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又问道:“你这木盆定然是一件宝贝么?”

    活人道:“这是自然,我富甲帮在此地可不是吃素的!”他被问得有些不耐烦,细看形骸,蓦然惊呼道:“你是孟行海?”

    形骸这才想起自己并未用木面罩。他道:“你怎地识得我?”

    活人道:“富甲帮消息何等灵通?你是龙国通缉要犯,我怎认不出你?”

    形骸皱眉道:“你叫什么名儿?”

    活人害怕不已,左顾右盼,所见皆是亡者,倒也无处求救,他道:“我....我叫息不衰。”

    形骸笑道:“息不衰,咱们都是活人,在这生死交界之地,更应该互帮互助才是,你觉得如何?”

    息不衰暗忖:“我也不做领赏的买卖,只靠倒卖古物便能发财,在这里本就危险,何必与这魔星为敌?再说了,逃到此城的恶徒罪犯还少么?”思来想去,拿定主意,也笑道:“圣莲女皇的手伸不到这儿来,老子我是闲云野鹤,更是万事不管。”

    这时,利歌等人找来,利歌问道:“师父,你可有头绪了么?”

    形骸道:“水深得很,幸亏这位息兄弟指点迷津。”

    息不衰道:“咱们富甲帮在此招兵买马,从者众多,但帮派中真正得利干将的数目不过十个。你们几位似乎身手还过得去,不如随我去见本地舵主。”

    形骸道:“人生地不熟,正要靠亲朋,不知贵帮舵主尊姓大名?”

    息不衰面露敬意,隔空拱手行礼,道:“他便是号称‘力胜九牛’的水马牛大哥,大哥他英雄盖世,非但在这阴影境地中立足,更联合城中所有活人,闯出了名堂,叫一众亡灵不敢欺负咱们。”

    澎鱼龙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他,难怪难怪!”

    息不衰奇道:“你们见过舵主他老人家了?”

    利歌说道:“也是碰巧偶遇,帮了水大哥一些小忙。”

    息不衰道:“好极了,舵主他常说:‘咱们活人在骨地之中若不齐心协力,那便是给自己的棺材板里敲钉子,自寻死路。’城中共有活人数百,各个儿都仰仗大哥,才能在这儿结婚生子,定居下来。从今往后,你们跟着大哥,自是好处不断。”

    他在前领路,众人跟随在后,息不衰顺便说了这城中概况:此城共分十区百街,每一大区由一位亡灵大使总管,各区之下又有十条左右的街,街中各由一位亭长统辖。水马牛在城中威望颇大,手腕灵活,竟是一位亡灵大使,既管活人,也管死人。有他撑腰,零星到来金刚狮子城的生者才能活得下去。

    利歌问道:“水舵主地位不凡,为何独自去阳间购置粮食?”

    息不衰叹道:“他老人家武功非同凡俗,通常喜欢出去走走。况且根据金刚狮子城律法,唯有亡灵大使能够自由进出,其余活人入了城,想要出城便难上加难。”

    形骸奇道:“什么?此城许进不许出?”

    息不衰道:“想要出去加倍艰难,但并非毫无办法,咱们做买卖的,总要设法回去。”

    辛瑞又道:“这城里也是晚间坠入阴间,白天返回阳世么?”

    息不衰摇头道:“金刚狮子城中了诅咒,九成九的城区无法进入阴间,只有极少数的几座塔楼能阴阳穿梭。”

    辛瑞道:“什么诅咒?”

    息不衰道:“似乎是许多年前,拜登在阴间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大人物,那大人物将他逐出了阴间,并用锁链锁住了他那黑手城堡,拜登无可奈何,唯有在阴影境地拓展势力,才有了今天局面。只是他所受诅咒蔓延开来,全城皆只能逗留在这生死交界处。”

    利歌问道:“我要见他,可有法子么?”

    息不衰不寒而栗,道:“法子....自然是有的,但即使如舵主他这般胆大,每每拜见拜登,也被吓得半死。此人非寻常亡者,而是极可怖的盗火徒。舵主说他杀人不用动手,只要眼睛一瞪,那人立刻身亡,成为他麾下亡灵。以舵主一身功夫,自诩也挡不住拜登一招。这位公子爷,你可别不知天高地厚,须知老虎屁股摸不得。”

    辛瑞低声道:“他当真是活尸,就像川枭一般。”

    说话间,已至客栈之外,但见这客栈层层排排,里里外外,东一间屋子,西一处阁楼,是经过多次改造修缮而成,与街上其余房屋一般乱糟糟的,只是大了十倍。内外全数由黑木所造,悬挂红帘。门前左右两个门神画像,皆狰狞凶悍。

    息不衰走入客栈内,喊道:“大哥,他们说认得你!”

    利歌一见,柜后坐着那胖大和尚,正是那水马牛。水马牛甚是欢喜,道:“几位恩人,当真找过来了?你们若不来找和尚,和尚也要去找你们!”

    息不衰将那木盆交在水马牛掌中,在水马牛耳边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形骸,水马牛嚷道:“孟行海?那又怎样?圣莲女皇那臭娘们儿也奈何不了和尚!”

    形骸道:“大师果然豪爽洒脱,在下可以心安了。”

    利歌环顾四周,见客栈中的伙计皆是鬼裔,另有数个瘦弱的凡人坐在桌上。这些鬼裔面黄肌瘦,似乎比凡人强不了多少,只是能在阴影境地不受病害而已。

    水马牛道:“几位恩人救了和尚一命,和尚答应包他们食宿十天,分文不取,但这鬼地方日子难过,我即便想养着几位,却也爱莫能助。”

    澎鱼龙道:“大师,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咱们来此办事,不知何时能成,你就不能多宽容数月?”

    辛瑞也道:“若不是咱们,大师早已被那妖人捉走,从此四大皆空。大师如此报恩,可当真令咱们心冷了。”

    水马牛笑道:“诸位,莫看我这客栈寒酸,可其中用以抵挡阴影侵袭之法,加上这在阴间不腐不烂之木,造价之大,不下于凡间各国的皇宫。我留你们住在此间十天,抵得过千金万银了。”

    澎鱼龙恼道:“那当真食宿不限?随我吃喝?老子的胃口可不小!”

    水马牛脸色一变,眼珠转动,道:“只限一日三餐,每人一顿饭不过五两粮食。店小利薄,且在阴阳之间,粮价菜价,比凡间更高百倍,还望诸位见谅。”

    澎鱼龙一拍桌子,道:“你这般小气之人,居然能当得了这舵主,还被封了个亡灵大使?我瞧你是拍那拜登马屁,一路拍将上去的吧!”

    水马牛冷冷说道:“老酒鬼,你可别得寸进尺。你去打听打听,我水马牛平素可非任人指骂的孬种。河里也不知躺了多少和尚宰了的杂碎。”

    利歌见澎鱼龙双目血红,知道他脾气发作,急道:“大哥,算了!”话音刚落,澎鱼龙大叫一声,一掌打向水马牛。水马牛踏步前冲,还了一掌,只听一声巨响,气浪滚滚,澎鱼龙手臂酸麻,被打得腾空而起,朝店外飞去。形骸立时在他后背一托,止住了退势。

    澎鱼龙骇然道:“你....这秃驴,功力怎这般厉害?”

    形骸说道:“他借助此地灵气,武功强了数倍,即使你变作龙形也胜他不得。”

    水马牛点头道:“酒鬼老儿,你掌力还算不错,但想要在我的地头闹事,还差了些斤两。”

    利歌心想:“客随主便,咱们决不能喧宾夺主,大哥纵然吃了亏,咱们也只能忍了。”于是说道:“大师肯收留咱们,已是我等荣幸,我等万不敢奢求。我等也会自寻谋生之道。”

    水马牛咧嘴一笑,道:“还是你这俏公子识趣。和尚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这十日你们便住在此地,只是最好缩着脑袋,低头做人,以免惹人生厌。”

    店中的人都哄笑起来,面露鄙夷,一身材瘦长的鬼裔女子笑道:“尝到厉害了吧?先前凶巴巴的,一见舵主神功,便成了缩头乌龟了?”

    形骸说道:“水舵主,我孟行海是个武痴,见你掌力惊人,也想向你讨教一招,这并非对你不敬,只不过无法按捺切磋之意。”

    水马牛叹道:“孟行海啊孟行海,你名头很响亮,当年独自一人,闹得藏家鸡犬不宁。我虽在此城多年,倒也听说过你的字号。依本僧之见,你功夫虽高,但传言总有夸大之处。”

    形骸道:“我功夫确实不如以往,正要领教大师掌力。”

    水马牛略一颔首,气定神闲,单掌竖起,朝前一切,形骸见他出手,也推出一掌。水马牛暗暗调度这鸿钧逝水之气,增强掌力,顷刻间已如天河泛滥,铺天盖地而去,感到形骸掌力如同堤坝,将自身掌力挡住。

    忽然间,水马牛身子一震,只觉敌人真气一穿而透,悄然骤至,那掌力瓦解水马牛气罩,转眼已侵入经脉中,水马牛气血翻涌,双手双脚皆已不受掌控,他瞪大双眼,神色惊恐,却说不出话来。

    但紧接着,形骸收摄功力,水马牛稍稍一晃,复又站定,他受形骸所制不过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没能瞧出来。他额头冒汗,好似一口气跑了数百里,心知形骸手下留情,并未取自己性命,甚至未让自己出丑。

    形骸说道:“佩服,佩服。大师,我这掌力还过得去么?”

    客栈中人对水马牛敬仰万分,绝料不到他会败在形骸掌下,见两人胜负未分,毫无端倪,都喊道:“你小子可别不知好歹,我家舵主念在你是活人,留下你这一条小命罢了!”

    水马牛喝道:“都给我闭嘴!”众人大骇,店里鸦雀无声。

    水马牛又道:“阁下神功名不虚传!能够光临,本店蓬荜生辉!你们几位想在此住上多久都成!和尚我好酒好菜,绝无半句怨言!”

    形骸道:“大师太客气了,我等自有分寸,绝不会为大师添太多麻烦。”

    点中众人不明所以,猜测纷纷,有人说是这孟行海暗中传音求饶,令水马牛动了慈悲心肠;也有人说这孟行海掌力还算过得去,令水马牛起了爱才之心。水马牛听在耳中,装聋作哑,自也不会将自己落败之事泄露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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