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沈家这位不同,外人看来,他弃翰林入灵枢,后来又自甘堕落成了个行伍丘八,可谓是“离经叛道”得出了名——内里却是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真正经,正经得整天和一帮老兵痞子混在一起,愣是出淤泥而不染十多年。

    这一段时间陈轻絮留在京城,历经大小风波,这位临渊阁的陈家人大概与沈易有很多接触,可是在这很多接触下,姓沈的愣是不敢当面和她说什么,只敢背地里跑来和顾昀打听。

    听这个意思,他可能连陈家人和临渊阁的牵连都没弄清楚,至今还觉得陈轻絮只是单纯地一门心思报效国家呢!

    顾昀暗叹口气,沈易这种木头,简直不像自己手下出的人。

    “那我说个你不知道的事,不要外传——山西府陈家不是普通的行医之家,他们是临渊阁的中流砥柱,”顾昀低声道,“我听钟老提过一句,陈姑娘好像是陈家这一代的家主,要真是那样,她不太可能嫁给你做提督夫人的。”

    沈易当即一呆。

    顾昀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去找人给你说说,看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先别,”沈易忙道,“太唐突了。”

    顾昀:“……”

    他感觉自己有点皇上不急太监急,不过按着沈易的这种性格,很可能一辈子也讨不着媳妇,于是很有经验地指点道:“这种事不能不着急啊季平兄,一个弄不好让别人捷足先登,到时候你都没地方说理去。”

    沈易却思量片刻,摇头道:“那也先别,我再想想。”

    顾昀听完摇摇头,他太了解了,一个男人倘若听了一句女方的身份背景就心生犹疑,那多半也只是“有点意思”的程度,没到特别非谁不可。不过这种事,当事人的感受如何,他也不便多做评价,只是可有可无地说道:“那行吧,你先想着,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说。”

    这句话沈易没听进去,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认认真真地跟顾昀分析道:“这个情况我以前确实不了解,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太合适。”

    顾昀:“唔。”

    沈易:“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等到这场仗打完了,我挂印辞官,将军不当了。”

    顾昀:“……”

    他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去。

    沈易自顾自地有些愁眉苦脸道:“只是仗还没打,先去提亲,总觉得不祥——咱们这种人,要是牵挂太深,在战场上容易束手束脚,反倒危险,万一有点什么,岂不是耽误人家?唉……我就怕打完仗再去,光阴与人俱不我待……真是难两全——子熹,你说想个什么办法,能让闲杂人等退避三舍呢?”

    “……这你不用担心,据我所知,陈姑娘自带这个本领。”顾昀顿了一下,微眯起眼,忽然笑了。

    沈易莫名其妙:“笑什么?”

    顾昀:“笑你,文采登科,第二天却与翰林们背道而驰,怡然进了灵枢院,在灵枢院里方才做出一点成绩来,正有人猜测你要当上奉函公的接班人,你却又辞别灵枢院,以护甲师身份进了玄铁营,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军功卓著,总算是走出了一条别人眼里一步登天的神路……解京城之围,救驾有功,弄不好马上能封侯拜相,别人都觉得你谋算得当,你倒好,要为了娶媳妇辞官挂印。”

    沈易继续愁眉苦脸地笑了一下——他本就胸无大志,这些年一直秉承着奶妈之心,照顾照顾这个、照顾照顾那个,跟着顾昀瞎混而已,可惜安定侯身边太过腥风血雨,一不小心带着他也混出了名堂,所得并非他所愿,因此也没什么割舍不下的。

    有人心异变,三头五年就面目全非,也有人如止水,十万八千里走过,初心不改。

    顾昀看着他,突然有点感慨,方才听见宫闱之事而微微升起的一点郁结也不翼而飞,亲昵地勾住沈易的肩,拍了一下。

    “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陈姑娘,让我去跑腿呗,”沈易全然没有体察到安定侯心绪之起伏,还在那里忧愁忧思,不知不觉地开启了无穷絮叨模式,“就是……唉,你说没名没分的,我老去找人家,会不会不太好?以后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不太正派?哎子熹,你倒是说句话——算了你不用说了,你本来就不太正派,我觉得……”

    沈将军进入了反复自我论证与自我怀疑的过程。

    顾昀:“……”

    初心虽不必改,但是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这一点能改改就好了。

    顾昀被沈易灌了一耳朵喋喋不休,被他叨叨得头痛欲裂,终于忍无可忍地在沈易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自己趁机逃跑了。

    与此同时,“雁王人尚且在郊外就被请进宫”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会功夫就飞进了京城中那些竖着的耳朵里,方钦人在家里,几个幕僚党羽之流围坐在他周围——这一回江北动乱,方钦有种为人作嫁的感觉。

    吕杨一党对方钦来说有点像是一颗坏牙——虽然长在自己嘴里,但是时时发炎作痛,不但难以帮助咀嚼,反倒时常掣肘,拔出去不是坏事。但他没料到雁王有这么多后招,眼下拔出的坏牙牵连太广,雁王人不在京城,却已经趁自己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把运河一线收入囊中。

    如今运河办已经成立,各地厂房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根芽,已经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了,以方钦这老狐狸多年宦海沉浮的嗅觉,下一步,田税、民商等等一系列的改革将不可逆转。他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料到雁王早已经在和他周旋的时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走一步算计了十步,终于还是棋差一招。

    先前方钦初领沉疴遍地的户部,和雁王的军机处曾经很有一段蜜月期,那时候江山沦陷、举步维艰、百废待兴,谁和谁也还没斗起来,满朝都是患难之交,他们曾经一起焦头烂额地给这个家国寻找一丝艰难的回转余地,互相都是敬重钦佩对方才华的,哪知道分道扬镳来得这么快。

    方钦有时候会难以自抑地羡慕江寒石,倘若他们两人易地而处,他自忖会比江充徐令之流厉害得多,要是他不姓方,哪怕他只是十年寒窗苦苦考出来的一个七品小官……

    可是世事弄人——眼下想这些也没用,雁王铁了心要洗刷旧势力,经过江北动乱,屠刀已经露出,如今,他们已经算是势如水火。

    一个幕僚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人,我听说当年洋人进犯的时候,皇上就曾经提过传位雁王的事,这回又这么急急忙忙地召他进宫……哪怕天下太平以后皇上没那个意思了,太子年幼时的托孤重臣也跑不了,我们是不是该早作打算。”

    方钦回过神来,眯了眯眼睛。

    另一个人说道:“本来上次杨荣桂以雁王的名义造反,皇上心里未必是没有芥蒂的,但他来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又借着受伤的机会暂避锋芒,沉寂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皇上俨然已经打消了疑虑,他趁此时机回京赴任,只怕要开始大动作了。”

    方钦心里其实有点犹豫,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北蛮派来使者,江南还在备战,两三年内恐怕还有仗要打,运河沿线方兴未艾,全境流民方才安顿,此时要是动了雁王,会不会于国祚有损——要真是那样,我恐怕要背个千古罪人的骂名了。”

    幕僚笑道:“大人对朝廷忠心可表,令人感佩,只是这朝廷离了雁王未必就转不下去,商者鄙,所谓‘义商’也都脱不了唯利是图的本性,只要不伤害他们的利益,朝中谁说了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有方大人这份忧国忧民之心,就算没有雁王,咱们照样能让流民安顿下去、把仗打下去——可是您可得想清楚了,雁王野心昭昭,身在高位,迟早要想方设法安插他自己的党羽,打压咱们,再让他这么无法无天地蚕食鲸吞下去,有一天你我身家性命不保啊。”

    众人立刻纷纷附和。

    “雁王虽然有才,行事太过激进,放任他这么下去,恐怕才是祸国殃民。”

    “方大人不可再退让了,倘若任凭他上位,恐怕才是真容不下我们……”

    方钦叹了口气,伸手往下一压,按住满庭的杂音,转身对旁边的心腹说道:“去把‘那个人’接来。”

    一场酝酿中的风暴再次汇聚。

    而浑然不觉的长庚离开深宫回到侯府,不知李丰和他说了什么,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一回家就找顾昀腻歪,缠着他不放,饭都吃得心猿意马。

    顾昀没问他李丰招他进宫说了什么,察言观色都能猜出个大概,他拿筷子敲掉了雁王不好好端碗筷、爬到他腿上的手,状似无意中提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朝赴任?”

    长庚磨蹭了一下手背,讨好地给顾昀夹菜,心不在焉看着他道:“休息两天就回去,皇上说他现在精力不济,想让我尽快归位——子熹,你多吃一点。”

    顾昀摆摆手:“太晚了,垫一垫得了,吃多了不舒服——加莱荧惑派人来的事听说了吗。”

    “嗯,”长庚点点头,按住他去拿茶杯的手,给他盛了一碗汤,“这事怎么议,还要顾帅说了算。”

    “野兽在重伤的时候,往往会装出一副垂死的样子,引诱敌人放下防备,然后暴起一击,要小心。”顾昀说到这里,看了长庚一眼,吹开汤水里的菜叶片,一饮而尽。

    长庚一呆,忽然觉得顾昀这句话说的不单是蛮人,似乎还在提点他什么。

    第101章 迷雾

    这一段时间长庚过得太顺了,先是完美地解决了江北的事,全部既定目标达成,不紧不慢地收官,归途中又有顾昀相伴——除了幼时在雁回的那段日子,大梁一直兵荒连着马乱,顾昀很少有机会能踏踏实实地在他身边这么久,一路走过来,让人有种要天荒地老的错觉,完全感觉不到秋殁冬初的寂寂严寒。

    长庚曾经极度不安,对周遭一切都谨小慎微,一点蛛丝马迹也能惊动他,那时虽然一天到晚绷着神经,却也确实算无遗策,很少出错,而此时陷在温柔乡里多日,经顾昀一句话,他才惊觉自己有点忘形了。

    长庚稳定了一下心神,默默回忆了片刻李丰召他到宫中的场景,觉出一点不同的意味——当今九五之尊憋屈地闷在一个满屋子药味的地方,厚重的宫室与悄然无声的宫人都显得那么暮气沉沉,满屋泛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苦味,而李丰正当壮年,并非真的垂垂老矣、看破凡尘,那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有的人体察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会心灰意冷地主动退让,但李丰绝不会是那种人,如果他这么容易退让,他就不会在北大营哗变的时候怒气冲冲地越众而出,也不会在兵临城下的时候上红头鸢。

    顾昀确实在提点他,长庚一激灵,后颈上微微渗出了一点冷汗来,脸上带着雀跃的心猿意马平息下来。

    顾昀知道他听进去了,这人太聪明,有时候一句话就够了,不用多说,便伸手在长庚头上摸了一把。

    长庚捉住他的手拉下来拽着,顾昀好整以暇地等着听他的自我反省,本想着至少也得得他一句“没有你我怎么办”之类,不料长庚攥着他待了一会,非但没反省,还无理取闹道:“都怪你,弄得我都昏头了。”

    顾昀:“……”

    抵达京城不到半天,他已经一人分饰两角地分别扮演了“色鬼”和“祸水”,也真是怪繁忙的。

    雁王殿下年幼的时候是多么腼腆内敛啊,怎么越大越没有廉耻了?

    顾昀一把甩开跟他越发不见外的长庚,随手拎起挂在一边的酒壶,长庚训练有素地一跃而起,伸手去抢:“这么冷的天,不准喝凉酒!”

    顾昀一抬手将酒壶从左手丢到右手,轻飘飘地捞住,空出的左手正好揽过撞进他怀里的长庚,迅疾无比地捏起他的下巴亲了一口,不等长庚反应过来予以回击,他便转身披上外衣笑道:“我要去一趟北大营,你晚上自己睡吧,睡前念两遍经,省得再昏头。”

    长庚:“……”

    路上答应过的事呢!

    堂堂安定侯,居然食言而肥!

    顾昀虽然是逗他玩,但也确实是有事,他本该直接留在北大营,因为实在不放心长庚,才先回到侯府,等着他回来吃顿饭,眼下宫里的情况大概有数,便又马不停蹄地离家赶往北大营——北大营不光统领京城外防,还是各地紧急军情传入京城的中转站,北蛮使者来得突然,顾昀心里不踏实,可谓是操心完家事便开始操心国事。

    京城已是深秋,才一出门,按捺不住的隆冬味道已经冒出头来,阴森森地扑面而来。夜色中的小寒风有了凛冽的雏形,顾昀出门的时候身上依然是多年的习惯——只着单衣。

    只是这天,顾昀本来都已经上了马,尚未出门,忽然觉得关内的风也有点刺骨起来,暗自叹了口气,到底又转回来,将凉酒壶挂在马厩里,交代霍郸给他拿了一件披风穿上,这才匆匆走了。

    这段时间顾昀虽然被江北暴民叛乱与京城逆贼逼宫的事折腾得两头跑,但他和北疆蔡玢的联系并没有中断,倘若江南已经是“遗民泪尽胡尘里”的惨状,他不用细想也知道北疆一带是怎么个情况。

    蛮人与中原的血仇,或许真要等着漫长百年过去,这两三代人悉数死光,才能稍做缓解吧。

    顾昀前脚刚到北大营,坐下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正巧蔡玢的信就来了。

    信上交代得很简单,然而三言两语中的信息却很多——两军对峙这么久,互相都有对方的斥候探子,他们在敌阵中潜伏的人来信报说,春天的时候,加莱荧惑似乎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人前就没有见他露过面。

    而更加奇怪的是,他的长子以尽孝为名整日不见人影,一干事务由加莱的次子暂代。

    加莱膝下有三个儿子,都是一个女人生的,效仿汉制,以长子为世子,父亲病重,儿子争相表孝心并没什么不同寻常,可是世子孝顺得正事也不顾,让弟弟代劳,这合适吗?

    根据这个描述,蛮人那边发生了什么故事似乎呼之欲出,才能兼备的次子不甘心因为晚生几年就仰仗兄弟鼻息活着,用某种方法软禁了加莱和世子,篡位夺/权。

    北大营现任统领说道:“大帅,除了那十三条,十八部落那边还同意把加莱的小儿子送过来当人质,给我们下一步的和谈吃定心丸,方才蔡将军那传来消息,小蛮子的车架正准备入关,往京诚递了文牒,等着朝廷批复,末将正打算着人送到侯府,正好您过来了。”

    说着,他给顾昀递上了另一封折子。

    北蛮之事涉及边疆军务,在递送军机处之前可以先让持有玄铁虎符的主帅过目,只见蛮人递上来的折子写得确实非常诚恳,仔细描述了那位三王子及车驾随从都是什么人。

    三王子才十五岁,据说是个体弱多病的半大孩子,随行有使臣译者一人,少年男女奴隶各十人,护送的侍卫十二人,每个人姓甚名谁,来龙去脉都写得清清楚楚,连奴隶们的岁数与司管职务都清晰明了,严格按着大梁的通关手续来,顾昀从头到尾反复看了三遍,没看出一点逾矩的地方。

    沈易抱着双臂在旁边说道:“这么看来倒像是真的,野心勃勃的二王子囚禁了父兄,还要把亲弟弟赶尽杀绝地扔来做人质,他好独霸十八部落。”

    “独霸十八部落有什么好处?”顾昀将折子扔在一边,他在营帐暖炉边坐了半天,愣是没暖和过来,此时依然有意无意地将双手凑近热源,轻轻地搓着,“这回要是战败,蛮人往后更没有还手之力,他们每年在关外没吃没喝,挖一点紫流金全要进贡,连神女和狼王的女儿都保不住。”

    蛮人与中原汉人的世仇不是一天两天,早在几朝以前,北方的游牧民族就有年景不好南下打秋风的风俗。北有全民皆兵的凶悍,南有名将辈出的脊梁,双方一直在南下抢掠与奋起反击之间胶着,百年间谁也没有真正地征服谁——直到大梁率先发展了蒸汽技术。

    那些年的光景,今人只能从史料中略窥一二,那是长臂师的黄金时代,沃土千里的中原地带像一只苏醒的巨兽,层层叠叠的火机钢甲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轻裘、重甲、巨鸢、飞鹰……蒸汽如潮,铁傀儡横行京城中,长短炮的射程几乎是日新月异。

    刚开始,开海运、通力发展火机钢甲的大梁曾被未开化的蛮人鄙夷为“专注奢侈与旁门左道的南人”。北方狼王太过信任自己的爪牙,傲慢地错失了机会,没能坐上紫流金冲天而起的浓云,乃至于后来被中原人收拾得几十年没有翻身之力,境内紫流金被迫上供,奋起直追也没能拥有自己的钢甲技术,至今装备也靠着西洋人支援。

    这种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十八部落不可能不重视,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如今大梁工厂四起,掌令法解禁,眼看要掀起第二轮火机钢甲之术发展的高峰期——以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如果任凭大梁熬过寒冬,缓缓复苏,也许北方蛮族就真的没有生存余地了。

    “二王子为人如何,我不太敢说,”顾昀道,“但加莱荧惑我是了解的,那个老东西宁可死也不会坐以待毙,别说只是送来个儿子,就算送来个亲爹,我们也得留一手——去取我的印来。”

    这一宿,十来道烽火令从北大营发出,级别竟和洋人兵临大沽港的时候一样,整个西北到京城沿线驿站全部如临大敌的加派兵力,灵枢院加派一批人手赶往北防军驻地,巡视火机钢甲情况,随时准备一战。

    大梁在山雨欲来中迈入了冬天,很快即将进入一个新的年头,朝堂上却十分平静。

    雁王手握军机处,几乎是漩涡的中心,他的归来让满朝上下都暗暗留心,可是雁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并没有像方钦想的那样,回来就大刀阔斧的开始后续改革,反而“烹起小鲜”来。

    雁王回京后一改先前忙得打跌的状态,先是足足在家里赖了小半个月,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军机处,大小朝会上都不怎么吭声,仿佛又做回了战前的那个隐形人,平时在军机处里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该写提要写提要,该送进宫送进宫,分内的事周密严谨地做完不让人说闲话,不算消极怠工,除此以外,也休想他再操心一件多余的事。

    反正仅就李丰在宫里收到的折子数量和质量来看,雁王回不回来基本没什么影响。

    先前军机处里夜夜秉烛到深夜的人里也没有雁王人影了,他白天来逛一圈,傍晚到点就走,按时下朝按时休沐,没事不见客,还在京郊弄了个小园子,顾昀泡在北大营不回家的时候,他就溜达过去种花逗鸟,不到半个月的工夫,愣是把从沈家要来的那只遭瘟的八哥□□的嘴甜如蜜、见人就夸……就是尾巴秃了,羽毛让下人扎了个毽子,送去给小太子玩了。

    李丰的腿差不多可以蹭着走路了,每天批完折子,在内侍的搀扶下能在房里溜达几圈,这日偶然想起,来到了太子书房,太子十分乖巧,念书从不偷奸耍滑,李丰没有惊动他,扶着内侍在后门站了一会,目光却被太子桌案上的一个小摆设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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