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烛九叹道:“此人出剑委实太快,即使是我,也无十全把握能毫发无损。”

    利歌一凛,回思陵明度出手,也并未看清他那一剑是如何刺中宝鹿的。他即将对上此人,若要替宝鹿报仇,非破解他这快若无影的剑招不可。

    他道:“烛兄,若换做是你,如何对付这陵明度?”

    烛九看了看形骸,笑道:“在大哥面前,我岂敢班门弄斧?”

    形骸道:“此人心法有异,若你龙火功至第七层,自能接住他这一剑,或是设法反震,令他自行受创。但以你此刻的功力,远水解不了近渴。”

    利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思形骸所传的平剑口诀,其中仍有许多奥妙他未能练熟。几年来,他勤于国事,荒废了武艺,这平剑的境界未有进展,到了此刻,心中后悔不已。

    须臾间,宝鹿身上的血散发出香气来,涌入利歌鼻中,利歌顿时只觉神魂颠倒,血液随之加快。似乎一片血红的幕布遮住了利歌的眼,利歌的牙似乎长了些,刺破了他的下嘴唇,于是满嘴血腥气味。

    他见到一巨犬的头骨,那头骨被红色的阴影笼罩着,朦胧间,它似朝利歌微笑。

    它说道:“顺从我吧。”

    利歌知道自己早患上了尖牙病,这病状与众不同,时不时发作,只要利歌情绪平和,却总能及时收势。他这两年来不曾发病,也一直服用自己酿造的药物,以为此病已然痊愈。直到此刻,他明白这病魔不过打盹而已。

    利歌需要这病魔。

    他回过神,无心再看比武,道:“我送宝鹿回客栈去。”

    形骸道:“我随你同去,那陵明度心境古怪,没准会找来。”

    利歌道:“多谢师尊。”

    形骸召来一云孔雀,与利歌、宝鹿腾空而走。

    白雪儿心想:“有师父在,宝鹿定能平安。”又转向擂台,观看比武。

    擂台上,那少侠榜榜首侯云罕正与那排行第五的胜无负过招。胜无负长手长脚,身躯消瘦,做道士打扮,此人是龙火贵族,周身真气变化,一半是火,一半是水,白雪儿倒从未见过这等情形。

    胜无负一掌掌打出,掌力化作滚烫真气,包围侯云罕,他高声喝道:“侯云罕!我自出山以来,一路罕逢敌手,战无不胜。今夜非将你这有名无实之辈打下来不可!”

    白雪儿皱眉想道:“此人当真狂妄至极,连自己名号都改得这般嚣张。”

    侯云罕手持一金刚铁伞,宛如盾牌,挡住胜无负招式。但胜无负掌力刚柔并济,好似风云际会,龙虎合作,力道大得异乎寻常。侯云罕每接他一招,身子便是一晃,时而掌力歪斜,落在地上,便留下一块拳头大小的坑洞。这地面石板甚是坚硬,这胜无负掌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但这胜无负久战不下,愈发焦躁,吼声更加响亮,掌力逐渐加重,而侯云罕总能承受下来。胜无负表情变得狰狞凶狠,白雪儿却瞧出他掌力由盛转衰,只怕难以持久。

    忽然间,侯云罕由守转攻,扔出骨灰飞刀,但那骨灰飞刀一化为七,腾空旋转,浮在胜无负周围。胜无负心头一震,收回攻势,全神贯注,小心防备。

    白雪儿暗暗点头:“这正是侯亿耳的天镜神功,侯云罕果然也是侯亿耳的传人。”

    侯云罕袖袍拂动,道:“中!”七个飞刀同时攻向胜无负前后。胜无负身躯旋转,掌力打向各方,掌力仍颇强悍,但白雪儿却觉得不过是虚张声势。果然,胜无负大叫一声,一个踉跄,单手撑在地上。白雪儿见胜无负后背上插着飞刀,鲜血渗出。

    侯云罕凝视胜无负,默然不语。胜无负骂道:“什么狗屁胜无负!当真一窍不通!老子该叫负无胜才是!我认输了!”

    侯云罕这才微笑道:“胜道友何出此言?此战于我而言也十足惊险。”胜无负将那飞刀拔出,弯着腰走下擂台,他同门立刻前来接应。监管仙官宣布侯云罕为胜者。

    侯云罕朝烛九走来,道:“兄弟,看你的了。”

    烛九点头道:“若能取胜,再来领教哥哥高招。”

    那仙官报上两人名头:“紫怡派烛九,天地派铁冠道长!”烛九依照草原礼节,朝对面那魁梧少年鞠了一躬,铁冠道人拱手还礼,道:“公子,有僭了!”

    烛九取出蝉蜕拂尘,转了个花样,双目紫光流转,拂尘伸长,变出两根长枪,直至铁冠道人要害。铁冠道人左手持盾,右手持剑,铛铛两声,将长枪挡下。

    烛九退后一步,复又前冲,铁冠道人突然叹道:“这位公子,放弃吧,你是胜不过我的。”

    烛九奇道:“兄台何来这等自信?”

    铁冠道人露出威严、端正的神色,大声说道:“你刚刚朝我刺那两招,以真气而论,似并非正道一路,而是旁门左道,可有此事?”

    烛九嘴角上翘,笑道:“不对,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招式。”

    铁冠道人朗声道:“你瞒不过我,修得狡辩!古语有云:‘邪不胜正,曲不压直’,此乃至理名言也。以武功而论,公子你的招式偏于诡异奇幻,不及我这堂堂正正,正气浩然的功夫。以此观之,我必胜无疑。”

    烛九道:“你怎地这般啰嗦自大?让我想起当年的那人来。”

    铁冠道人说道:“不管你所说之人是谁,以正气而论,又岂能正的过我?我木铁冠自一出生起,所作所为,便无一不符合天道,无一不符合正理。天地之间,无人比我更正直,更刚强,故而与敌人相斗,道理必在我这一方。理之所在,长胜不败。公子与天下第一正派之人为敌,焉能有半点胜机?”

    烛九冷冷道:“你说完了么?说完了便快些动手。”

    铁冠道人道:“公子似乎并非地母岛人士,而是边境的荒民,对不对?”

    烛九想起当年的形骸来,气往上冲,道:“我此来是为比武,不是让人查祖宗十八代的!”

    铁冠道人提声道:“公子身为龙火贵族,却甘当荒蛮,不为我龙国效力,这便是不忠,不忠者,不正也。公子不忠不正,样貌又毫无男子的阳刚之气....”

    他眼前紫光一闪,鼻子遭受重击,登时鼻血长流。他惨叫一声,怒道:“两军交战,注重礼仪,公子突然偷袭,成何体统?”

    烛九笑道:“你早说我是不忠不正,不男不女之辈,难道我还需同你讲礼义廉耻那一套么?”

    其实这铁冠道人所练乃是一门“铁齿莲花功”,他与敌人交手时,厉害之处,并非在兵刃拳脚,而是口舌之争。他引敌人与他争论,再将敌人驳得说不出话来,只需在精神上压倒敌手,立时能令其斗志全消,武功也大打折扣,一溃千里。而他自觉品行崇高,道德完美,便会斗志昂扬,加倍威猛,如此焉能不胜?这倒并非他为人奸诈,而是他打从心底确实认定正义必胜,邪恶必败。至于何谓正义,何谓邪恶?全凭他一人判断裁决。

    若换做旁人遇上这铁冠道人,只需被他说上两句,颇容易中招,陷入此人铁齿莲花功中而难以自拔。但烛九这些年来修炼断翼鹤诀,武功突飞猛进,意志更坚定至极,故而丝毫不受蛊惑。铁冠道人大感意外,情绪激动,喊道:“蛮荒邪徒,吃我一剑!”手持剑盾,朝烛九冲了过来。

    烛九将蝉蜕拂尘一挑,丝线化作百根长矛,只听砰砰巨响,铁冠道人的剑盾脱手,飞到远处。烛九双目发紫,一把握住铁冠道人手掌。

    铁冠道人大笑道:”尖嘴猴腮的小人,焉能与我这大力士较劲.....啊....啊.....!”他笑声中断,变为凄惨喊叫,掌心中出现一个眼睛标志,绽放紫光,肌肤之下涌现无数血管。他痛苦至极,跪倒在地,身子剧烈颤抖。

    烛九声音传入铁冠道人心中,只听她说道:“我要你发誓臣服于我,永不违背我的号令!我要你发誓臣服于我,凡我立下的法律,你绝无违背!我要你发誓臣服于我,永不做任何对我不利之事!这三个誓言,若你违背,将受惨烈刑罚,痛不欲生,或是立刻死亡。”

    铁冠道人痛的说不出话来,他看似是铮铮铁骨的好汉,嘴里将自己说的顶天立地,可一生之中并未经历多大挫折,此刻陡然间遭遇这歹毒剧烈的痛楚,直是心胆俱裂,生怕自己就此死了,于是心中答道:“好,好,我....我答应你,我臣服于你!这三个誓言我都答应了!”

    烛九面露微笑,说道:“我命令你不许说出你我约定,否则头脑粉碎,你听明白了么?”

    铁冠道人他脑中立时浮现自己违誓后惨死的景象,便坚信自己绝难逃过刑罚。他眼神惶恐,泪水涔涔,用力点头。

    烛九放开手,轻声道:“认输吧。”

    铁冠道人当即喊道:“我不是烛九公子的对手!我木铁冠认输!”

    烛九嫣然一笑,道:“你可以下去了。”

    铁冠道人稍稍发愣,掌心印记发光,脑袋立刻疼痛无比,他魂飞天外,哪里敢稍稍违背?马上连滚带爬的逃下了擂台。

    烛九这些年来施展这断翼鹤诀的紫目心法,已收服了不少得力干将,这时再添一员,心下窃喜,朝看台观者环绕行礼,随后飘然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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