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从怀中取出疗伤丹药,道:“我海法神道教伤药天下无双,你能碰上,真是运气。”

    恒宇摇头道:“我冰行牧者不受龙国恩惠。”

    形骸手一推,恒宇身子一震,经脉受冲,不由自主的张开嘴来。形骸将那丹药送入她嘴中,以真气推入喉管,直达胃里。恒宇大声咳嗽,但那丹药入腹即化,此刻已呕不出来。

    形骸叹道:“到底是关外蛮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又何必下毒?”

    恒宇瞪视形骸,道:“我又没说你下毒!但嗟来之食,焉能受之?”

    形骸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挥洒自如,哪儿来那么多讲究?”

    恒宇笑了笑,道:“我是女蛮子,不是大丈夫。再说又有俗话:大丈夫视死如归,宁死不屈。”

    形骸自知失言,哼了一声,左臂张开,一股水流喷洒而出,将恒宇浇了个通透。恒宇惊呼一声,遮住身子,只觉此水流过之处清凉舒适,伤口大有好转。

    形骸道:“我这是疗伤圣水功,你不想领我龙国之情,但又岂是你能说了算的?”

    恒宇怒道:“霸道猖狂,强人所难!”

    形骸斥道:“蒙昧愚钝,不知好歹!”

    恒宇低头不语,心想:“他不惜损耗功力替我疗伤,我欠他恩情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他不让我自杀,我就不能自杀,他若要我做他奴隶,我也只能照办。”

    好在形骸并无此意。

    他料定恒宇伤重,至少两天两夜无法复原,对她不再警戒,而顺着原路找到陵墓出口。正门已被巨石堵死,此石有万斤之重,若想击毁,只会引起塌方。形骸道:“这是困死盗墓者的机关,女蛮子,尔等当真穷凶极恶,居然连盗墓这等事都做得出来?”

    恒宇道:“在咱们冰原上,这等穷奢极欲、隆重陪葬之处,才是对大自然的亵渎。人死了就死了,何必为他在阴间铺张浪费?”

    形骸想起纯火寺教旨不许厚葬,沉吟道:“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恒宇又道:“这墓穴深处有机关,可以打开另一条通路,放咱们出去。”

    形骸道:“你怎地知道的?你们来此到底是找什么?”

    恒宇咬咬嘴唇,道:“敏士告知咱们这墓地详情,他说此地有昔日灵阳仙封印的法术,若能释放而利用,可以令猛犸国受益良多。”

    形骸道:“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恒宇叹道:“敏士他...他知道的很多,仿佛先知一般。”

    形骸回忆当时与这敏士交手情形,答道:“不,是仿佛迷雾师。”

    恒宇先是一愣,片刻后露出苦笑,道:“是啊,仿佛...迷雾师。我早已察觉到了,他从来....从来就不是咱们灵阳仙,与龙国这场战争,他主张启战,又居功至伟。”

    形骸怒道:“原来都是此人挑起的?”

    恒宇道:“不是你先杀了夏夏?”

    形骸道:“夏夏难道不该死?”

    恒宇瞪他一眼,道:“她或许本该受罚,但你闯入我国杀人,这便是寻衅滋事了。”

    形骸不愿多谈此案,岔开话题,道:“那拜无殇的冤魂又是怎么回事?”

    恒宇道:“你没察觉到么?此地木行真气极度深厚。你可知木行在我冰行牧者之中象征着什么?”

    形骸道:“象征生命?”

    恒宇道:“确切而言,象征生命与灵魂。这儿的木行真气困住了此地的怨灵,令他们无法离去,寄宿在周围树木上,而那拜无殇体内真气雄浑,死后被太多死灵钻入身躯。”

    形骸茅塞顿开,心想:“他们冰行牧者的巫师倒也并非不学无术。”

    她已能站立行走,指着后方墓道,说:“劳烦你走在前头,我现在这样,难以闯过去。”

    形骸精神昂然,当即抢先前行,恒宇一瘸一拐的跟在后头,形骸嫌她走得慢,偶然间,他心想:“莫非这女蛮子在调虎离山,故意将我困在此处,好让楚项攻打地仙派?”

    但那拜无殇绝非她所召唤,她险些被拜无殇杀了,这可万万做不了假。

    他退后几步,一下子将恒宇背了起来,恒宇“啊”地一声,俏脸如霞,道:“你放开我!”

    形骸道:“我急着出去,还是如此快些,你放心,我为人坦荡,视女色如同浮云,视玉体宛如骷髅。”

    恒宇急道:“我大衣之下什么都没穿!咱们冰行牧者都是如此!如此相触,成什么样子?”

    形骸吃了一惊,道:“好个放荡无礼的女蛮子!你说出来做什么?你不说我也不知道。”

    恒宇道:“谁放荡无礼了?谁让你背我了?”

    形骸道:“那拜无殇抱得,我背不得?”

    恒宇道:“那拜无殇是死人,你死了么?”

    形骸道:“我本是死了,眼下又活过来,故而心如死灰,明镜止水,你身子就算再美,也难令我有一丝心动。”

    恒宇抿嘴皱眉道:“我可不是死人,如此肌肤....相贴,你可....乱了我的心思。”

    形骸加快脚步,道:“枉你精通仙法,连这收摄心神的功夫都做不到?”

    恒宇不再言语,身子发颤,但似已打算逆来顺受。

    途中,屋顶突然震动起来,哗啦哗啦,黑色的水滴落在地,仿佛有事物破壳而出。

    形骸打出一道火光,看清上方景象,心中一凛:只见无数黑色巨大的果实悬挂在上,不停震动。突然间,果实碎裂,从中喷出影子。那影子活动漂浮,有一张白色的脸颊。脸颊神色畸形、满是痛苦,它们哀嚎一声,纷纷朝形骸冲来。

    恒宇认得此物,道:“小心,不可被碰上,它们能侵蚀灵魂!”

    形骸施展梦魇玄功,奔行如飞。但那白脸阴魂却紧盯着他,形骸始终难以甩开。

    前方啪啪声响,果实掉落在地,钻出更多白脸阴魂,形骸前后退路皆被堵死。他把心一横,大声道:“除魔降妖乃本仙天职,焉能心怯而躲藏?不要命的就放马过来吧!”

    恒宇苦笑道:“它们又听不懂?”

    形骸道:“你能听懂就够了,将来需得替本仙宣扬,记得了么?”

    恒宇拍他脑袋一下,道:“宣扬你个头!”

    形骸暗忖:“深陷坟地,流年不利,女蛮拍头,大触霉头。”

    众幽魂扑向形骸,形骸左臂转动,化作一个金轮,那金轮大如战车,朝前滚去,将众幽魂碾得粉碎。这时,前后上下皆有幽魂袭来,它们张开嘴,似在吸气。形骸霎时感到头疼欲裂,仿佛有万枚冰针刺入脑子,呜哇一声,居然喷出一口黑血。也是幽魂攻势太密集,无影无形,而他连番恶战,消耗不小,无法悉数挡下。

    恒宇口中低语,形骸感到她身子热了起来,骤然间,她一声轻啸,一圈金电打向敌群。众幽魂被这金电震慑,吓得四散逃开。

    形骸得了片刻余裕,心想:“她先前说:木能容魂。星知大师所传的木龙功夫,确实有相应道理。”也是星知老僧的武艺博大精深,形骸虽然学全,但长久不用却想不起来,此刻在危急关头,受恒宇提醒,当即醒悟:以木行神龙真气,确实可迷惑世间幽灵。

    他感应此地灵气,唤醒右臂,双掌张开,如转磨盘般伸缩推挡,刹那间,面前木龙真气盘旋飞舞,树木喀喀疯长,转瞬已成大树。众怨灵似被这灵木所吸引,一同朝其飘去,稍一触碰,立时被牢牢吸附。一灵木被太多冤魂附体,变得漆黑如夜,急速枯萎。形骸再使火行龙掌力,虎地一声,周围灵木全数燃烧起来。将怨灵焚尽。怨灵仰天哀嚎,声音惊魂夺魄。

    恒宇见状,沉默许久,才道:“你先前与我过招,实则手下留情了,对么?”

    形骸摇摇晃晃,身子冷的要命,仍勉力答道:“女蛮子啊女蛮子,你这话多此一问,我若不手下留情,你焉能活到现在?”他感到气息不畅,伤势不轻,精力衰退,而此地似乎颇为安全,于是将恒宇放落在地,找一处坐下。

    恒宇道:“你既会道法,武艺也强,你是不是活了好几百岁了?”

    形骸皱眉道:“好蛮子,居然骂我?谁活几百岁了?本仙二十四不到,青春年少,正是朝日初生,春光无限好的岁数。”

    恒宇低声道:“与我小儿子...当时差不多岁数。”

    形骸奇道:“儿子?你有儿子了?”这恒宇样貌看来与孟轻呓岁数相仿,也在十六岁上下,但她是北牛表妹,料来也年轻不了多少。

    恒宇叹道:“我曾有两个丈夫,也有五个儿子,但他们全都死了。”语气甚是惆怅。

    形骸心想:“原来她并非清纯无瑕的少女,就如梦儿一般,我可全想错了,还以为有些对不住她。那她在我背上,吃亏的其实是我。不过本仙心无尘埃,也不与她计较。”

    他问道:“他们....怎么死的?”

    恒宇脸上并无忧愁,答道:“都是大同小异,某年春天,冰原上的风雪稍小,他们去抢劫西方的城镇,被佣兵所杀。”

    形骸心生厌恶,道:“恕我直言,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恒宇道:“是啊,你说的不错,但冰原上食物短缺,若找不到迁徙的兽群,只能去懦弱者那里抢。弱肉强食,古今都是这个道理。”

    形骸道:“人已非原始野兽,岂能以一句‘弱肉强食’概之?”

    恒宇凝视形骸,道:“在冰原之上,人就是野兽,并无善恶,也不讲廉耻。”

    形骸尚要反驳她,但恒宇突然吻上他嘴唇,同时,她衣衫滑落,露出光洁娇嫩、婀娜窈窕的身子,正如她所言,她大衣之下甚么都没穿。形骸骇然,想要反抗,但恒宇捏住形骸手掌,滚烫的阳火真气流淌于形骸全身。

    形骸想起孟轻呓,不愿背叛她,竭力想要站起身,但恒宇甚是坚决,仿佛若形骸不答应,她就要与形骸拼命似的。形骸伤重之余,意志软弱,觉得自己被恒宇震慑,冥火被阳火吸引,他的身子需要舒适,他的魂魄更需要疗养,他的心思似乎随着她,一点点变作冰原上的蛮子,大自然的野兽。

    恒宇除去了形骸衣物,她感到形骸不再抗拒,反而回吻着她,抚摸着她。于是她让出了主动,让形骸压倒了自己,占有了自己。

    毕竟在冰原之上,人命朝不保夕,没有那么多讲究。遇上喜欢的人,享一时欢愉,甚至结为夫妇,共同狩猎抢掠,共同拥抱取暖,与自然抗争,那也不过是生存之道。

    她很高兴看到形骸也明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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