴婢为李公子下了春药,而后二小姐来……就……就……”

    苏涟漪惊讶得忍不住长大了嘴,“诗北,你有神经病吗?我什么时候让你干这种事了?”这诗北绝对是疯了,明明一切都是初萤让她做的,难道这也是初萤计划中的一步?初萤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疑问地看向初萤,初萤想害她?但这样下去,她也没什么损害。难道初萤想破坏她在李玉堂心中的印象?但这有必要吗?不解!

    李玉堂也是一愣,他彻底懵了。若是换了其他事,他自能明察秋毫,但一旦是牵扯到了苏涟漪,他的脑子就不听了使唤。

    那诗北偷偷看了一眼初萤小姐,见她眼中带着赞许的笑意,便坚定了这栽赃的心。“就是二小姐,二小姐难道您忘了?前一日夜晚,您从初萤小姐的院子出来后,将奴婢叫到偏僻处,交代今日让奴婢这么做的。”

    诗北心中是怎么想的?她虽不知这二小姐和初萤小姐之间到底是何种情谊,既不是姐妹,又不是妯娌,却日日相处得如此好。但自从前几日二小姐不知何故离开县城半月,而初萤小姐接手了二小姐的生意,她便逐渐有了一种猜测。

    初萤小姐根本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尤其是对她和对二小姐时,态度完全是判若两人,人心险恶,她认为,初萤小姐是在暗暗架空二小姐的势力,将这些生意、财产用巧妙的手段纳为己有。

    而如今让她做的,便是挑拨二小姐和李公子之间的关系。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而诗北的秤便是偏向那种强势的主子。因为只有强势的主子才能护下人们周全,那些心软愚善的,往往自身难保不说,下人们也是护不住的。

    她从前在有钱人家深宅后院伺候,这样的事见多了。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所以,如今便只能委屈无辜的二小姐了。

    她也是苦无办法,若是将初萤小姐交代出去,初萤小姐善于伪装,而二小姐心肠又软,只要初萤小姐花言巧语便能蒙混过关,待最后初萤小姐自能让她生不如死。

    但若是将二小姐交代出去就不然,进一步说,这初萤小姐既然如此安排,定有她的法子。退一步说,就算是没蒙混过关,她回头苦苦哀求二小姐,说得苦情一些,想必也能得到原谅。

    还是那句话,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

    李玉堂此时真是懵了,看了看那信誓旦旦的诗北,又抬头看了看苏涟漪。若是她想……何必如此大费周折?不对,这绝对不是苏涟漪的作风?

    虽理智知晓如此,但心中还是期盼,这丫鬟说的是真话。

    “你疯了?你个神经病,我没有,李公子……我真没有。诗北,你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受什么蛊惑了?”涟漪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诗北心中暗笑,觉得自己猜中了初萤小姐的阴谋。

    其实她哪能想到,夏初萤身为公主,有大笔财富,怎么会暗害苏涟漪,谋得她这一点点银两?

    涟漪深深叹了口气,“好了,初萤,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说吧。”

    初萤一耸肩,手一指面前的诗北。“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只是让这诗北来了,却没说让她栽赃你。”

    诗北一愣,摸不清头脑。

    苏涟漪想不通,“那她为何要说是我指使?”

    初萤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低头不语的诗北,笑意吟吟,“因为她怕我,却不怕你。”随后,便为苏涟漪细细分析此时诗北心中所想,令苏涟漪大为吃惊。

    同样吃惊的还有诗北,因那初萤竟将她心思不分巨细都一一说出,心中慌张,“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都是奴婢的错,二小姐您看在奴婢孤苦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二小姐。”

    初萤微微一笑,“这么快就弃暗投明了?”而后回过头看向苏涟漪,“涟漪,你从来都是聪明,一点就透,只不过心地太善,只因没亲眼见识这些阴暗之人。从前我若是给你讲,你非但不会信,还会当成耳畔风,如今亲眼见了,你应该明白了吧?”

    苏涟漪长长叹了口气,明了了初萤的一片苦心。

    若非她亲眼所见,想必是不会信的。这些,想必都是在京城时,初萤吃过的苦吧。初萤不忍心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后习得教训,便未雨绸缪,用这种方式让她见识人心的险恶。

    她能感受到初萤对她的好,只不过……

    涟漪无视给她磕头的诗北,看向前方的李玉堂,“李公子,这件事……抱歉了,竟将无辜的你扯了进来,回头我定然布了酒菜正式赔礼道歉。”

    李玉堂垂下了眼,想对其安慰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心中是重重的失落。若是这丫鬟说的都是真话,那该……多好。

    失落,无比的失落。

    “恩。”随便敷衍地嗯了一声,李玉堂转身便走。

    “李公子。”

    李玉堂停下脚步,因被人叫住,是那个名为“初萤”的女子,她又有什么可说的?

    初萤有一些尴尬,为李玉堂深深地福了身,“今日之事,都怪我,将无辜的李公子牵连其中,对不起了。”她道歉,是因为李玉堂也有份救了她母子的命。

    李玉堂连答都懒得回答一下,转身离开。

    那抹雪白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远,在雪地里,在黑夜中,带着一股深深的孤独和失落。

    初萤心中愧疚,她若是早知此事,绝不会戏耍李玉堂。

    涟漪深深叹了口气,“初萤,不知者无罪,虽然你这方式确实极端,但你的初衷我已经完全明了。”而且……也十分有成效。

    苏涟漪用眼角扫了一眼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诗北,心中的善良已烟消云散,因为她知晓,对待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对待这种心思阴沉之人,愚善只会害得自己走投无路。

    “你上马车吧,有些事,回府再说。”苏涟漪的声音略冷,但还算是温和。

    诗北低着头,心中虽害怕,却觉得迂腐的二小姐早晚会原谅她,因从前二小姐对她的维护,她能感受到。便千恩万谢,跑去了马车方向。

    诗北不敢趁机逃跑,因她的卖身契还在主人手中,若是逃走被通缉抓回,那后果便极为严重,必死无疑。

    空旷的雪地里,便只剩下苏涟漪和初萤两人。

    初萤还对着李玉堂远去的方向,微微低着头,自责。

    涟漪伸手轻轻拍了她的肩,“别多想了,李公子是男人,有男人的胸怀,会原谅我们的。”刚刚初萤以公主之躯为李玉堂见礼,可见其真是自责。初萤平日里虽未表露身份,但身价却再,从来不对人表示软弱卑微。

    初萤回头幽幽看了苏涟漪一眼,小嘴一瘪,点了点头。

    ……

    回苏府的马车走得很慢,车夫在外赶车,苏涟漪、初萤和诗北三人则是在车内静坐,车内气氛压抑十分,诗北一边害怕着初萤,另一边则是认为二小姐定然能原谅她。

    这样心善之人,她见多了。

    初萤不再多语,因她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就要看涟漪的了。

    而苏涟漪本人,则是静静坐在车内,面容沉静,外人无法猜出其心中到底想了什么。

    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到了苏府门前,猫儿披着披风等在门口,因今日初萤小姐和二小姐都要晚归,她闲来无事,便在门口转悠,想第一个迎接到二小姐。

    马车声响,在苏府大门前停下,车夫下来叫门,还没等门丁开门,猫儿便冲了过去要开门。

    大门开,猫儿蹦蹦哒哒,“二小姐回来,初萤小姐回来了,太好了,咦……诗北姐姐,你怎么跟着两位小姐出门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初萤,她看了看猫儿,心中感慨这猫儿还真是活泼没什么心机,若是人人如此该有多好。

    第二个进来的是低着头的诗北,此时她自身难保,懒得去打理猫儿,也懒得去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从开始到如今,她拽着猫儿只因为猫儿心思单纯好控制,若是出了什么篓子,便将其当成替罪羊。

    猫儿看着两人一声不吭地入内,也觉察道了气氛的诡异。

    最后进来的是苏涟漪,猫儿赶忙跟上,“二小姐您回来,奴婢……”

    “回我院子,去打扫。”还没等猫儿说完,涟漪便开了口。

    猫儿不解,“二小姐,奴婢早晨打扫了一次,下午也打扫了一次。”二小姐的房间连粒灰尘都找不到的,猫儿从来都是勤劳肯干的。

    涟漪无奈,“再打扫一次,快去,一会我要检查,床下柜下,都要检查。”她想将猫儿支开,换句话说,她想努力保留猫儿心中的纯真,不想让看看到接下来发生之事。

    “哦,好的,奴婢这就去。”猫儿也不问为什么二小姐让她打扫,转身便泵打打地跑去干活了。

    涟漪看着猫儿的身影,笑了一笑,当看到诗北的背影时,这笑容却忍不住消融。

    ……

    初萤的房间,一片死寂。

    丫鬟送上了温热的参汤,初萤与涟漪一人一碗暖身,而诗北则是跪在屋子当中。

    初萤彻底一语不发,连看都不看面前的诗北一眼,将接下来之事交给涟漪。心中暗暗祈祷涟漪能硬下心来,这是她习惯京中大宅院生活的第一步,虽然残忍,但却是为了涟漪好。

    若是涟漪争气,那是最好。若是不争气……

    初萤暗暗叹了口气,若是涟漪还是那般愚善,她也不能不管涟漪,只能打起万般小心,护着涟漪罢了。

    诗北见初萤不再说话,心中暗喜,若是只有二小姐便好对付。随后自然是连哭带喊,认着错,求着情。

    涟漪心中知晓应该怎么做,她在挣扎,最终,心一横,叫来了管事郑荣生。

    少顷,郑管家到,“二小姐。”见礼。

    涟漪低头看着诗北,面前女子那精致妆容此时已经哭花,身上的新衣下摆满是泥水,因在雪地里跪着,沾了雪土,到了温暖的室内皆华。

    她犹豫十分,世人追求梦想没什么不对,谁愿意永做奴婢?诗北只是想过好日子罢了。但心中另一个声音说,君子求财取之有道,何况这诗北刚刚还含血喷人,欺软怕硬,就看准了她的善。

    苏涟漪讨厌自己被人算计、拿捏,更讨厌有人将她的善良当成愚蠢来摆布。

    初萤放下了查看,淡淡看了一眼涟漪,心中在暗暗祈祷。

    最终,涟漪深深叹了口气,“郑管家,叫人将诗北绑了,关柴房三天不许吃饭。”

    几不可闻,初萤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她未来的日子会很辛苦,以后到了京城,她要打起万般小心保护涟漪罢。

    诗北低着头,唇角勾起,眼中带了不屑。

    二小姐会做生意又能如何?就这等心性,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早晚一无所有,最后连被谁害的都不知道。往后,她定要装作痛改前非,骗骗猫儿在二小姐面前说说好话,去二小姐身边伺候。

    “是。”郑管家道。

    涟漪抬眼,深深地看了诗北一眼,她的观察一向敏锐,能看出诗北如释重负,“三日之后,卖出去,卖到边关。”

    初萤一愣,略带惊喜地看向涟漪,潋滟的大眼带着欣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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