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野退而求其次:“你总得告诉我你中午想吃什么吧。”

    宋厌:“不用,我下午去医院拆石膏,中午自己在外面吃。”

    “我陪你去?”

    “谢谢好意。有校医。”

    “……”

    某人突然变得如此客气,夏枝野有点不习惯,他还是比较喜欢宋厌一不高兴了就给他一巴掌再骂他一句傻逼的样子。

    所以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人?

    夏枝野没想明白。

    正好生活委员路过,扔给宋厌一个小盒子:“你的快递。北京来的。”

    宋厌顺手接过,翻出小刀,刀尖顺着胶带一划,一个药瓶就不留神滚了出来。

    他拿着东西,不方便弯腰。

    夏枝野也没多想,顺手帮忙捡起,目光却无意间看到了瓶身上的字母,皱起眉,正欲发问,药瓶就被横空夺走。

    抬头正好看见宋厌把药瓶往书包里塞,夏枝野问:“你失眠?”

    “和你没关系。”

    宋厌拉上书包拉链,继续做题。

    夏枝野指尖伸到他跟前,敲了两下,加重语气:“是不是失眠?”

    宋厌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推开:“我说了,和你没关系。听不懂?”

    “怎么就和我没关系?”

    “怎么就和你有关系?”

    “我是你室友。”

    “我们很熟吗?”

    一句不耐至极的反问脱口而出,空气霎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寂。

    小胖大感不妙。

    那种不妙的感觉就像平时家里爸妈吵着吵着架,突然一方要说离婚一样,超过了正常闹别扭的合理阈值。

    毕竟宋厌受伤的这半个月,夏枝野形影不离地照顾着,俩人亲得就跟连体婴似的,这会儿却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有点伤感情。

    宋厌似乎也有片刻后悔,指节微顿,眼皮半抬,但很快又垂了下去,继续埋头写起卷子,似乎只是不经意眨了一下眼。

    “所以别多管闲事。”

    语气疏离冷淡至极。

    夏枝野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宋厌不自觉绷紧的唇角和瘦得嶙峋的腕骨,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家门口的那只野猫。

    漂亮,警惕,脾气臭,动不动就和别的野猫打架弄得一身伤,有好心人想要收养,却无论怎么示好都不肯撒个娇。

    就算有人勉强用好吃好喝的混了个面熟,但只要被认为是在试图侵犯它的领地,就会瞬间弓起身背,一爪子挠过去,毫不留情面。

    用老人的话来说,就是吃过苦的小东西心思都重。

    怎么养也养不熟。

    ·

    整整一个上午两人没再说话。

    下午拆完石膏,出了医院,宋厌不太想回班上。

    主要不想回去面对夏枝野。

    于是和校医说过后,就直接回了宿舍打算补觉。

    走到楼下,才发现大门紧闭。

    门口还贴了张鲜红鲜红的通知:

    [宿舍管理新规定:如有学生于晚上五点半放学之前和十一点熄灯之后违规进出宿舍,需及时联系班主任及教务处,以核实情况,规范纪律,杜绝逃课晚归等不良现象。通知完毕。]

    宋厌:“……”

    瘫着脸,勾着肩上的书包带子,转身走出小巷。

    时至九月,酷暑将消未消,空气像拧不干一样,总是卷着点潮湿闷热。

    宋厌拎着校服领口扇了两下,不知道该去哪儿。

    来南雾的这半个多月,基本每天都是坐着夏枝野那辆粉色自行车两点一线,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而想起夏枝野,宋厌就觉得天气更闷了。

    其实相比生气,他更多的是觉得丢人。

    只要一想到自己盯着夏枝野不准他上课睡觉玩手机,逼他必须每天写完作业,一心想要帮他拿到进步奖的样子,宋厌就觉得自己挺傻逼的,

    再想到夏枝野明明知道自己在多管闲事,还一个字都不解释,就觉得自己在对方心里可能更傻逼。

    所以夏枝野问起药的事情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安全边界被完全冒犯了。

    毕竟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才认识半个月,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地想去扶贫,压根儿就不会有什么深交。

    而现在夏枝野年级第一有了,奖学金也有了,从头到尾都不需要自己,那以后两个人就互不干扰,两不相欠,爱干嘛干嘛。

    这么想着,宋厌心里倒也没畅快多少。

    只是感觉到脸颊突然落下一点凉意。

    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

    宋厌冷着脸,正准备转头往回走,却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争执声从巷子那头传了过来,依稀还夹杂着老人小女孩的哭声和几道熟悉的骂骂咧咧。

    来南雾后,说过话的老人统共就那么一个。

    宋厌看了眼周遭熟悉的景象,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立马转身,拿出手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巷子最里面那间小院飞快跑去。

    几个老人正站在院门口不远的地方着急打转,听见脚步声,得救般地看过来。

    “诶,那有个穿校服的来了,是小野吗?”

    “好像不是,哎呀,都打电话给他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呀。”

    “这个点正在上课,不好出来也是正常的嘛。”

    “哎哟,不是快放学了吗,真是急死我了。”

    “诶!小伙子!你谁呀!你干嘛呀!”

    “麻烦让让。”

    宋厌把亮着屏幕的手机往衣服口袋一塞,推开虚掩的院门,果然看见了对面那排鸡毛掸子正坐在院子里面趾高气昂地耀武扬威。

    而门口的方向,小麻将正伸着小短胳膊挡在刘奶奶跟前,哭得撕心裂肺:“不准你们欺负我奶奶!不准!呜呜呜呜呜……”

    红毛鸡像是觉得挺有意思,上前一步,蹲下身:“谁欺负你奶奶了,是你奶奶欠钱不还,欺负我们。不过我看你这小丫头长得倒是挺讨喜,你要真心疼你奶奶,不如就跟我们走,把你卖了抵……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他本来想伸手去摸小麻将的脸,结果刚伸到一半就被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捏住了腕骨。

    然后反向一拧,卡擦一声。

    当即疼得他哇哇大叫:“疼疼疼!快放开!你他妈谁啊!”

    “你曾爷爷。”

    “?”

    还挺讲究辈分?

    红毛鸡扭过脑袋一看:“艹!怎么是你!”

    “是我,怎么了?”

    宋厌漆黑的眸底带着极度不悦的阴霾和戾气。

    其他几人也都认出来了他就是夏枝野的那个团伙,想起当时打人的那几下,心里有点怵。

    只有为首那个寸头之前没见过,手里转着把小刀,皮笑肉不笑:“小兄弟,你是这家人的孙子?”

    “不是。”

    “不是的话,那这事儿就和你没什么关系,最好别多管闲事。”

    “这家人的孙子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话你们可以直接和我说。”

    宋厌把小麻将严严实实藏到身后,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好像早上和夏枝野“不熟”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寸头扯了下唇角:“不错,挺仗义,那不如你帮你朋友把这老太婆欠的钱还了?”

    “如果他真欠了钱,我帮他还了也不是不行。但我记得他好像早就还清了。”宋厌回忆起那天夏枝野说的话,语气冷静。

    为首那人倒也不否认:“是,他是把本金还清了。但干我们这一行的,吃的就是利息这口饭,借出去的时候定好了九出十三归,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利息说不给就不给?没这个道理。”

    宋厌佯装不知,掀起点儿眼皮,语气冷淡:“九出十三归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话,在场的混混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果然是好学生啊,连九出十三归都不知道。那哥哥今天就好好给你上一课。”

    寸头吊儿郎当,往前一步,低头看着他,唇角勾着点儿轻蔑的笑容:“九出十三归,字面意思,就是你问我借十成,我只给你九成,然后每月一成利息,三个月后你还我十三成。明白?”

    宋厌迎上他的视线,漠然道:“所以他问你借了多少,还了多少,还欠多少。”

    “不多。”寸头伸出左手,竖起一根拇指,一根小指,“这老太婆之前问我们老大拿了一万八给这小丫头做手术,按理该还两万六,结果只还了两万,现在剩下的六千,你看怎么解决?”

    “你们别骗小孩!”宋厌还没开口,身后的刘奶奶就忍不住带着哭腔扑了上来,“当时你们让我打的欠条明明就是两万!我都还了!怎么就变成两万六了呢?你们分明是在抢钱!”

    刘奶奶气得发抖,眼看着就要上去锤那几个混混了,宋厌一把拦住她,低声道:“这事儿我来解决,你带小麻将回房间。”

    刘奶奶先是一愣,紧接着对上宋厌的视线,瞬间明白过来,连忙就抱着小麻将快步进屋锁上了门。

    宋厌也不等那群混混发话,直接转头质问:“之前没说好?”

    寸头自知理亏,轻笑一声:“这种规矩众所周知,总不至于她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我告诉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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