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月的腿有点麻,她睡梦之中内力自行运转,眼下脚上的扭伤倒是没那么痛了。她查看着脚上的伤势,心里想着也不知这个和尚哪来的那么好的伤药,忍不住便好奇地朝他看去。

    她撑起身子轻轻往玄素的方向靠近了些。他的肌肤比女子还要白皙,睫毛长而浓密,宛如两面小扇子,落下淡淡的阴影。那精致的五官,淡红的唇瓣,看起来纯净美好,如神子一般。

    瞧上去这么干净美好的人,竟然真的会存在于西疆这种鬼地方。难不成这男人还真的是浊水里的一朵仙葩?

    绮月眨了眨眼,她的目光落在男子腰间的腰带之上,那颗不大不小的铃铛此刻因着他的坐姿出现在了腰带外头。她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呼吸匀称,仿佛正在睡梦中。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伸出了手……

    “嘶——别乱动!小贱人,你给我安静点。”

    “唔、不——不要!”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对男女的声音。绮月警觉地收回手,微微眯起眼睛,往声音的来源处看。

    只见对面的角落里,一个女人被按倒在地,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压在身上,捂住了嘴。双手偶尔伸出来一点,又被按了回去,正在艰难地挣扎。

    绮月紧缩的瞳孔缓缓散开,她只是歪着头瞧着那角落里的男女,却并不出声。

    “你在……”

    玄素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低声问她。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却被回过头来的少女伸手捂住了嘴。

    “嘘——”少女的食指放在朱红的、有些干裂的唇上,眼睛亮晶晶的,绚烂的火光映照其中,让玄素的心忽然跳漏了几拍。

    “唔、唔唔——”另一边的墙角,已经传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

    绮月看着玄素,他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平淡,目光沉静,仿佛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

    “圣僧。”绮月的声音极小,她甚至凑得更近了些。几乎附在他的耳边,“我听到那边有动静,是闹老鼠了吗?”

    少女的眼神清澈而明亮,眉眼中透着担忧和恐惧,流淌着只属于少女的娇柔。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绮月,又轻轻摇了摇头,说了声:“那不是老鼠。”

    “救、命——崇山!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绮月这回是真听清了,竟是那个叫阿芝的女子。

    那哭喊声响彻整个破庙,可是仍然是一片的沉寂,仿佛所有人仍在沉睡。

    绮月饶有兴趣地环顾一圈。

    不,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沉睡,而是所有人,早已醒了过来。

    “你们帮帮我,救救我,救救我!”阿芝喊道,“崇山!崇山!”觉察到周边的人放任男人的恶行,阿芝越发绝望。

    而男人意识到周围人的放任,越发变本加厉起来。衣物被撕碎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哭声,刺激着男人的神经。

    “他们在做什么?”绮月眨着眼,仿佛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玄素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她好像在哭呢。”绮月又跟着他转到另一边,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寸步不让。

    “嗯。”他无可奈何,低低应了一声。

    “她在哭,为什么那个叫崇山的男人不去救她。”她说话的声音微微扬起,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庙中的所有人听清。

    “绮月。”玄素避开了她明亮的目光。

    她的眼睛是干净的,明亮的,仿佛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可是她的唇瓣微微勾起,带着意味不明的味道,让玄素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奴家说错话了吗……”少女的身子轻轻一颤,水润如黑玉般的眼睛可怜地瞧着他,宛如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猫儿。

    许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阿芝忽然放大了嗓门:“救命!法师救命啊!”

    “她是在叫您吗?”绮月歪着脑袋看他,“您要去救她吗?”

    这一挪动却摇响了身上的铃铛,只听得“叮铃铛”一声脆响。

    “金铃姬!”那一声铃音,却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湖边的一株稻草,阿芝大声喊道,“她、她貌若天仙,是我们黑沙城的绝色美人!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哎呀。”少女满脸懊恼,她惶恐地攥紧了玄素的衣袖,怯懦地躲到了他身后的位置,“我好像闯祸了。”

    第7章 佛子   他、他是圣僧!是佛子玄素!

    “我、我在马车上见过你!对!”女人大声说道,她忽然看到了被绮月丢在一边的破烂的斗篷,语气变得肯定起来,“就是你,那个斗篷!我认识那个斗篷!你就是城主大人的金铃姬!”

    绮月没想到她还真的是认出自己了,不过……她看了一眼玄素。

    和尚神色无恙,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来。

    早有人一直注意着他们这一边,玄素之前一直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现在站了起来,整张面容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他、他是圣僧!是佛子玄素!”老者哆嗦着说道。

    那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他是……圣僧玄素?”人们慌张地看向玄素,脸色惨白。

    “罪孽,我们是罪孽的。”有人在说。

    “我们冷眼旁观,我们是恶徒的同谋。佛子玄素,会看透我们的灵魂,让所有的罪孽无处遁形,让我们永受阿鼻地狱之苦,再无生途!”有人在哭。

    “怕什么!不过是一个和尚!”有人大声喊道。

    “和尚?”有人尖叫:“他是圣僧玄素!勘破乾坤,可掌控天下众生命运的佛子玄素!”

    老者忽而泪如泉涌,跪在地上,朝着玄素的方向叩拜:“求佛祖,恕我罪过。求佛子,恕我罪过!”

    随着这吟诵声起,所有的人都满含泪水,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与他一同吟诵。这祈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与风声一起,回荡在这小小的破庙里。

    “这是……邪教吧?”绮月哪里想到还能碰上这样的场面,心里觉得有趣又神奇,这些人在玄素面前,好像都疯了一样。

    这就是圣僧玄素的“力量”?

    玄素坐着不动,绮月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人家的袖子,当下便松开了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攥得那样的紧,就好像……真的很害怕一样……害怕?只有有退路有依仗的人才有资格害怕。这么奢侈的情绪,她怎么可能拥有?绮月用力摇了摇头,将脑袋里那一瞬间纷杂的思绪甩了个干净。

    玄素若无其事地弯腰拿起放在脚边的包袱,慢慢地收拾好,包裹好,背上。

    “雨停了,天快亮了。”他慢慢地说,“你要继续和我一起走吗?”

    他的神色是那么平静,就好像,四周发生的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绮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弯唇笑了起来,欢快地道:“好啊。”

    “那就走吧。”玄素平静地往殿外走去。

    “都是你,都怪你!”有人指着施暴者怒骂,“你是罪恶的化身,你是魔鬼的化身!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要害死我们!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们要做什么!”施暴者站了起来,他自己心里也极度恐惧,却想不到众人忽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一时间慌张失措,“我不知道他是圣僧,我、我——你们也没人拦我啊!对!他,他一定是假的!那个什么圣僧,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身边还跟着个女人。”

    玄素听了这话,他脚步微滞,却没有说话。他只是回过头来,平静地看了众人一眼。

    “……说的也是啊。圣僧怎么可能身边跟着个女人呢?”

    人群中有几人犹疑,下意识抬起头想去看玄素,却恰巧撞见他回眸的那一眼。

    那眼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描述,似怜悯,似慈悲,好像天下苍生尽在他的眼中,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若是那大殿上的金佛睁开双眼,只怕也不过如此。

    “佛子玄素在此,你这妖魔还敢妖言惑众!”有一人扑上前来,将施暴男子狠狠扑倒在地。

    “杀了他!杀了他才能赎罪!”

    “杀!杀了他!杀了他!”

    十数个人一齐向男人涌去,他再也无力反抗,只留下凄惨至极的哀嚎和求饶。

    “呜呜呜呜——”阿芝蜷缩在人群之外的角落哭泣,她低声啜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玄素面前,拽住他的衣角。

    实话实说,这个阿芝确实长得不错,这么哭得梨花带雨,倒是让人生出些许怜惜来。

    绮月心中这么想着,又瞧了瞧玄素,想看他打算如何。

    第8章 不同   难不成,他是当真不在乎?……

    玄素看也不看,毫不留情地将阿芝的手甩开,眉间紧锁:“这位女施主,还请自重。”

    绮月忍不住笑了一声。阿芝听入耳中,越发羞恼,便指着她道:“你连这个金铃姬都让她跟在身边,我、我好歹也是良家女子……”

    “是啊,所以像你这样的良家女子,怎么能跟着一个金铃姬跑来跑去呢?”绮月弯下身俏生生地看她,看起来纯然无害,“我家圣僧都叫你自重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检点呢。”

    玄素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绮月的注意力正放在阿芝的身上,并没有觉察。

    “谁要跟你这个金铃姬跑来跑去啊!”阿芝见她胡搅蛮缠,越发气恼,正忍不住开口骂她。

    谁知绮月竟是猛地一抬脚将她踹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笑眯眯道:“你踩落我的斗篷,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既然有了你的崇山哥哥,便快滚去找他才是。”

    绮月的力道不小,虽没用内力留她一命,却也足以疼的她大半个月动弹不得了。阿芝捂着伤处,却死死咬着下唇,怨毒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好了,我们走吧。”玄素声色淡漠。

    绮月走出破庙的小门,她依旧能听到庙内嘈杂的声音。待到走远了些,那声音才渐渐听不见了。

    *

    灼热的阳光洒在黄沙覆盖的土地上,连泥土都变得烫人。绮月的嘴唇干裂出血,眼下他二人已在这荒无人烟的荒漠里走了好几日。好在路上的时候遇到驼队,绮月将身上累赘的首饰卖了个干净,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衣服来。不然若是一路穿着那脏衣服,只怕还要更难受些。

    绮月的脚上眼下已然好了大半,只是胸口却疼得厉害,想来是在黑沙受的那一掌,果然非比寻常。

    她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忽然加快步伐跟上他,软软地问道:“圣僧为何对我是金铃姬这件事情……不觉得惊讶?”

    “并无不同。”玄素却只是答。

    他的意思是……自己是一个普通舞姬还是金铃姬,并没有不同吗?可是……黑沙城的金铃姬是黑沙城主的玩物,这是整个西疆无人不知的事情。

    难不成,他是当真不在乎?

    绮月心中好奇,继续道:“可是金铃姬是主人的……”

    她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有一只水袋递到了绮月的面前。她抬起头,玄素却只是将水袋往她怀里强行一塞,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她下意识打开壶嘴去看,这水虽然不多,却也足够解渴,让她舒服不少。他们的水本就不多,绮月本以为最后一点已经被玄素喝完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给自己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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