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天纵奇才,马还可以别着腿跳……确定要把小卒子拱上来吗?那我落子喽——看,就知道你又要改……”身形颀长的少年斜靠在榻上,一手把玩着赢来的棋子,笑眯眯教导着,“落子无悔,知不知道?”

    对面的小女孩一面忙着悔棋,一面嘴硬道:“哈,什么知不知道?我可是无所不知的孟七七……我这可不是悔棋,而是为了培养你对战的能力,变态表哥,你要了解我这番用心良苦才对……”

    那少年只是笑看她将棋局大变模样,等待中,用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枚棋子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一连串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宛如划破流筝,那乐音动听而轻快——一如那些两人相伴长大的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兔子脑洞大开,根本停不下来~qaq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说“作者君真爱表哥”doge

    ☆、第128章

    孟七七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南宫玉韬到了断崖的边缘几乎马上就要随水落下去。在理智做出判断之前,她已经夺过守卫手中的船桨,探身前倾递向南宫玉韬,“抓住!”她深怕来不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船外,带得整艘小舟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而失去了一边的船桨,小舟打着转也向断崖边流去。

    两名守卫犹如铁铸就的,原本纹丝不动;此刻一人继续划桨,另一人手中船桨被孟七七夺去,望着近在眼前的断崖,面上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恐惧,“公主殿下……”他嗫喏着。

    然而孟七七却毫无惧意,她极力伸出船桨,盯住已经滑到断崖边缘的南宫玉韬,“抓住啊!”她再度大喊,声势骇人,好似一点儿都不在意,毫厘之差,她也将葬身此地。她之前一定是疯了!竟然想要杀死这个陪她一起长大的人!不,谁都不要死……她一定能找出解决这一切的法子!

    南宫玉韬抬眸看着孟七七,他膝头的地图已经落入水中漂在他身旁,腰下衣衫也已被水彻底打湿,可是他面上竟丝毫没有狼狈之感。流水送他越退越接近断崖,而他只是安静地望着孟七七。

    忽然之间,南宫玉韬眉头微蹙,他望着孟七七,好像这会儿才真正记起她是谁。

    “抓住啊!”她还在嘶喊。

    电光火石之间,南宫玉韬伸臂握住了船桨的另一端,远离之势暂缓。他原本冰封般的眸子里恍如春回大地,寒冰都化作了潺潺流水。与此同时,有一点笑意从他唇角直透眼底。

    他含笑望着她,偏着头,有种特别的感觉。

    孟七七盯着他的动作与笑容,过往的岁月犹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晃过。这样含笑望着她的变态表哥,是她无比熟悉的。

    十年相伴,每当南宫玉韬用毒舌将孟七七刺激得跳脚,又或是以智商暴力碾压让她气急之时,他总是望着她,露出同样的笑容。可是那些时刻,孟七七都太过专注于当下的谈话或事情,又被他气得多看他一眼都会眼睛痛,竟从来没有发现过。

    当一个人含笑望住你,当那个人偏着头含笑望住你的时候,有个词语可以准确得形容这种姿态:宠溺。遗憾的是,这个想法从来未曾在孟七七脑海中闪现过。

    一如此时此刻,她太过专注于对方握住船桨的那只手,入目的笑容只一闪便抛在脑后,“过来!”她喊着,示意一旁的守卫帮忙拉住船桨,将南宫玉韬救上来。他已经到了断崖最边缘,几乎下一秒便要被水流推下去了。

    在孟七七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船桨的瞬间,南宫玉韬缓缓闭了一下眼睛,有一点落寞在他唇角的笑容里氤氲开来。再睁开眼睛时,他眸中的冰冷又再度涌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好似换了一个人。

    而后,在孟七七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南宫玉韬面无表情得松开了船桨,以一种宁静到不合常理的姿态消失在黑色湖水的断崖之后。原本漂在他身旁的地图在水里打了个卷,亦在他之后,顺着滚滚流水,跌落万丈悬崖。

    整个过程中,他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不,不仅仅没有声音,连动作都没有,连目光都没有晃动——就好像一个灵魂出窍了的人,这具躯体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那个原本的他了。

    在南宫玉韬落崖的一瞬间,孟七七就像一个突然被拔掉了电源的机器人,披着红色而坚硬的铁壳,一动不动得僵在了原处。

    有那么一会儿,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几乎忘记了呼吸。

    守卫从她手中抽出船桨,奋力划动小舟,避免了一同坠崖的惨剧。

    靠岸,上岸,直到张新敬请示是否上轿回宫之时,孟七七才猛地长吸一口气,像是从最深的噩梦中乍然醒来的人那样仓皇四顾着。

    张新敬低眉顺眼立在一旁,似乎根本没察觉还有一个人不见了;即使察觉了,他也绝不会问的。

    孟七七合拢双手扣在自己鼻端,长长得吸气又吐气,像是喘不过气来,如是再三,她感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去搜。”

    搜哪里?怎么搜?

    她没有说,然而张新敬却心领神会。

    “遵命,公主殿下。属下会安排玉如军到断崖下查找……不过,”张新敬攒着眉头,斟酌着字句,“殿下明鉴,这静湖崖高逾万丈,其中怪石林立,底部水流湍急。若有人从上面不慎跌落,绝无生还之理……”

    孟七七静静听着,这不正是当初她选定此处的原因么。

    “……便是打捞尸首,定然不会在原地,多半要查探到金水河入海口,那可就、可就当真是大海捞针了。”张新敬自认是小人,总归要把丑话说在前面。

    孟七七说道:“好。”

    好什么?什么好?

    张新敬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孟七七看向天边的月牙,反复张口,终于道:“你起草诏书,南宫玉韬今晚突发恶疾……”她停下来,抿紧双唇,下颚收紧,那是一个极度悲伤的表情;她试图放松,却无法继续说完下面的话,只好跳过道:“明早传阅各部。还有,起草一份让孟如琦继位的文书——不管你编什么样的故事,只要让他的‘复活’能让人相信就好,为了躲避静王与胡太妃的迫害也好,命中有劫要诈死避祸也罢,总之,你去写。”

    张新敬一一应着。

    孟七七上了轿子,启程回宫之前,她透过正缓缓合上的车帘再度望向天边的月亮。

    月牙儿那么远,那么淡。

    侍卫长等在公主府外,一见到孟七七的车驾便上前,汇报道:“回禀公主殿下,京都九门没有发现任何上官将军的行迹。半个时辰前,入京官道上驻扎的军队也传来消息,都没有见到上官将军经过。”

    孟七七坐在车中,身子随着车轮的滚动微微晃动着,她面无表情得听着,没有发出任何指示。

    直到碌碌的行车声远去,侍卫长才有些茫然得起身,望向走在最后的张新敬,“这,还请张大人明示……”

    张新敬叹了口气道:“你且下去吧。有指示我会传达给你的。”他最开始跟随在安阳公主殿下身边时,以为她是个一派天真的皇族贵女;这么多年下来,才算摸到她真实性情里的一点皮毛。今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公主殿下又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旧事重重,偏偏引而不发,不知接下来几日,南朝会是怎样一番天翻地覆的模样。

    王丞相与姜太傅半夜闻诏,急忙赶来公主府,正遇上返回的孟七七。现下孟狄获与两个儿子诈死,静王与胡太妃等人伏诛,手握兵权的上官千杀失踪,连隐居幕后的南宫玉韬也下落不明了——整个南朝,仅剩的当家人竟只有一个孟七七数得上。

    “今晚发生了些意外,明早你们就知道了。我已经让张新敬去起草了让孟如琦继位的文书,还要请王大人和外公参详。”孟七七端坐着,手中捧着一盏滚烫的茶水,浑不觉烫。她看上去很是镇定。

    “这……原本定的新帝不是南宫玉韬吗?乍然更改,他岂会甘愿?”姜太傅是孟七七的外公,这话问得也在情理之中。

    孟七七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她表情不变,只是声音很紧,“他再也不会不甘愿了。”她不着痕迹得吸了口气,逼退鼻端的酸楚,抿紧嘴唇,淡淡道:“他不是问题,你们不用担心。”

    “公主殿下,如今形势一动不如一静,继位之事……”王丞相与姜太傅互相一望,“老臣原本也属意两位皇子,归根结底是皇姓;只是南宫玉韬手握兵权,智谋过人,又有公主殿下鼎力支持,这才……如今反复,只怕不利于朝堂稳定。再者,就算是更换人选,放着殿下的大哥不用——这可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只怕引起物议……”

    这的确是老成谋国之言。

    孟七七却是道:“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她的声音并不高,语气却很重,“我要你们拥护孟如琦,你们就拥护孟如琦。等柴浪国刺客之事解决,我就会公告天下。到时候,朝臣有不稳定、有物议;你们就要让那些造成不稳定与物议的人闭嘴。你们不让他们闭嘴,”她微微扬起了下巴,透出浓重的威胁来,“我就会让他们永远都无法张嘴说话。”

    王丞相与姜太傅朝堂上打磨了几十年的人,眼睛一转就知道这话的分量。没有实力的人说这样的话只是可笑的恐吓与自大。然而这样的话从一个手握十万围困京都重兵,且掌控玉如军的人口中说出来,那就是一份切切实实的威胁。

    两位老臣面色沉重得答应着。姜太傅离开之前,因为亲缘的关系,看着孟七七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些日子殿下也受累了。大公主每常惦记着你——殿下若得闲,不妨跟大公主聚聚。”

    孟七七起身送人,闻言嘴角拉起个生硬的笑,“外公说得是。我也许久不曾见着大姐了。”

    等到她独自折返回到房中,才察觉手中还捧着那盏茶水。原本滚烫的茶水已经变温了。她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手一摊开才看到上面一片红色的烫痕,指尖一动便将茶盏推落在地。

    一声脆响,褐色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水,跌落,没有出现的那人。

    孟七七猛地抓住自己脖子——不,她并不是要掐死自己。与之相反的,她拼命上下摩挲着自己脖颈,希望如此能让自己感到一丝抚慰,从这窒息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她从溅满茶水的案几旁,匆匆走到榻边,坐下,又站起,快步走到窗边又转回榻边;于坐立不安中感到一种让灵魂都颤栗的恐惧与悲伤。

    她低头大口的喘气,希望能大哭一场,或者大吼一声,将这充斥胸臆的雾气排出体外。然而除了大口的喘气,她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原来痛苦到了极致,连表达痛苦的能力都会失去。到了这样的地步,死反倒成了更容易的事情。

    她在这种痛苦中生不如死,直到黑甜乡将她解救。也许那并不是睡眠,而是那种痛苦超过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身体不堪重负不得不让她失去意识。

    于梦境中,孟七七感到自己浮沉在温暖的液体上,好似回到母体中的婴孩,感到安全而幸福。她像新生儿那样在梦中睁开眼睛,看到有人站在她卧房窗外,正逆光望着她。

    那人有着她最眷恋的桃花眼与浅浅的酒窝。

    迎上她的视线,他浓密的睫毛微动,露出那令她朝思暮想的笑容来。初阳下,他的根根睫毛都似闪着金光,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那么生动可爱。

    “你醒了。”那是她最爱的低沉声线,说着宛如晨间情话的低语。

    这一定是梦。

    孟七七猛地起身,扑到战神大人怀中,终于恸哭出声。

    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qaq不要让兔子胖三斤

    木有食言哦~~日更日更来一发~兔叽兔叽,永远都瘦~

    趴……现在去继续码重生长公主那篇(*  ̄3)(e ̄ *)

    ☆、第129章

    这不是梦。

    战神大人身上的体温透过衣衫传到孟七七身上,带着与初阳一样的暖意。

    在怀中的七七还在呆怔之时,上官千杀收紧双臂,勾下头将下巴埋进她肩窝,柔声笑道:“是我不好,来得太迟。”

    “可是,你……”孟七七眼中还含着泪,手却已经无意识得上下摸索着他的身体,好像要确定他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你想见我,是不是?”上官千杀轻轻笑着,握住了她发颤的手,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冷,他皱了一下眉头,侧头望住她,“你在怕什么?”

    孟七七难以置信,焚情之毒,已经过了九日之期,战神大人却还好端端的;昨夜侍卫长明明汇报京都九门未曾发现战神大人的踪迹,不过一夜过后,战神大人就完好得站在她面前。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变态表哥所说的毒发最长不过九日出了岔子?不,他向来稳妥,又思虑周密——想到南宫玉韬,孟七七心中一滞,眼中含着的泪终于直直跌落下去。

    “为什么你现在才来?”她伏在上官千杀怀中,低声又问,却更像是在恨自己。

    上官千杀却轻轻呻·吟了一声,按住额角,白了面色。

    孟七七忙退开一步,“哪里痛?”不过九日不见,却像是隔了一生那么长。战神大人脸色看上去很憔悴,人也变得很瘦,瘦得让她心肝脾肺肾都绞作了一团。她向着窗外尖声传唤,“召太医!去请南宫……”她猛地截断下意识溜出口中的话,不小心咬到舌尖,一阵钻心的痛。

    “谁要请我?”一个绝不可能再出现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孟七七几乎是一动一顿得扭过头去,正看见南宫玉韬缓缓迈入室内。

    灿然的阳光落在他银色的锦衣上,晃出了她眼中的泪光。

    “咦,今日看到我怎得如此激动?”南宫玉韬轻轻笑着,瞥了一眼面色苍白扶着榻边坐下来的上官千杀,似乎有些讶异,却还是笑道:“原来这法子真的有用。蠢萌小表妹,你倒也聪明了一回儿。”他口中说着,已经走到榻边伸手搭上了上官千杀的手腕。

    上官千杀合上双眼,因为疲倦而说不出话来。

    “唔,真是奇怪。”南宫玉韬先是皱眉,继而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来,“我只当你昨晚没有现身,定然已不在人世。谁知道这世上还有这巧的事情——师兄,你在哪里找到的毒灵花?”

    孟七七却死死盯着南宫玉韬,看着他在日光下的一举一动,看着他身后的影子,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你没有死?”她哑声问道。

    上官千杀已经因为脱力晕厥在榻上。

    南宫玉韬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重要穴道,闻言笑道:“这不是活生生的吗?”他拍拍上官千杀肩头,“别担心,他只是晕过去了。”他以为孟七七在问上官千杀。

    孟七七忍住牙齿的颤抖,“我没有问他。我是在问你。”

    “问我?”南宫玉韬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孟七七。

    孟七七亦望着南宫玉韬。他脚上蹬着黑面白底的靴子,身上穿着一袭银色的锦衣,乌黑的发以青色的缎带束起,如一道天光般倾泻下来——这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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