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傅云杉困惑,看掌柜的,“什么贵客?”

    掌柜的笑而不答,“几位慢用,有什么事就吩咐门外的伙计。”说罢,开门离去。

    不过两刻钟,雅间的门被人敲响,伙计推开了门,从外走进来一身葵色长袍的男人,傅明礼等人一见来人,惊讶的慌忙起身,“傅大少公子。”

    来人正是傅大少公子傅禺。

    傅禺挥手让伙计和小厮站在外面,走到主位坐下,一脸温和可亲,将傅明礼一家挨个看了一遍,发现并没有龙凤胎时,脸上闪过一抹失落,片刻又笑着道,“都坐下吧,我今日是借了六殿下的名邀你们出来,需长话短说……”

    他的目光落在傅明礼身上,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语气小心翼翼,“徐妈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同我讲了,我早想来见你们一面,只是我急心小余的病,再加上最近几日府内很不太平,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孩子,你、不会怪……我吧?”

    傅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惶惶然,眸子里似乎夹带几分殷切,一瞬不动的瞧着傅明礼。

    傅云杉瞬间就明白了傅禺此来的目的,不由心窝发酸,抬头去看自家爹。

    傅明礼的脸色早在傅禺话落的瞬间就变了,目光里充满了不确定,“您、相信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傅禺起来的动作打断,傅禺一脸痛色,神情激动,“你是爹的儿子,爹只看你一眼,就能确定你是我和小余的孩子!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会认错呢!”

    傅明礼愣住,良久,噗通跪倒在傅禺脚下,神色哀痛,“爹……”

    “……”傅禺的手探出去,抖了几抖,才放到傅明礼头上,一串清泪从眼中落下,砸在地上,声音哽咽,“颐儿!颐儿……爹以为……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神情痛楚,老泪纵横,抚在傅明礼头上的手不停抖着,“都是爹娘不好,没有照顾好你……害得你漂泊在外,受尽人欺负!”

    “儿媳楚氏见过公公。”楚氏笑着跪在傅明礼身旁,双眸早已盈满泪水。

    傅禺一怔,抬手抹了泪,抓着傅明礼的胳膊将他扶起,“好了,这么大年纪还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爹……”傅明礼抬头,带泪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将傅禺扶坐到主位,带着家人重新跪在地,“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孙女婿,给爹/爷爷请安。”

    “好,好,好……”傅禺刚忍下的泪又落了下来,先被小妾欺瞒,将妾生子当嫡生子养了几十年,后被傅元一家糊弄,阴错阳差将一匹狼带进了帝师府,害的自己和小余唯一的嫡长子流落在外,受尽人间疾苦!

    若是他当时再仔细一些,或许当时就能……

    是了,当时小余被傅迎春气的晕厥,救下她的正是他们的亲孙女——傅云杉啊!他还曾去她家接小余,为何就没看见他们的儿子呢?!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认也有没认的好处……

    傅禺别开头,将眼泪擦了,唤了他们起身,一脸慎重道,“你们的真实身份,除了徐妈和我们,还有谁知道?”

    “楼公子……哦,六殿下知道,傅……傅元知道,还有……”傅明礼看到傅禺眸中的沉重,也收了眼泪,回答道。

    傅思宗接了他的话,道,“傅明孝三兄弟肯定也知道。”

    “傅二公子怕是也知道了。”傅云杉补充,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爷爷,您阻止爹爹认亲,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楼重曾经说过帝师府形势不明,暗里有人扶持皇子,自古成王败寇,若暗中力量扶持的皇子坐了皇位还好,若没坐上,那帝师府面临的……

    这些事,楼重能查到,傅禺定早有察觉。

    “不错。”傅禺伸手招了傅云杉到身边,欣慰的笑道,“帝师府表面平和,内里却暗潮汹涌。被我们当成嫡长子养的庶子幼年曾多次遭人暗算,下毒掉陷阱都是常事,好不容易长大了却又被有心人带着做了错事!我心力交瘁,小余亦气的病倒。当我舍尽脸面救下他一条命时,又被小妾当场指正我们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是她生的庶子,而我们的亲生嫡子则被她抱送去很远的地方,说不定早就一命呜呼,入了黄土……”

    傅禺的话声一顿,眸色添了几分冷厉,“我千方百计隐瞒着这个消息不让小余知道,着手派人查当年真相,找我们的儿子!谁知……老二家的口无遮拦,探病时无意将消息说了出去,小余又惊又怒,眼看有点起色的身子再次病倒,太医院几次说人不行了!是我用快找到亲生儿子的话一直哄着她,才算捡回她一条命!”

    傅云杉眉头一蹙,脑中浮现出傅二少夫人对她的试探,直觉的将消息说出去并不是无意,说不定……

    “她是故意说给奶奶听的!”

    至于目的……

    傅禺点头,“我当时就起了疑心,暗地里找人去查了老二一家,却发现一件惊人的秘密!”

    “傅耿私下跟某位皇子勾结?”傅云杉接口。

    傅禺一惊,“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

    “楼重……”傅云杉眉眼清秀,眸子带着思索,俏脸冷凝,“六殿下曾和我提及帝师府形势不明,暗下有一股势力在支持皇位之争!”

    傅禺怔然,好一会儿才苦笑摇头,“原来六殿下早就知道了。”说罢,又叹息道,“京城的王公贵族私下都传六殿下深受皇恩,就算心不在其位,怕也逃不开几位皇子的同仇敌忾!看来,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就是我不想让你们入府的原因。”傅禺一脸苍老之色,眸间有几分痛惜,傅云杉却能感觉到他是在真心为他们一家谋算,“人常道富贵荣华,却从不愿想富贵险中求,荣华能几时!命没了,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

    傅禺慨叹一声,看着长相像极了他们夫妻的儿子,唇角缓缓露出笑,“有杉儿这反季节大棚蔬菜,你们一辈子吃喝都不用愁,只要别卷入这漩涡中,就能安安生生的过着以后的日子。爹娘什么都不求,只要你一生平安快乐!”

    “是,儿子明白。”

    ☆、134 傅府宴请,内线

    傅禺欣慰的点头,多日劳碌的疲惫被喜悦的笑容覆盖,瞧着眼前的儿子似怎么也瞧不够,“等你娘身上的毒解了,就让她去郊外的庄园休养,到时候你们也能常常见面,咱们一家也算是团圆了……”

    “爹,您呢?”傅明礼一脸担忧,关切的看着傅禺。

    傅禺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要查清楚傅耿支持的到底是谁!他既然私下操作这些事,里面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不知这件事除了我和六殿下还有谁知道?”

    他一脸凝重地去看傅明礼,傅明礼摇头,“涉及朝政,六殿下并未多讲。”

    “也是。”傅禺叹了一声,“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爹也知道了这件事,却悬而未决!”

    爹若是动了扶持某位皇子上位的心思,帝师府怕是真的保不住了,只盼爹以傅家众多家族儿孙为重,千万不要趟了这滩浑水!

    二弟素日与他笑里藏刀,阴谋算计也就罢了,捅破了天也只是帝师府内的事。可皇位之争意味着什么?他怎么敢拿几个家族的身家性命做赌,做这惹怒皇恩的事!

    傅云杉却在琢磨傅三公子暗地养死士的事傅禺知道多少?要不要给他提个醒?

    帝师府各自为政,所谓知己知彼才能握得胜算。

    还有傅大少夫人中毒的事儿……

    想了半响,直到傅禺接了解药下楼,眼看就要踏上马车,她才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傅禺神情肃穆满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沉默良久后点了头,眸子里掩饰不住对这个十三四岁的孙女的欣赏,这般敏锐的洞察力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爷爷,不管您查到了什么都不要对旁人讲。”

    傅禺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果爹与二弟达成了一致,那为什么瞒着自己?他身为傅家长子,博阳侯的第一继承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傅禺笑着摸了摸孙女的头,压低了声音道,“爷爷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好保护你爹娘他们,等帝师府肃清的那一天,爷爷亲自接你们回家!”

    “爷爷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傅云杉清丽的眉间满是笑意,午前的阳光照在她如漆墨般的黑眸上,眸光晶亮,烁烁生辉,坚定异常!

    傅禺满心欢喜,捋着胡子哈哈笑,“好!有孙如此,爷爷心满足矣!”

    一家人目送傅禺的马车离开,在一品居用过午饭往回返,晚饭时分,收到一品居掌柜传来的信,傅大少夫人已然转醒,却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除了傅大公子和她贴身的妈妈,谁也不记得了!

    信中还说下毒的人已经找到,为表达对傅明礼一家的歉意,五日后的赏菊宴特邀请他们一家列席。

    “谁也不记得了?”听到傅大少夫人失去记忆的消息,傅明礼有些失落,片刻又扬起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氏也替丈夫高兴,不管如何傅大少夫人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以后好生调理就是了。

    傅云杉瞧见自家爹的神色,眸色微动,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要说出口的话。

    晚饭后,傅云杉去书房梳理大棚蔬菜在京城的事物,三百亩地,几十个大棚的产出量除却皇宫的消耗,定还能剩下不少,这一部分若在京城出售,能买得起的不外乎几类人,高官、世家、贵族,再来就是富有的商户和各大酒楼。

    “顾叔,最近可有人来问反季节蔬菜的事?”她抬头问书房另一头的顾淮扬。

    顾淮扬笑着点头,“早几日就有酒楼和商家来询问蔬菜的事,因不确定皇宫的需求数量,我并没有给他们明确的回复。”

    傅云杉垂眸,想了想,对他道,“顾叔以为咱们自家出售为好,还是找合作商家全权处理的好?”

    “这个……”顾淮扬一怔,分析道,“各有各的好处!以咱们傅家的名号出售自然能打响咱们傅家的名声,不过能买得起反季节蔬菜的大多是富有之家,或权利在握,或银子在手,这类人是咱们的主顾也是得罪不起的人。若供应量足还罢,若不足……”他沉了脸,凝重的看着傅云杉道,“争先起来,纠纷不断,咱们立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除却这一点,还有京城各错综复杂的关系……”顾淮扬将问题分析的很全面,与傅云杉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但……

    “这同时是发展壮大傅家实力的一个机遇,若处理得当,坐上皇商之位指日可待!顾叔,咱们来搏一把,如何?”她目光如炬,清澈的双眸窜出火苗,腾腾燃烧!

    顾淮扬一怔,瞧着傅云杉眼底绽放的光芒,皇商……在他看来是多么遥不可及的高度,是想都不敢想的,可这个十四岁的姑娘不但敢想,还敢搏!

    他想什么,怀疑什么,跟着她这么久,她何曾做过一个错的决定?家中事也罢商场决策也好,她总有化险为夷步步攀升的办法!顾淮扬不禁暗自嘲笑自己的懦弱,钻在阴影里这么久还走不出来!

    “顾叔,您说,蔬菜大棚若没有皇帝的支持会如何?”傅云杉瞧出顾淮扬脸上的犹豫,提醒道。

    定会被各方势力争先笼络,若她不选择一方站,结果显而易见!

    既然如此,还不如抱紧皇帝这根大腿,站稳皇商的位置,至少几十年内无人敢动他们!

    顾淮扬想通傅云杉话中的意思,脸上缓缓露出微笑,眸光如被点燃的烛光,摇曳生辉!

    他真是上年纪了,连一个丫头都比不上了,也罢,他就跟着这丫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了!

    傅云杉笑了,倒了两杯水递给顾淮扬一杯,道,“明日你去放出话,傅家名下所有蔬菜大棚的产出蔬菜均先供应皇家,若有剩余会定时定量出售,有需要者可先报名,预付订金!不报名者均不卖给蔬菜!”

    “万一到时有纨绔子弟强抢……”顾淮扬担心道。

    傅云杉摇头,笑的开怀,“与皇帝抢东西?就算他不要命,他的家族也不会坐视他胡闹!”

    “哈哈……妙极!”顾淮扬拍桌而笑。

    二人就中间的定价运输等细节问题又进行商量,忙到亥时末才算敲定,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回屋睡觉,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布谷鸟叫的声音,傅云杉神色一凛,与顾淮扬互视一眼,“进来。”

    两人眼前黑影一闪,屋内已多了个身着帝师府下人服侍的男子,朝傅云杉拱手,“傅三姑娘。”

    “十九?”傅云杉瞧着他,“你怎么回来了?帝师府有事?”

    十九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傅耿替傅明孝跑了关系,弄了个户部的小吏,十一月初正式上任。”

    “户部?”答掌管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等同于现代财政部存在的地方?

    傅云杉突然笑了,傅耿把傅明孝安排在这个位置上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她若不好好利用一把,怎么对得起这个亲二爷爷呢?!

    “十九,你这样……”她凑近十九耳边,轻声吩咐,十九不时点头,一张脸半分表情都未露,直到傅云杉说完,他应了声是,带上面具转身离开。

    “三姑娘是想……”顾淮扬猜测的笑了,傅云杉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两人熄灯出门,冬青提着灯笼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忙迎上去,将手中的胭脂红的披风披在傅云杉肩头,“姑娘,天晚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傅云杉嘴张口还未出声,一道黑影唰的掠到眼前,冬青立时挡在傅云杉身前,声音冷厉,“什么人?”

    “傅三姑娘,是我。”

    “冬青,自己人。”傅云杉侧身走出来,“十九,什么事?”

    “蔬菜大棚那边有傅耿安插的人,三姑娘小心。”说罢,飞身离开。

    顾淮扬大惊,“三姑娘……”

    傅云杉肃颜,眸色清冷,“顾叔,你明日将咱们从清河带来的人召集起来,吩咐下去若发现有可疑人物即刻回报。”

    “是。”顾淮扬点头应了,两人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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