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陆立风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阵狂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哈!”仰头大笑的人站起来,陆立风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自己的二叔陆铁金!他每年生辰的时候,都要“祭日头”。

    “二叔。”陆立风规矩的叫了一声。

    姚星辰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哆嗦。

    陆铁金,他就是陆铁金?

    她童年哭闹的时候,廖英红总拿这人吓唬她——

    “不许哭啊!再哭就给陆铁金打电话!让陆铁金把你带到古墓里去!”

    小时候姚星辰崇拜武功秘籍,廖英红没钱给她买太多的连环画,就在每天夜里,伴着蝉鸣,把她放在蚊帐里讲故事,廖英红讲故事曲折离奇,其中她反复点播的,就是陆铁金的东北往事。

    其实那时候所有的故事都是廖英红编出来哄小孩的,但陆铁金的确是从小在东北的姥爷家长大的,小时候就走街串巷不学无术,讲义气,有胆魄,却被父亲训斥为游手好闲的二混子。陆铁金曾做过盗墓贼,还吃过几年牢饭。从牢里出来后他便低调许多,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他干了什么,直到上世纪八零年代,陆铁金去了上海,当时上海市的新雅、国际、和平、绿阳村等高级饭店里,总能出现他的身影。

    他的交际圈子极广,渐渐的弄了一笔钱,投资下海,成了富翁。现在,陆铁金的身家上亿,以极广的人脉在b市站稳了脚跟,成为b市赫赫有名的富商。

    姚星辰低头看看自己刚刚给他盘子里放着的五十块钱,不禁有些头晕目眩,赶紧抽着嘴角,上前一步,干笑着把钱拿回来。

    “二叔好…咦?我刚才不小心把钱掉你盘子里了…呵呵…我捡回来…”

    陆铁金看一眼自己的亲侄子陆立风,再看看眼前这个,出落成如此标致美艳的可爱姑娘,不禁笑了,凶狠的五官散开,显得很慈祥:“我这大侄女儿真是越长越漂亮啊,有个性!我喜欢!”

    姚星辰也是个嘴甜的人,没少跟富商打交道,把钱一揣,当即伸出手与陆铁金交握,甜甜的叫了一声“二叔,可想您了呢!”

    站在一旁的陆立风也是被她甜腻的嗓子给惊着了,头一扭,轻咳一声,抵拳掩盖住了嘴上的轻笑。

    “是吗!”陆铁金的嗓音很洪亮,吓跑了好几只鸟:“上次见你是你爸过世,你还梳着辫子呢!怎么样啊,现在在做什么呢?”

    “模特,歌手。”姚星辰笑着回答。

    “哦,”陆铁金若有所思,把陆立风叫过来,有点大男子主义的说:“立风啊,打算什么时候把星辰娶过门啊?这老是混在娱乐圈也不行啊,没记错的话,星辰26你28了吧?”

    陆铁金刚从外地回来,看到两个小年轻的站在一起,就自然而然的觉得是那么回事了。

    陆立风说:“二叔,我们两个是朋友。”

    姚星辰低低的嘟囔了一句:“谁跟你是朋友,我朋友圈里压根儿就没有一个是处男。”

    陆立风眼风一扫,斜斜的切过来,姚星辰只觉得树叶都哗啦啦作响,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干嘛啦…开个玩笑嘛…

    “是朋友?那不能够啊!”陆铁金中气十五的拍了拍陆立风的肩膀,问:“你爸当年给你们俩取名的时候,可就指腹为婚了啊!那首诗叫啥来着?我大老粗,总也记不住!”

    姚星辰忽然就想起小的时候,夜深人静,母亲时不时的立在窗前,看天上的寒月,经常念叨着同一首诗。那时她还年轻,美丽如画片上的嫦娥,姚星辰非但不觉得矫情,还觉得是种风景。

    陆立风的睫羽忽闪了一下,淡淡的答: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前半句是她的名字,后半句是他的名字。

    姚星辰最讨厌陆建林擅作主张,把自己的名字和陆立风的名字搞成了一首诗,还说什么指腹为婚,这都什么年代了?

    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讲,她也蛮感激这首诗的,要不是他爸爸的一腔浪漫,她和陆立风的名字都免不了当时取名风潮的土气,比如他们大院里的孩子都叫什么迎军、燕红…

    廖英红曾透露,当年她本想给她取名叫姚爱军来着…

    姚星辰实在无法想象当她穿着齐b小短裙挤着d奶出现在舞台上时,主持人激动的说:“现在出场的是,t台小天后——姚、爱、军!”

    因为这首诗的缘故,陆立风也是幸运的,比如和他年纪相仿的堂哥,也就是陆铁金的儿子,叫陆国宝,而他的亲妹妹,陆建林的小女儿,叫陆烽火…

    这么一看,尽管和陆立风绑定了,但也免了一场“雷名”浩劫。

    “对对,就是这首诗,看来你爸爸当年就是有远见,一看肚子就知道廖英红生出的是这么绝色的美人儿!立风啊,不能再当朋友了!你都28了!今天我就和你爸说,把你俩的事儿,赶紧定下来!”

    陆铁金大手一挥,一派板上钉钉的样子,不容分说。

    姚星辰不乐意了,说:“二叔,您这也太大男子主义了吧?您这大手一挥,就把我未来七十年的事儿定下来了,也没问问我同不同意?”

    陆铁金一听,“哎呦”一声,“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没人想过你会不同意呀,我没记错的话,立风从小可就是招女孩子喜欢的,现在更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啊,难道我大侄女儿不喜欢?”

    陆立风朝她看过来,嘴角浮着隐隐约约的冷笑,似乎早就猜到她会如何数落自己,干脆也就不给她这个机会,接过话来:“二叔,星辰还小,性情不稳,要是哪句冒犯了您,不要介意。”

    “不介意!二叔就喜欢这样直爽的姑娘!”陆铁金仰头笑了笑。

    姚星辰发现,大人物笑起来也是拿腔拿范儿的。

    说话间,陆立风手机震动起来,大概是陆家找不到他,催他回去,可是没想到他一接起电话,便表情凝重了起来…

    “什么?流产?”

    陆铁金听到他在电话里这么讲,一下子就晃了。

    “谁?是不是国宝媳妇又…”

    陆立风点点头,陆铁金立刻就快步离开了。

    姚星辰也是一惊,傻傻的愣在原地,直到手腕突然被攥起,她一抬头,便看见陆立风正拉着她。

    他很快便松开了她的手,说了句“离开这儿”,便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姚星辰犹豫了一下,突然觉得这片林子变得阴森瘆人起来,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陆立风!等等我啊!”

    陆立风听见她慌乱的脚步声,想了想,放慢了步子,微微侧过头。

    “不要跑,慢一点。”

    ☆、一方手帕

    【可能和职业有关,陆立风这个人向来话少,话一出口必有分量,从不夸大或犹豫,长这么大,陆建林两口子也没见他说过“大概”“可能”“也许”这样的词汇。】当他们三人跑到陆家门口的时候,120呼啸而来。

    站在陆家院子里的,草坪上的,别墅里客人全都议论纷纷,陆家的上空乱成了一团。

    “美仁啊,没事啊,120来了啊,别怕!”从别墅里,走出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是梁美仁的婆婆宋玉萍。

    宋玉萍紧紧攥着儿媳妇的手,将她扶到门口来,大声的冲着人群喊道:“对不住了大家,麻烦让一让,让担架进来,麻烦让一让,别挡着路啊…”

    宋玉萍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一嗓子像是柳条抽在了水面上一般,细细柔柔的也不奏效。

    姚星辰长得高,远远就看到高处的别墅门口,梁美仁被宋玉萍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灰,时装连体裤上还带着血,正慢慢的在大腿上扩散开来。

    姚星辰呼吸一滞!双眼立刻充了血,攒拳大喝道:“都他妈看什么看啊!让一让啊!让到两边去听见没!”

    别看她是一介女流,嗓门却是一等一的洪亮,流连身旁刚到的陆立风和陆二叔都被她震得虎躯战栗。

    抢救人员抬着担架下了车,所有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担架顺利的抬到别墅门口,将梁美仁扶了上去。

    梁美仁拉着宋玉萍的手,拍了拍,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自己没事。

    这样的情景,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剧痛,也早就麻木了。

    望着陆家宾客投来的注目眼光,梁美仁好想把自己下‘体流出的脏血遮挡,却无奈双手没有力气。

    “妈,给您丢人了。”

    这是梁美仁被抬走前,对宋玉萍说的最后一句话。

    宋玉萍一愣,立刻向后踉跄了一步,捂着脸痛哭起来,她转身,对着身后的儿子,老拳相向,面颊上早已没有干涸的地方:“你这个畜牲啊!你这是要我陆家绝后啊你!畜牲啊!”

    被母亲捶打的人,看样子是刚下飞机不久,正着一身俊朗的机长制服,石雕一样立在那里。他失神的望着梁美仁被抬走的方向,任由母亲挥拳训斥,一动也不动,可男子两腮的咬肌,被咬得一起一伏,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他很痛苦。

    梁美仁被送到了救护车里,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身着制服的男子忽然迈开长腿,大步走过去,身子一弓,便钻进了车里。

    门被关上,没有丝毫迟疑,救护车便呼啸着开走了。

    救护车刚走,一辆奔驰面包车便停在了门口,堂本坐在驾驶室上,落下窗户,焦急的叫人:“陆哥!二叔!快上车!”

    陆立风动作利落的坐进副驾驶,关上门!

    陆铁金也麻利的钻进了车里,回身冲着外面唤姚星辰:“大侄女儿!上车!你是女的,有事儿帮着照应我家媳妇!”

    姚星辰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可不知是无法拒绝陆铁金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亲切,还是好奇梁美仁那边的情况,她脑子一热,也跟着三个男人一头扎进了车里。

    上车的时候,姚星辰看见陆立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大概是经常玩地下赛车的缘故,堂本的车开得比120还快,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姚星辰憋着苍白的脸,拉开车门,冲到垃圾箱前便呕吐起来。

    臭小子开面包车玩漂移,疯了吧!

    “呕!”可能是腹中有孕的缘故,胃变成了风暴里的小舟,呕吐感一浪又一浪的顶上来。

    姚星辰扶着垃圾桶,直起身子的时候,眼泪沾湿了睫毛,嘴唇与脸颊共色,脸上再没有平时的惊艳,多了几分憔悴。

    一张白色绸料花纹方帕递了过来。

    姚星辰抬头一看,就撞进了一双幽深的墨色瞳眸里。

    陆立风抬了抬眼眶,手上的方帕往前递了递,示意她接着。

    他今天穿的西服比较正式,白色西服,黑色领带,这方帕估计是他身上唯一装着的能够擦拭的物件了。

    姚星辰接过帕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也没说谢谢,就盖在了嘴上。

    陆立风转身就往医院走。

    她瞪了他一眼,拿着帕子擦来擦去,也往医院走,忽然之间,姚星辰顿住了脚步…

    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木质香水味,自鼻间幽幽的传来。

    姚星辰惊讶的张大嘴巴,失神的望着陆立风的背影,脑海中如过电影一般放映着那天的情景,一帧一帧尽是黑色,黑色眼罩、宽大的手掌,沉稳不乱的呼吸声、淡淡的木质香水味,还有最后的最后,她昏睡之际,那人的拇指指腹在她的半边脸上做了一个轻轻划下的动作,像是在做某种记号。

    120的尖锐声呼啸而来,像是一束划破长空的焰火,将姚星辰与回忆隔断。

    她追着车子过去,陆家人也都到了,全部围在救护车前,心焦的等待着。

    “咔哒”一声,车门来了,梁美仁被担架抬出,虚弱的合着眼,而她的丈夫就跟在身侧。

    血越来越多,沾湿了担架,不禁让姚星辰怀疑,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死了。

    不,她不会死的,女人的身体,远远比看上去的还要坚强。

    因为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她站在小诊所的门口,看着梁美仁被推出来,当时她身上的血比现在还要多,鲜红啊,温热啊,多到让姚星辰眼睛都成了红色,那腥气的味道是一股死人味,让人想吐。

    姚星辰的脑袋突然就麻了,眼睛一翻,头便向后仰去,晕倒了。

    昏迷之际,只觉得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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