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杨悦想起了什么,因为担忧,声音更大了,“你这段时间埋头苦读,成绩飞速提高,现在一下回档,不会也都忘光了吧?这损失可就大了!”

    景添伸手拉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放心,没有忘记。我能过。”

    杨悦松了口气,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你知道你这段时间在认真念书?那你知道是谁教你的吗?”他问。

    景添舔了舔嘴唇,答道:“我知道。”

    杨悦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古怪。

    “我没失忆,只是记忆有点乱,一时间理不清,”景添说,“但我都知道。”

    “你确定?”杨悦问。

    “确定,”景添表情紧绷着,“……我故意骗他的。”

    “……啊?”杨悦惊诧,“你这是要做什么?跟他撇清?”

    景添依旧低着头,走得飞快,片刻后才轻声答道:“也不是。”

    杨悦又往后看了一眼,担忧地说道:“他脸好黑,你可有点分寸啊?”

    景添咬着嘴唇,憋了会儿,委屈地说道:“可是我想起来的事都好气人啊。”

    “……”

    “我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些以前的事情一下子冒出来,好像是刚刚发生似的,把最近的事都挤到后头去了,”景添说,“我现在……现在看到他就生气。”

    第73章

    郑寻千曾经主动提起过那个夜晚。

    他说,景添喝多了,在大街上哭着给他打电话,又以找个安静地地方聊天为由拉他去了旅店。

    这些都是真的。

    酒不是个好东西,所有会诱惑人的、能让人轻易丧失理智的,都不是好东西。

    包括郑寻千。

    景添不是个彻底的傻子,被若即若离钓着,总会发现不对劲。郑寻千的举动很容易解释,他喜欢他追在自己屁股后头讨糖吃的模样,却不喜欢他这个人。

    所以他既不接受他,也不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景添在日记里写,要勇敢,要表达,要最后尝试一次。可实际上,他对自己的这份感情根本没那么乐观。于是他喝多了。

    他在酒精的怂恿下变得冲动,气势汹汹想要找郑寻千讨个说法。可才从手机里听到郑寻千的声音,却又悲从中来,大哭不止。

    他在电话里对郑寻千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除非你过来见我一面,我有话想要告诉你。挂了电话,他给郑寻千发去了自己的定位,然后坐在马路边发了很久的呆。

    如果脏话不算,那他其实没什么话想要对郑寻千说。

    他根本不信郑寻千会来。

    想要他继续跟在屁股后头,根本不需要做那么复杂的事,在见面时主动打个招呼便足够了。

    景添心想,那是因为自己在他面前一贯都太廉价。没脸没皮、厚颜无耻、又容易满足,轻易便能讨好。

    不能这样了,他告诉自己,郑寻千就是个坑。从明天起,除非郑寻千主动表白要求交往,不然自己绝不会再搭理他。

    他的雄心壮志很快崩碎,因为心中所想的人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郑寻千皱着眉,缓缓地走到他跟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他:“你还好吧?”接着又问,“有什么话,你说吧。”

    那时的景添大脑过于混乱了。即使已经恢复记忆,如今的他依旧记不清那一刻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在片刻后努力站起身,接着被酒精夺走平衡感的身体歪倒在了郑寻千的怀里。

    郑寻千扶着他,一言不发。

    在一片模糊的、似是而非的记忆中,只有那一刻身体感受到的体温是清晰的。

    他对郑寻千说:“我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先找个安静地地方。”

    晃晃悠悠往前走了两步,他又对郑寻千伸出手,说:“给我你的身份证。”

    .

    如今细思,会老老实实把身份证递到他手里的郑寻千,可能心思本就不单纯。

    进了房间以后,郑寻千始终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些什么的景添,借着酒劲开始胡言乱语。

    他说,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和人上过床,干干净净,身体健康。你现在和我,特别安全。然后又说,我也不会怀孕,如果你不喜欢,不戴也行。

    他问郑寻千,到底是彻底接受不了男人,还是看他就仿佛在看一个彩色的拖把,所以站不起来。

    郑寻千蹙着眉,一脸无奈地、安静地听着,直到他落下眼泪,才浅浅地叹了口气。

    “你醉了。”他对景添说。

    “我知道,我知道,”景添坐在床上,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我醉了。”

    他用力抹干了眼泪,又抬起头来,说道:“所以是个不负责任的好时机,不是吗?”

    他一边落泪一边问郑寻千:“你是不想还是不敢?我很随便,特别随便,我根本不在乎。”

    “自相矛盾,”郑寻千说,“你刚才说你特别干净。”

    景添拿起枕头用力丢他。

    丢完哭得更厉害。

    “试试怎么了,试试又不会死,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接受不了啊!”

    喊完了,他又摸索着找来另一个枕头,再次用力地往郑寻千身上砸。

    枕头掉在地上,被郑寻千捡起来,拍干净,放回了床上。

    然后他对景添说:“也是。”

    .

    那之后的一切都不太顺利。

    自暴自弃与委曲求全并不能带来幸福感,身体的疼痛却是确确实实,无法忽视。

    郑寻千显得很烦躁,一直皱着眉,似乎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极为抵触,动作也因而有些粗鲁。

    景添不想让郑寻千看见自己哭泣的面孔,更不想让郑寻千发现背后的文身。

    一切只能用难堪来形容。

    当郑寻千的手指触碰到他后腰的皮肤,他的情绪几乎是崩溃的。

    他很后悔,从若干个小时前喝下第一口酒,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错的。

    郑寻千问他,能不能拍张照片,他对郑寻千说,你去死吧。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哭腔,末尾还打了一个嗝。

    哭得太多,他的身体累了。

    郑寻千安静了好一会儿,俯下身,轻柔地搂住了他。

    “别哭了,”他对景添说,“好像是我在勉强你似的。”

    景添一抽一抽的,想要说些什么,全被自己打断了。

    郑寻千再次重复:“别哭了。”

    他好像并未掌握更复杂高级的安抚方式,除了这三个字,说不出其他句子。

    可那对景添却是有效的。

    当景添从哭泣变为啜泣,郑寻千与他靠得更近了些,用嘴唇碰触了他的耳垂和面颊皮肤。

    “别哭了。”他又一次说道。

    从那一刻起,这一场荒诞的肢体交流终于染上些许温情的气息。

    .

    第二天醒来时,景添一度感到幸福。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郑寻千的面孔,又用视线细细描绘郑寻千嘴唇的轮廓。昨夜,自己的皮肤曾与它那么亲密的接触过。

    是郑寻千主动的。

    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景添看了许久,小心地靠过去,闭上眼,把自己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了郑寻千的嘴唇上。

    他们的鼻尖顶在一块儿,郑寻千因此微微动了动。

    景添赶紧退回来,轻声地笑了起来。此刻的他是刚刚偷吃到了蜂蜜的熊崽,是浸在清澈深海中的舒展的海绵,是阳光下的向日葵。

    是刚刚亲到了心上人嘴唇的傻子。

    他暗暗问自己,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确实是。

    当郑寻千醒来,一切美好的假象随之破碎。

    郑寻千睁开眼,与他短暂地对视了几秒,视线很快从迷茫到清晰。之后,他非常刻意地转过头,轻轻地“啧”了一声。

    他没有开口,景添却读懂了他的意思。

    郑寻千后悔了。

    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傻子是真的。

    “你不认账?”他问郑寻千。

    郑寻千坐起后,转身重新看向他:“你不会是希望我负责任吧,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

    景添安静地看着他,片刻后,也坐起身来,小声说道:“哦,也是。我差点忘了。”

    .

    他们安静地起床,洗漱,道别。

    郑寻千始终沉着脸,不仅不开口,甚至不与他对视,仿佛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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