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大师可也是小静禅寺的?怎么之前却没见过。”那女郎上前问,“若是同路,可否能一同前去?”

    僧人却微微俯首辞别,“我们师徒亦是访友,另外同路之事,我们还有旁的事情,怕是不便。”

    那女郎面上不掩失落,继而再想追问,那小沙弥轻轻拽了拽自家师父的衣袖,二人便转身而去了。

    待离开那二女之后,这小沙弥却忽一抬眼,撇下了自家“师父”,自顾自地就要往前去。

    “夫人……”后头的白袍僧人长眉轻拢,目露委屈,“夫人可是生气了,是我不好,夫人遇讨厌之事,我不仅不帮忙,还将夫人的话打断了。”

    “你分明就是凶我!”那小沙弥生得杏腮粉面本就得了十分的好看,再如此轻瞥一眼,只见那眉目间流光婉转,美丽得不可方物。

    这所谓的师徒二人,赫然便是这一路游山玩水,来到了中原的玄素与绮月。

    绮月哼哼两声,别过脸去不想看他,可玄素却偏不要脸面,竟是上前一步,从身后将她轻轻一搂。

    “我怎么舍得凶你。”玄素柔声道,一双好看的手却缓缓轻抚着绮月的小腹,“你初来乍到,中原不比西疆,你许多事情不甚明了,此处又是皇城,我只是怕你惹出事端……”

    “惹出事端又怎么了,你说过你会护我周全的!这就不算话了?”绮月小嘴一嘟,羽扇般浓密的睫毛扑闪两下,眼中便赢了泪光。

    玄素心中更是心疼,当下便道,“当然算话的,任何挡在你身前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清理干净。”

    绮月“噗嗤”一笑,掩面娇声道,“谁要你'清理’什么了。”她说着又笑起来,将手附在他的手背上,“你知道的,我就是心情焦躁了些,好啦好啦,怎么着这也是你师叔朋友的地界,就算是看在夫君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想在这里闹出事情。”

    身后的人却微微一僵,嗓音低沉而欣喜,“你刚刚……唤我什么?”成亲一年,他还从未听过她唤自己一声夫君呢。

    绮月咬唇就要将他的手掰开,一面道:“是你听错了,你倒是松开我呀。”

    可男人却不管不顾,硬是要抱着她,清沉的嗓音含着笑意在她的耳边响起,“你再唤一声,我就松开。”

    绮月脸颊烧得绯红,眼下这里虽然偏僻,却也是小静禅寺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人路过的。

    “你快松开,若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我倒是无所谓,你这个西疆来的圣僧,还要不要名声了。”绮月红着脸道。

    “不要了。”玄素却抱得更紧了,跟个讨糖吃的孩子似的,一面道,“圣僧有什么好当的,哪有做你的夫君好。”

    “玄素——”绮月咬着下唇,尾音拖得绵长,又急又柔。

    “娘子……”玄素的声音透着些许沙哑,男子温热的体温,透着薄薄的衣料传过来。

    忽然有什么柔软而潮湿的东西,卷起她精致小巧的耳垂,轻吻了一下。

    绮月的身子几近战栗,几乎要化成水一般,她无法自持般的,轻轻从嗓子中溢出了声,“……夫君。”

    “嗯~好。”男子低沉的笑声温柔下来,“这几日可舒服些了,孩子没闹你吧?”

    绮月这才觉察到,原来他一直柔抚着自己的小腹,心间不觉升起一股暖流来。她道,“许是寺中安静,孩子也没闹了,这几日我睡得都好些。”

    “那便好了。”玄素松开手,垂眸看着她道,“今日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你现在可是我师父。”感受到那温暖离开,绮月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只是她面上不显,“你这么天天给我洗衣做饭的,寺里的僧人们都要怀疑了。”

    此次来中原虽然是绮月主动提议的,但是来小静禅寺却是为了玄素的事。那时玄素拜访师叔迦叶,便承了这么一件遗愿,如今正撞上贺寿,倒也是圆满了。

    不过既然是以迦叶师侄的身份前来,两人便索性乔装打扮了一番,以师徒之名前来。

    只是……哪有做师父的,每日事无巨细地照料徒弟起居的。

    隔日正是住持寿辰,绮月梳洗之后去寻玄素,却被告知他在禅房后院的小林间等自己。

    林间还残存着晨里的雾气缭绕其间,眼下暖阳当空,闲闲洒落,恍若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微芒。

    林荫掩映间矗立着一间小亭,玄素穿了一身灰色僧袍,便坐在亭中的石凳上。

    绮月走到他身边半身之距的地方坐下,垂首瞧了瞧石桌上摆着的三只茶盏,问道,“今日可是有客要来?”

    “是啊。”玄素微一颔首,“彼时阿难还在之时,便常与我说,我之所以降生在这尘世,便是为这尘世而生。不过你可知,这尘世的宿命,却是依托在一人身上。”

    “尘世的宿命?”绮月似懂非懂,目露不解。

    玄素轻抿一口茶,缓声道,“好比是有一个人,她脱离于尘世之外,却身缠因果,若是因果不解,将生生世世困顿于此,而这尘世,也就如一个囚笼,永无继续前行之时。”

    “我的出生,便是要点破这段因果的。”玄素抬起头道。

    “那你既然说了不想理会这些,又为什么……”绮月避开他的目光,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却有一双手,坚定而温柔地覆在了她的手上。

    他目光正对上她的,语中带笑,“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看着孩子长大呢。放心,我才不舍得损伤自己半点的寿命呢,那可有一半是你的。”

    “那你……”绮月正想问,却听外头传来一阵零碎的脚步声。

    一名相貌明艳的华服美人,款款而来。她行走间虽端庄雍容,却也利落如风,倒是一种在中原女子身上极其少见的气质。

    绮月想,自己应当听过这个女人的名字。

    大烨的女王爷,嘉临王卫令仪。

    只见卫令仪屏退两名侍女,径自走近亭中,张口道,“玄素大师。”

    绮月瞧瞧抬眼,看向面前的灰袍僧人,她的夫君。

    只听他声音清冷,带着不可言说的意味,“你,可有所求?”

    玄素在问那个女王爷,可绮月却觉着他的语气,像是要彻底地、斩断这段所谓际遇。

    卫令仪却只是笑了笑,道,“我无所求。只是玄素,没有人,是为了一个使命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玄素微微一怔,卫令仪却只是笑着看向绮月,继而转过身去。

    绮月想起来,前世的时候,玄素正是为了解开这个女人的因果,耗费了许多寿命。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这张脸。

    “缠在她身上的因果线断了。”玄素忽然轻笑道。

    “什么?”绮月没听清楚。

    “这可是我从住持那里薅过来的,上好的湖州紫毫,好喝吗?”玄素为她的杯中斟满了茶。

    绮月下意识接过那人递过来的茶盏,其实关于卫令仪的许多事情,她还并没有明白。不过她想,也没什么关系,所有她想知道的,以后还可以慢慢去问他。

    反正这一次,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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