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清怡好心提醒道:“可你不是医生,你只是个医科生。”

    “哦,好吧。”蒋正南坐了下来,找出清洗伤口和消炎的药物,“好在之前张默行有先见之明,去抢了医院,虽然他弄回来的药有一半对我们都没用,但起码还有一半非常重要……黎瞳,我要先给你的伤口消毒,会痛,你忍着点。”

    柯清怡点了点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蒋正南把一瓶液体往自己肩膀上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淋,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席卷全身,使她当即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后紧咬住牙关。

    伤口本来是很深的,但经过黎瞳身体一段时间的自愈后,浅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减轻到皮外伤的地步,若不能得到及时处理,感染发炎不可避免。

    这还要多谢一路把她送回来的贺辰奕。

    千辛万苦十万火急地把她给抱了回来,甩了五六张顺半条街,结果到了蒋正南这里得到的却是一声逐客令,只能干巴巴地在外面等着,心急如焚,也难怪会摆出要和蒋正南决斗的模样,没闹腾起来已经算是十六岁少年难得的成熟与稳重了。

    反复清洗了好几次伤口后,蒋正南才开始给她上药,期间柯清怡偏过了头不去看这一过程,闭着眼忍着痛,只盼赶快结束,就在感觉到肩头被缠上绷带时,听见蒋正南开口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啊?什……嘶……痛……”柯清怡的脸都皱到一起了。

    “还没缠好呢,乱动个啥,活该痛死!”

    “蒋医生你太凶了!我要悦心来帮我绑!人家可是专业的护士!温柔多了!”

    “张默行低烧,林悦心一门心思照顾他呢,哪有功夫理你。”蒋正南乐得泼冷水,“我是主攻内科的,本科时实习也是在内科,所以我外科不仅理论不咋好,实践也很缺,只会简单粗暴的方法,再加上车里医疗设施不全,只好委屈下你咯,每天换三次药,勤快点,当然了,每次遇见的都只会是我这个很凶的医生,早点习惯就好。”

    “……”我要报警了!

    蒋正南把剪刀和没用完的绷带收了起来,再一次压低声音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什么时候走?”

    “走?”柯清怡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快了吧。”

    蒋正南严肃道:“有一点我想我必须告诉你,那就是黎瞳身体的自愈能力越来越差了。”

    “有吗?”柯清怡诧然问道,“我觉得和以前没两样啊?”

    蒋正南肯定道:“有的。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自己或许不清楚,但作为每次给你处理各种大伤小伤的我却是能很直观地发现这种差异的。虽然变化很细微,但的的确确是在走下坡路。”

    柯清怡看着他,问道:“这说明黎瞳的身体在变差?那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个趋势呢?”

    “抱歉,我实在是能力有限。”蒋正南垂着眼,“只能看往南走能不能遇到军|区的人了,那里应该有专业的研究人员,可是这样的话……”

    黎瞳难免又会成为试验品,成为医学家争先观察的样本。

    柯清怡了然,一股悲哀漫上心头,她喃喃道:“黎瞳肯定是宁愿在大家的陪伴下死去,也不愿意独自一人在冰冷的研究所里活着……”

    蒋正南沉声道:“如果最开始,她就入土为安,而不是被强行改造,那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了。”

    人为刻意延续的生命,必将承受违反自然所应付出的代价。

    `

    蒋正南已经知道柯清怡暂时占据黎瞳身体的这件事。

    那天傍晚,黄昏如梦,晚风徐徐。

    可是抵住柯清怡额头的却是一把透着危险气息的手枪。

    而执枪的正是她在队伍里的老熟人,甚至可以说是朋友。

    “回答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黎瞳身体里?”

    柯清怡心下一惊,但还是掩着慌乱,强装镇定地直面蒋正南的目光,故作疑惑道:“蒋正南,你糊涂了吧,干嘛用枪对着我?”

    “这是真枪,不是麻醉|枪,只要我扣下扳机,你就完了。”蒋正南抿着嘴角,神情是从所未有的认真与严肃,“你现在是背对车子的,就算有人看过来,也不会发现我用枪抵着你,只会以为是我凑近了在跟你说话。”

    柯清怡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硬着头皮装到底:“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怎么了?”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说。”蒋正南透过薄薄的镜片凝视着她,“谢鸣宇是个傻逼,表达自己的疑虑时总是挑错场合和语气,搞得最后没人愿意好好听他说话。我也是刚才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谢鸣宇第一次认为你很奇怪了,说你性情大变。我加入你们的时间比较晚,不知道你之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林悦心见过,她说你刚进队伍里时只跟谢鸣宇说话,不大和其他人主动打交道,被谢鸣宇刁难侮辱时也只是沉默不语,危急关头还会首要保护他……林悦心说她刚开始和你也没什么交集,所以没有怎么注意到你的变化,只是有一天意识过来时你已经和大家打成一片了,和谢鸣宇就像陌生人一般。她也没怀疑,因为在她眼里那个傻逼就是个人渣,她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以为是你幡然醒悟了……如果她往深了想,就会觉得很奇怪了,不是吗?”

    蒋正南不紧不慢接着道:“我被你们从学校救出来时,你才带着谢鸣宇入伙还没一个星期,而那时的你已经是现在的性格脾气了,和林悦心谢鸣宇所描述的那个黎瞳差别很大。谢鸣宇说过,你是加入队伍后才有变化的。试问,七天不到的时间之内,你和除谢鸣宇以外的人零交流,日常生活其实和入队前的逃亡没两样,自变量几乎没变,因变量为何变化那么多?”

    柯清怡暗暗佩服蒋正南的细心与严谨,一边问道:“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冒牌货?”

    “从这段时间的研究观察来看,你的身体的确是黎瞳的身体无疑,因为这是全中国唯一一例成功的病毒试验品,虽然政|府时不时会出bug,但在新世纪里的技术保密还是做得很不错的,也不至于让别的组织得以成功研制出一例然后整容冒充成黎瞳。”

    柯清怡笑了:“既然身体是真的,那你是怀疑内容是假的?你需要寻找一个心理医生来看我是否是精神分裂,有着双重人格吗?”

    蒋正南也勾起一抹微笑。如果不是中间隔了把枪,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在闲聊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道:“你这也不是双重人格。我本科的时候选过几次心理学系的公共选修课,挺水的,但我还是了解到了一点知识。多重人格障碍又叫做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顾名思义,不同人格有不同的身份认知,二者的记忆与行为偏好互不干涉。”

    “举个例吧,假如你真的是双重人格,那你第一人格叫黎瞳,那第二人格绝对不会说自己也是黎瞳,她会觉得自己是林悦心,觉得自己是张顺,但绝对不会和第一人格在身份认知上达到共识。就我目前的观察而言,你除了脾气和待人态度,其他的都是在顺从本主‘黎瞳’的设定,你有着黎瞳过去的记忆,你知道如何使用你的眼睛……在双重人格障碍中本该相互独立的东西,你们却是共享的。”

    “双重人格是不连贯的人格,如果真把你看成黎瞳的第二人格的话,那你简直完整得可怕,既跨情境又跨时间,这是前所未有的现象,除非你告诉我那该死的y-c病毒不仅能改变生理,还能改变心理。ok,那我承认,是我无知了。”

    柯清怡沉默几秒,忽然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因为她确认了蒋正南的用意。

    这个人,是不会杀她的。

    起杀心的人,是不会那么耐心地说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做解释的。

    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仅此而已,枪只是胁迫人的工具。

    是不是全国的医科生都有那么可怕的好奇心啊……

    柯清怡放松下来,她挑眉道:“既不是掉包货,又不是第二人格,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接下来的猜测就很脱离科学了,算是灵感来源于那些科幻电影吧。”蒋正南难得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我后来还排除了你服用特殊药物和一直以来都在装模作样的可能,这比之前的两点分析要简单,主要还是观察。可能性都排除完了,我就开始大开脑洞了,猜测黎瞳的意识是不是受到了第三方的控制,而你就是这个第三方意识的投影。可这么一想,问题就来了,这个第三方是谁?总不会是北京的那间研究所吧?那难不成是丧尸王?可你的行为和改变都是朝着有利于我们不利于丧尸的方向发展的,丧尸这么做究竟图啥啊?所以现下的情况就是,以未知解未知是最说得通的。”

    “你接着说。”

    蒋正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一本正经道:“我怀疑黎瞳被外星人附身了。”

    “……”

    “哈哈哈哈哈哈!”

    见柯清怡笑得那么夸张,蒋正南恼羞成怒,瞪道:“笑什么笑!很好笑吗!你知不知道很多伟大的科学理论在刚提出的时候在世人听来都是很荒谬的!”

    “哈哈哈……伟大的……科学理论?哈哈哈哈哈……”

    柯清怡都笑岔气了,她一手拍开指着她的手|枪,笑得前俯后仰,像要摔倒了一样。

    蒋正南无语地看着自己手中被轻易拍开的手枪。

    “算了算了,你要是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柯清怡终于是止住了笑,一手叉腰一手揉着笑得发疼的脸部肌肉,看向蒋正南的目光很是坦荡,“我不是外星人,我是穿越过来的,借住在黎瞳身体里而已。”

    `

    之后她告诉蒋正南,她是穿越过来的灵魂,来帮黎瞳实现心愿的。

    但她没有说这个世界实际上是她写的一篇小说,而无论是蒋正南还是黎瞳,都不过是她文里的一个配角。

    要是蒋医生得知自己是小说人物,还不得崩溃得分分钟去找外星人?

    ☆、第92章 悲剧女配萌萌哒(十一)

    柯清怡的伤好得比平常人快,但毕竟是血肉之躯,缠着绷带休养两天是必须的。

    期间贺辰奕自告奋勇成为柯清怡的贴身助理,从监督换药复查到端茶送水捏肩捶腿,无微不至,尽心尽力,没有半点怨言,看得车上的其他人都笑夸他真是“孝子”。

    别人这样说没关系,但每次蒋正南加入调侃,贺辰奕都要翻脸。

    “哎,黎瞳啊,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乖儿子在身边伺候。”

    这天早上,蒋正南拿出自己珍藏的一小包速溶咖啡,兑着矿泉水勉强冲了一杯,在走回隔间时正好看到贺辰奕一大早用充电式的小型电磁炉给柯清怡煮面条,馋得坐在隔壁的五六啃着干面包偷偷往锅里瞄。

    听到蒋正南的话,贺辰奕抬起头,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快走开,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嘿嘿,小贺啊,你这小电磁炉和面条佐料是从哪儿来的啊?”蒋正南还偏不走了,搓着手想要坐下来蹭一顿久违的热乎乎的早餐,“如果是队伍公有财产的话,那见者有份,没道理只给黎瞳吧。”

    一旁的五六痛苦地开口:“蒋医生,你别馋了,这炉这面都是这死孩子抢超市时多长了个心眼偷偷拿的,专门给黎瞳准备的,他自己都跟着我们吃面包,别说分给你了……要是公有财产见者有份,我早就抢了!”

    说着,他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发出一阵“咕咕”声,可是他只有郁闷地再咬一口索然无味的干面包。

    柯清怡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本来我不吃饭都没什么的,你们要是想吃的话,我可以分给你们。”

    “别别别,这样子多伤你儿子的心啊。”蒋正南的一身白大褂都穿成黑大褂了,“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就心安理得地收下吧。”

    闻言,贺辰奕手上动作一顿,随后不悦地抬起头,好看的眉眼间隐隐涌动着怒气:“不要黎瞳让,自己又赖着不走,你到底想干什么?”

    蒋正南一点都不和对方计较,反而优哉游哉道:“没什么,只是大早上的不想干正事,来踢踢醋坛子,闻闻醋香,酸爽酸爽。”

    五六意识到气氛不太对,赶快啃完面包,拿着自己的那瓶矿泉水,自动离开修罗场。

    贺辰奕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蒋正南,大清早的你不要没事找不痛快。”

    “谁找不痛快了,我可是来找黎瞳美人的。”蒋正南懒洋洋地靠着柯清怡在旁边坐下,一脸关怀,要多浮夸有多浮夸,“瞳瞳,肩膀好点没,要不要现在就拉下衣服给我瞧瞧?”

    “正南,你该吃药了。”柯清怡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

    蒋正南瞥了眼脸黑得来乌云密布的贺辰奕,心里只觉得有趣极了,脸上挂上委屈的表情,泫然欲泣:“瞳瞳,你不爱我了。”

    “我什么时候爱过你了?”

    “你的每个细胞在显微镜下都在说爱我。”

    “……你那个究竟是显微镜还是显微听筒?”

    最后蒋正南调戏够了,端着他没冲散的冷咖啡,拍拍屁股重新钻进了他的隔间小天地。

    留下哭笑不得的柯清怡和沉着张脸的贺辰奕。

    贺辰奕调好料底,把面给捞起来,加了点汤,拌好后才端给柯清怡,期间不发一语,坏心情如白纸上的墨一般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柯清怡向来是会察言观色的人,见此忙道:“小贺,其实你不必给我煮饭的,我和你们一起吃罐头面包就好,这样搞特殊待遇真的有点过意不去……”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贺辰奕沉声道,“你尝一尝,缺什么料,我这里没有葱姜蒜,只有盐和醋,之后有机会我再下车去搞点其他料。”

    柯清怡吃了一口面,味道的确是淡了些,但比前段日子一直吃的干物强太多。她心满意足道:“已经很好吃了,谢谢你,小贺,你和我分着吃吧。”

    贺辰奕闷声道:“不用了。”

    柯清怡想起之前她在蒋正南面前说的话,以为这是贺辰奕不悦的原因:“刚才我说要把面条分给正南和五六,不是不在意你的用心,如果你是因为这点而不开心,那我向你道歉。”

    “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贺辰奕看向柯清怡,眼神幽深,“你管蒋正南叫正南,但对我却只叫小贺。”

    柯清怡一愣,万没料到是这么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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