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易信点头,又道:“属下还要分派这六万人马隐入民间,就不陪殿下了。您请便。”怎么在胡太妃与静王眼皮子底下将这样众多人马隐蔽起来,可是要犯头疼的事情。

    在这六万西北军抵达京郊的两天后,上官千杀率领一万上官军也追了上来。

    孟如琦径直寻到南宫玉韬处,“山淼,你和七七情同兄妹——不,简直是比我这亲哥哥跟她的感情还要深。如今这样情形,七七就等你救命了。”他抓着头发,“你给那甄易信写个文书,让他立刻发兵救人。”

    南宫玉韬早已知道七七陷入京中之事,见孟如琦着急,微微一笑,折扇挥开一派儒雅,“七七有难,我做表哥的当然要出力相助。”

    孟如琦焦头烂额了半个月,忽觉眼前有了一线光明,竟有些不敢置信,望着南宫玉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谁知南宫玉韬话音一转,淡淡道:“不过如今发兵,却还早了些。”

    孟如琦希望之后又失望,心情恶劣到极点,忍不住口出恶言,“是我小妹错看了你!竟将性命交到你这样人手中。”说着起身就走。

    “不送。”南宫玉韬在他身后笑了一声,等他出去,吩咐魏景然,“派几个人盯着他,别让他冲动行事。”摇着折扇挥了两下,问道:“玉如军那边有消息了吗?”十天前,他一接到七七陷入京中下落不明的讯息,就命在京都的三千名玉如军暗中全力搜寻了。

    虽然南宫玉韬这话问得随意,然后魏景然跟久了他,还是听出了其中淡淡的焦躁与杀气,心中一凛,斟词酌句道:“魏武他们还在全力搜寻。就算咱们寻不到,也一定不让胡太妃与静王的人寻到。”

    南宫玉韬攥紧了手中折扇,这种事情超出他控制的感觉令他非常不爽。他淡淡道:“最好如此。”想到孤身陷在京都如今不知是死是活的蠢萌小表妹,南宫玉韬的语气里极为罕见地透出不加掩饰的杀意来,“否则让魏武提头来见。”

    “报军师,将营升座,请您过去。”外面有士卒传报。

    南宫玉韬整整衣裳,深呼吸了两下。等他推开将营帐门走进去,面对上官千杀时,脸上又挂着他最常有的笑容了——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当然,如果要孟七七来说的话,就是“那种风骚又荡漾、妩媚又撩人的笑啊”。

    ☆、第111章

    却说孟七七当日顶替大哥,换上皇子袍引开官兵,最终腿上中了一箭躲入街边民居。京都民居处的胡同巷弄繁多,想从茫茫民众中找出一个人来真是好比大海捞针。京都护卫首领带人追上来时,已经看不到孟七七身影了,他大为光火,下令以此处为中心封锁周围三里之内的区域。

    孟七七躲在一家人柴门外的稻草堆里,脱下皇子袍,喘息稍定查看自己中箭的左腿。好在伤势不重,那箭入肉之时已经力竭,只扎进去半寸不到,伤口的血色鲜红,箭上也没有毒。她咬牙拔出腿上的箭,用腰带扎紧患处,这时候也没地儿寻伤药去,只暂且止住流血。

    她藏身的这片区域,相当于京都的贫民窟。那首领下令封锁了方圆三里,看似不大一块,人却非常多,而且尽是穿着补丁衣裳,神色呆滞的穷人。照着户籍查去,没查到孟七七,倒是查出一堆来历不明的流浪汉。

    这么排查了两天两夜,毫无进展。宫里下了新命令,要官兵将这封锁住的地方放开唯一一条通道,让里面的人一个个搜身出去。等人都走了,便将这里烧为平地。

    贫民窟的人不愿离开,虽是草棚子旧房子,到底也是自己的家。官兵来强行驱逐,又许以利诱,只要百姓肯配合,来日按人头奖赏银子。孟七七藏身在稻草堆中,这些都听得明白。要么被搜身出去,要么等着被烧死。可见胡太妃等人此刻是又狠又急,只要能杀死她大哥,哪怕是毁去千万民众的庇身之所!

    孟七七相信以胡太妃的手段,待人排查过后,她若还没出去,一定会被活活烧死。她忍着腿上的痛,趁着夜色从稻草堆中爬出去,好在她里面的衣裳还是那日换上的寻常百姓衣裳。虽是夜里,走到大路旁,这方圆三里却是火把高举,将路周围照得通明。

    她低着头,不引人注意地跟到路上民众的队伍尾巴里,随着人群的长龙缓缓向前蠕动着,等着接受关卡处官兵的查验。

    “听说要看腿。”“是啊,查了好几天了,说是要差一个左腿中箭的。”

    孟七七侧了侧身,看了一眼斜前方闲聊着的两个流浪汉。

    “你说这是什么人啊?朝廷这么大阵仗要找人。”

    “谁知道呢?说是个疯子。”

    “疯子?朝廷烧了咱们这么些房子,又补出银钱来,就为了找个疯子?”

    “你管他呢?反正给银子,咱们就拿着呗。就我那草棚子,能值几个铜板?朝廷肯给银子,咱们落得实惠……”

    “那倒也是……”

    孟七七跟着队伍缓缓向前,渐渐地已经排到十来位上,很快就要轮到她被搜查了。她抿紧了嘴唇,尽量自然地学着前面人的样子,探头张望着关卡处的情形。

    查得很严,就如那两个流浪汉所说的,数九寒冬的天,还要过去的人脱了外裤,将左边的裤腿挽上去露出大腿来看是否有箭伤。都是穷人,绝大多数人就是一身棉裤棉袄过一冬。棉裤裤腿挽不上去,前面的男人索性解开腰带脱了裤子,露出两腿长满汗毛的粗腿。

    后面的闲汉看得热闹,哄然叫好,气氛好似过年一般。

    孟七七却没有这心情,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左腿伤处,那里还绑着用来扎紧伤口的腰带。她抬眼又望了一遍前面的队伍,急中生智,主动开口问前面那俩闲汉,“官兵说没说,要找的那个人是男是女啊?”

    前面的闲汉听到声音呆了一呆,回头看了一眼,笑嘻嘻道:“原来是个小姑娘,方才倒没瞧见。”又道:“自然是男的。你想想看,那么些官兵又是箭又是刀的都没擒住,那人能是你这样的小姑娘么?”

    升斗小民闲话流言起来,总是有种迅速的亲切感。

    后面的闲汉也凑过来,压低嗓子道:“我听说是罹难了的大皇子其实没死……”他神神秘秘地瞅了瞅关卡处的官兵,“我听城墙根要饭的顺子说的,说是那人穿着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穿的那种袍子,骑着富贵人家才养得起的那种大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着不假。”他见自己吸引了一圈人的注意力,吧嗒吧嗒嘴,又重复强调了一遍,“假不了。”

    孟七七见大家谈兴被激发起来了,适时得插了一句,“既然官兵要查的人是个男的,总没道理要我一个姑娘家也挽裤子给人看大腿吧?”

    闲汉们哄得大笑,有人道:“小姑娘瞧着眼生,不像是咱们这片的人——你家在哪条街?”

    孟七七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是笑着不慌不忙道:“大哥好眼力,我的确不是这里人。我是湛北路张老爷家的丫鬟,来这里替我们家老爷太太瞧病人的——原本同我一块当值的姑娘。前日一来,她家人告诉我,那姑娘才觉得好些了去了外面集市上。我那会儿才要走,就碰上这么档子事儿——封街封路的,既不许人出去,又不许人进来。我这两三天没回去,只怕老爷太太当我顽皮躲懒,回头扣我月银呢。”

    后面一句把大家都说笑了。

    一人道:“小姑娘莫担心你的月银,这事儿满京城都知道了。你这一趟回去讲起这么段经历来,说不定老爷太太听得高兴了还要赏你银子呢。”

    另一人嘀咕:“是老孙头家的闺女吧?小半月前伤风从主人家回来了……现如今不知怎样了……”

    孟七七暗中松了口气,不意还真有这么一位人,倒是圆了她的谎。说话间已是排查到她了。

    守在关卡的官兵已经是站了大半夜,天寒地冻,这项工作又无趣,只机械催促道:“脱裤子。快点……后面那几个,先解了裤腰带准备着,快点快点……”

    孟七七就回头看身后的闲汉们。

    不等她开口,后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道:“哪有让人家一个大姑娘脱裤子的道理?”“当兵真是好,耍流氓还领薪俸。”“不都说要找的那人是个男的吗?你查人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儿?”把两边的士卒闹了个大红脸。

    守关卡的士卒当日也跟着守卫首领追捕过“伪大皇子”,知道那是个男的无误。因见后面的闲汉闹得要不成样子起来,左边的士卒倒转刀柄,往孟七七左腿上应付公事般拍了两下,挥挥手嫌弃道:“走吧走吧,去。”

    孟七七腿上伤处被拍中,痛得半条腿都麻了,强忍着表情没变,脸色却是更白了一层。她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行走姿势,慢慢走出了守着关卡处官兵们的视线。

    沿着漫漫长街走了半盏茶时分,直到身后的火把光已经照不见此处的黑暗,孟七七才要松一口气,就见长街尽头,一队骑兵列队而来。为首的两名将领,一名不知是谁,另一名却是马庆忠。

    狭路相逢,躲避不及。

    马庆忠的目光从面前三三两两的百姓身上扫过,经过孟七七时先是惯性地扫过去,却又顿了一下,极快地挪了回去,定住不动了。

    他认出她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身形动作感觉,总有点端倪。

    孟七七始终低着头,她虽然换了寻常百姓衣裳,却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被马庆忠认出来了。这就好比是你同桌换了身衣裳,难道你就会把他认成是你后桌了?换衣裳,换妆容,只能骗骗不熟悉的人而已。

    她下意识跟着身边的百姓退到路两边,给骑兵让路;心里各种念头却像断了线的玻璃珠一样,跳跃碰撞着,找不到一个稳定的轨迹。

    得得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她面前的路中央。

    马庆忠要抓她?

    孟七七攥紧了拳头。

    “查校尉,”马庆忠忽然停下来,他身后的骑兵自然也都暂且停下来,“那疯子辱没先大皇子,真是该死。也难怪太妃娘娘这次生了这么大的气,一定要严办此人。咱们深夜来巡查,可不能辜负太妃娘娘的嘱托。”

    与他同行的查校尉闻言忙道:“小公爷说的是。”

    马庆忠又道:“那疯子若是知事,该早早自首才好。如今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人,就算他能逃出前面的关卡,可总不能插上翅膀飞出城去。不然待咱们巡完这一轮,等静王府的几位公子来巡查,可就更严了。”

    那查校尉笑道:“小公爷何必自谦。”

    马庆忠道:“哎,查校尉抬爱了。我这人旁的倒还好,就是胆小怕鬼。据说这条街走出去北转尽头,有一座蓝色大宅,里面闹鬼好多年了。若是我来巡查,旁的都好说,只有这一处我是万万不敢进去的。”

    孟七七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借着夜色抬眼望去,只见马庆忠正与查校尉对面说话。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马庆忠坐在马上,看似自然地垂下眼睛,瞥了孟七七一眼,道:“查校尉,我这样怕鬼,那蓝色大宅是一定不敢去查的。你自然比我胆子大,你敢不敢去啊?”

    查校尉揣摩了一下这位公子哥的意思,奉承道:“小公爷说笑了。这个,这个,在下是个老鼠胆子。连小公爷都不敢去的地方,在下又怎么敢去?”

    孟七七低下头去。

    马庆忠笑道:“查校尉真是客气。”说着拉了拉马缰,离开前最后看了孟七七一眼,也不知她听懂多少。不过她向来聪明,该是能明白的。他慢慢驾马走入夜色中,脸上应酬的笑容渐渐褪去,只余下莫名的怅惘。

    他总是仁至义尽了。

    孟七七却没有感怀的心情和时间,她迅速理清了马庆忠话中的意思,分析出他没有设计她的必要——否则他可以当时就抓走她。不枉她小时候带着马氏兄妹这对小魔王一起玩。危急关头帮了她这一把,她记下了。

    她沿着长街一路前行,只见街两旁每隔三五步,就是一个佩带武器的士卒,真是全城戒·严的架势。

    夜色深沉,孟七七在身后三两士卒的注视下,紧张地敲响了长街尽头宅院的蓝色大门。

    ☆、第112章

    临近腊月,京都越发寒冷起来。

    傍晚的祥云宫笼在一团湿冷的烟雾中,廊下院中站着的宫女太监都垂头敛容,不发一语。气氛显得端凝沉重,来往的宫人都轻手轻脚,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全城搜查了半个月的罪人没找出来,太妃娘娘心气儿不顺着呢。

    其实胡太妃这会儿心情倒还好。虽说那个孟如珏一直也没找出来,但是最开始几日的焦躁生气过后,胡太妃渐渐收拾好情绪,这会儿正与静王在祥云殿中说话。

    一旁还有善善和十九长公主陪着。

    比起胡太妃来,倒是静王的脸色更难看些。

    善善亲手将一枝开得正好的白梅插在厅上的细颈瓷花瓶中,笑着道:“太妃娘娘园中的梅花比别处格外香些。”

    胡太妃和气道:“是你选的好。”

    善善有点羞涩得偏过脸去,细声细气道:“是晌午庆忠来过,陪我去剪的。我向来眼拙。娘娘该夸他才是。”

    胡太妃只是笑笑,目光落在一旁神游物外的女儿十九长公主身上,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十九长公主好似一无所觉,起身道:“我与静悟大师约了见面,少陪了。”

    胡太妃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倒没强留,只在看着十九长公主离开后,对静王叹了一声,“女儿债啊。”

    静王也叹了一声,“儿女都是债,我那个还在外面站着呢。”

    静王嫡子孟如珍的确正等在祥云宫外面求见,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他没等到传他进去的指令,倒是看到十九长公主走了出来。

    “见过表姑。”孟如珍凑上前去。

    十九长公主淡淡看他一眼,一面接过侍女手中的暖炉来,一面往暖轿上缓缓走去。

    “表姑这个时辰出来,不知太妃娘娘和我父王……”孟如珍笑得殷勤。

    十九长公主坐上暖轿,帘幕垂下来之前,探身轻笑道:“有你那好妹妹在里面,你且有的等呢。”

    孟如珍见暖轿抬了起来,退开一步,恭敬笑道:“表姑好走。”转过脸来,却已换上一副阴狠模样。

    直到明月初升,祥云宫的大门才在孟如珍面前再度打开。

    “见过太妃娘娘,见过父王。”孟如珍恭恭敬敬给坐上二人请安。

    善善立在胡太妃身边,见他行礼,侧身不受,等他起身,又亲手奉上热茶一盏。

    孟如珍一起身就看向静王,见父王今日脸上罕见地没有不悦之色,急切道:“儿臣无能,这十几日来都没寻到那人下落。父王,儿臣现在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只要您再给儿臣三日时间……”

    静王摆摆手,“哎,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孟如珍愣住,他自知追查孟如珏的事情十几天了都没办好,父王肯定要责罚。什么责罚他都不怕,却没想到是直接不让他管了。“父王……”孟如珍定定神,勉强笑道:“儿臣已经查了十几日,总比旁人熟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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