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冷,是刻意构架起来的陌生。

    ☆、第44章 落子无悔

    【蝴蝶穿壁,鸿爪印雪。抓住了是淤,扑空了是愚。】姚星辰看了看这个不比一个收发室大的房间,又拿起解剖台上沾着红油漆的假人头,在他面前晃了晃,眯起眼睛:“肖逸,这就是你的手术台?这就是你的病人?”

    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在这种闭塞的环境下工作一天,会是什么样子。

    再仔细看看肖逸的脸,他的皮肤,都是异常白皙,甚至比她这个女人都白。

    大概是长久见不到阳光的缘故。

    姚星辰本来是心疼他的,可深知自己没有资格,不知怎么,一开口就成了嘲讽。

    肖逸闻言,脸上有些微微泛红,却依旧面无表情的瞄了她一眼,靠在墙上,拿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他不理她,姚星辰又说:“你到底是怎么了?三年的服刑又是怎么回事?”

    肖逸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怎么会获悉自己坐牢的事,皱着眉,站直身子,冷冷的看着她:“跟你有关系吗?”

    拒人于千里,肖逸似乎并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

    姚星辰吸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却哽住了:“是没有关系…”

    “那你这算什么?关心我?”

    姚星辰沉了沉气,说道:“我不关心你,我就想问,关于池穆自杀的事,你是不是知道隐情?”

    肖逸忽然笑了,是那种细弱的,翻滚在胸腔里的笑:“还是池穆…”

    从前她对他,从来不肯给一丝希望的,并且立场十分明确,肖逸,我不爱你,我也不可能爱你,千万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样的表情,一直是姚星辰永恒不变的态度。

    因为她深知一个道理,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一分一秒都不要犹豫,这才是对他的偏爱最好的回报。

    可如今,面对这样落魄的肖逸,姚星辰忽然不忍心了,心里惴惴的疼。

    她的语气软了一些,说:“肖逸,你坐牢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也不会假惺惺的去关心你,因为我没资格,但我只想知道池穆的自杀,你是否知道什么隐情。如果你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

    肖逸低着头,没动,眼睛抬了抬,看着她手上攥着的假人头,忽然笑了:“你能不能把人头放下跟我说话?怎么永远都不像个姑娘。”

    姚星辰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拎着桌子上的假人头模型。

    她赶紧把头放下,又伸手替那个女模特捋了捋头发。捋了捋又觉得不对,她把脑袋往身体上一按,动作笨拙的把人头安回去,却怎么弄都安不上。

    肖逸定定的看了看她笨拙的样子,吸了一口气,走过来,拿开她的手,三下两下便将模型按回了身体。

    姚星辰吐了吐舌头,自觉有些丢脸,便要面子的嘟囔了一句:“什么破脑袋…”

    肖逸转过身,站在她的身边,拍了拍手,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几个月了?”

    姚星辰随意的说:“五个多月了。”

    “男孩儿女孩儿?”

    “还没查呢,我自己觉得应该是个女小孩儿,我总是想吃辣的,而且见到漂亮裙子就走不动路。”

    肖逸低头,用手轻轻摸着解剖台的边缘:“你不一直都这样?”

    喜欢吃辣,见到漂亮的裙子就不走了。

    姚星辰眨眨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他们还是在大学,正靠在江边的围栏上吹着江风聊天一样。

    他双手向后撑着,靠在解剖台上,不看她,声音沉静的说:“我的事,你没资格管。”

    “我知道…”

    肖逸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池穆的事,我想,你也应该没资格管。你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姚星辰竟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和陆立风之间,三言两语也讲不清。

    姚星辰有些烦躁,挺着肚子站了半天,小腿肚有点酸,她四外巡视一圈,没找到椅子,索性很随性的坐在了解剖台上,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肚子,说:“肖逸啊,你怎么说我我都觉得是对的,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更多,但池穆哥的事,我一定会管的,我求求你还不行吗?你要是知道什么,你跟我说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肖逸也在解剖台上坐下,随手拿了一个干净的小垫子给她。

    姚星辰把小垫子垫在冰凉的解剖台上,坐在上面,低下头,忽然很难受的说:“这些年,我总是在想,做梦都在想,池穆自杀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肖逸,毛峰说你烧了别人的车,你到底烧了谁的车?为什么要烧他的车,那个人是不是和池穆有关?是不是…陆国宝?”

    肖逸没说话,几秒的沉默,看不出什么表情,反问道:“如果是我,如果是我害了池穆,你会怎么做?”

    姚星辰被他的问题问的一愣,转头看着他英俊的侧脸:“你这明明没有任何意义的伪命题。”

    肖逸怎么可能害池穆?他是他最好的兄弟,池穆自杀的时候,也是肖逸撞了门,才让他捡回一条命,怎么可能是他害的。

    “我不知道。”她陷入了他的伪命题的两难境界。

    肖逸微微讶然,他以为她会说为了池穆灭了他这类的话,可是她为难了。

    他只不过是说了一个痛苦的假设,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欣慰的答案。

    姚星辰见肖逸抿着唇,不说话,大咧咧的推了他一下:“你就别让一个孕妇跟你耗了,你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肖逸转过头,对上她的眸子,不知为何,他漂亮的眼睛显得有些湿亮:“我没打算跟你耗啊,你老公应该马上就到了。”

    “陆立风?你告诉陆立风我来这儿了!?”姚星辰一下子从解剖台上下来。

    肖逸低头看手机:“他妹妹总缠着我,我有他的号码。”

    姚星辰待不住了,自言自语:“完了完了,陆立风要是知道我来这种地方我就死定了。我得走了!”

    肖逸看着她慌张的样子,眼眸又深邃了几分,不说话。

    “肖逸,你不说,我也会继续查下去,如果池穆不是自杀,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害他的人。”姚星辰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往出走,看也没看他。

    肖逸从解剖台上跳下来,快步追上她,拉住了她的手:“我送你。”

    也是,她现在的想想自己独自穿过这群魔乱舞的鬼屋,还有些后怕。

    两个人出了解剖室,走进黑暗之中,他将她搂在了怀里,踏着群魔乱舞的尖叫声,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

    这狭窄幽深的鬼屋里,姚星辰躲在他温热的怀中,脚下随着他的步伐前进着,肌肤的温度相贴合,她总是能感觉到他肌肉牵动时的力量,那是他不停的在黑暗之中推开那些扮鬼的工作人员,为她开路,护她周全。

    安全感,这是肖逸最后能够给她的东西。

    看到了光亮,证明已经到了门口,姚星辰忽然停了下来,一直压抑在心里的一句话,化成一段折磨人的沉默,让她迟疑住了脚步。

    她欠他一句对不起,不是么?

    始终对他付出的刻意忽略。

    怕不能给他想要的爱时生硬切断的冷漠。

    年少时在他给的足够的安全感下肆意的任性。

    还有酒醒之后回应他的那句不会负责。

    她欠他的,太多了。

    “怎么了?”肖逸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姚星辰摇摇头,还是觉得什么也不说。

    当你觉得自己欠一个人太多太多的时候,千言万语中捡出任何一句,都是矫情。

    肖逸长臂一推,门便开了,一道刺眼的光照亮了她的脸。

    姚星辰最后一眼不小心瞥到的,是他下颌处刮不掉的青色胡茬,而不是年少时光中的细腻稚嫩的肌肤。

    他撑着门,轻轻一推,姚星辰就出了鬼屋的门。

    那鬼屋的门是模仿80年代的手术室木门所制,肖逸用手撑着门,半个身子侧出来,就这么看着她。

    “走吧,”他顿了顿说:“保护好自己。”

    姚星辰恍然看清他的眼,那陈年酿就的深刻,虽不及当年轻狂,却是难掩的柔情似水。

    只怪她从前不懂事,看不懂他的眼睛。

    姚星辰深吸一口气,驱赶走那一抹难过的留恋,转身,想要离开,却看见不远处正对着的门位置,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陆立风…”姚星辰忽然有些心虚,回头看了一眼肖逸,赶紧小跑过去。

    陆立风的目光始终在肖逸那里,肖逸也看着他。

    两个男人对视着。

    一时间,死寂一般的沉默。

    姚星辰走过去,有些尴尬的碰了碰他的手臂,却被他反手扣住了手腕。

    陆立风低头,看着她,想发火,却生生的压住了,锐利的眼神在看到她圆圆的脸时,顿时变得柔和许多。

    “有没有吓着?”他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十指紧扣。

    姚星辰眨眨眼,摇了摇头:“没有啦…”

    “那好,回家算账。”

    陆立风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牵起她的手,深深的看了一眼肖逸,拉着她走了。

    肖逸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身后的黑暗和惨叫似乎要将他吞噬。

    原来她并不是永远都肆无忌惮,她也有顾及的人,畏惧的人。

    这是肖逸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害怕一个人。那种害怕不是指恐惧,而是情不自禁的被人控制,变得听话,变得小女人。

    玩起来可以变成疯子的姚星辰,曾经对他冷静刻薄的姚星辰,竟然会在见到一个男人时,像是老鼠见到猫,低着头吐了吐舌头,便毫不犹豫的走到他身边去。

    肖逸的唇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他终究不是可以掌控她的男人。

    那就走吧,不送你了。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个不可能的人。

    封存在记忆的盒子里,连自己都没有钥匙。

    如果喜欢到即使知道得不到也没有关系的程度,就得到了印证青春荒诞的章,从此与你分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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