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驰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然后把陆捷公寓的地址发给她:“下午开始休假,其余事情我来安排。我可知道他在暗地里忙了你不少的忙,你要是不去看看他,真的说不过去。”

    做好工作交接后,贺佳言就离开了公司,按着黎绍驰所给的地址找陆捷。

    昨晚陆捷肯定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贺佳言记得,当年她跟他提分手的时候,他脸上也是那种表情。不甘、苦恼、无可奈何,陆捷那样内敛的人,若非愤怒到极点,旁人真不能从他脸上读出那么多的情绪。

    事后贺佳言反省过,那些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她一心想跟陆捷划清界线,本意是让他死心,不希望他在自己身上浪费精力和感情。但转念一想,陆捷那么的骄傲,自尊心又强,怎能接受她一次又一次地遗弃他的感情。小偷往他身上捅刀子,他受得不过是皮肉之苦,而她只费了三言两语,就把他伤得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不过这样也好,她狠下心把陆捷伤个透彻,他憎恨自己总比爱着自己强得多。

    贺佳言的思绪乱糟糟的,在陆捷门前又考虑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她一连按了三次门铃,又耐心地等了将近两分钟,房门才被打开。

    陆捷穿着家居服,上衣的纽扣有两颗没扣,敞开的领口露出小半截锁骨。他的右手虽然不自然地抬着,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形象。贺佳言微微仰起头看向他,他的下巴没有胡茬,不过倒有一点点红痕,应该是用不惯左手剃胡子,控制不好力度就弄伤了皮肤。

    看清楚站在门外的人,陆捷不禁愣了愣。他没有让她进屋,只问她:“你来干什么?”

    贺佳言没有回答,反过来问他:“你到医院复查了吗?”

    陆捷说:“还没。”

    “我陪你去吧。”贺佳言说。

    “不用。”陆捷拒绝,“姜延等下会载我到医院。”

    贺佳言很坚持:“反正我都过来了,就不用麻烦姜延了。”

    陆捷沉默。

    贺佳言又说:“姜延应该挺忙的,特地跑一样耽误工作,你也过意不去吧。”

    陆捷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侧过身对她说:“进来吧。”

    屋里有点乱,餐桌上放着水杯和几盒药,沙发和茶几上都推着厚薄不一的期刊和书籍,阳台玻璃门的遮光帘只束起一半,另一半垂了下来,把明媚的阳光遮挡在外。

    贺佳言知道陆捷可能会请钟点工,却绝对不会请陪护的,他不喜欢陌生人靠近他,更别说为他做某些贴身又私-密的事情。现在他的心情肯定格外烦躁,因为他很多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来,这也是他昨晚对她发脾气的原因之一。她不跟他计较什么,进屋后就把遮光帘束起,并打开玻璃房透透气。

    陆捷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给姜延发短信,告诉他不用让司机过来。姜延很快就回复短信,短信里面只有四个字:小人得志。他的嘴角微乎其微地翘了翘,把两条短信都删除后,他便斜着眼睛看贺佳言忙碌。

    贺佳言先是把帘子束好,接着把滑落到地上的论文捡起,最后走进厨房。她边走边问:“你中午吃了什么?”

    陆捷装作没有听见,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壁纸。

    贺佳言把冰箱打开,里面很空,只有几罐啤酒和两盒速食水饺。她瞄了瞄料理台和垃圾桶,没有发现任何煮食痕迹,于是重新走回客厅:“下午两点了,你还没吃饭?”

    陆捷连头也没抬,应她:“我刚醒,还不饿。”

    “这不是饿不饿的问题!去换衣服,我跟你去吃饭,吃完饭再上医院复查。”陆捷一动不动,贺佳言被他的态度气着,“快点!”

    眼见贺佳言一副将要发货的样子,陆捷终于走进卧室换衣服。

    贺佳言双手抱胸坐到沙发上,在心里把他恶骂了一顿。没等她骂完,她就听见陆捷唤她的名字,她以为他碰到伤口,急忙应声:“诶,我在呢!”

    “进来帮忙。”陆捷说。

    起初贺佳言没反应过来,差不多走到卧室时,她猛地醒觉——进来帮忙的意思是进来帮忙换衣裤。她故作镇定地把门推开,里面静悄悄的,倒没发现陆捷的身影。

    主卧是个大套房,里面有衣帽间和浴室。陆捷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于是说:“我这这里。”

    贺佳言循声走到衣帽间,看见陆捷的衣着还算整齐,她偷偷地松了口气。他已经换好西裤,连皮带都系上了,就是没有扣好金属扣。她过去帮他调试着皮带的松紧,这是她第一次帮男人做这种事情,手生得很,尽管小心翼翼还是碰到他的腰部甚至小腹。她所碰到的地方都是结实的,陆捷是身材还是那么好,连赘肉都不多。

    “好了没?”

    一把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贺佳言被吓得手都抖了抖。她收起那些无聊的想法,干脆地把皮带拉紧。陆捷抽了口气,她抬头问:“太紧了?”

    陆捷垂眼看了看,说:“退一格吧。我又不是女人,不用追求什么盈盈一握的美态。”

    贺佳言依照他的话,把皮带退了一格:“这样好了没?”

    “嗯。”陆捷说。

    把皮带系好以后,贺佳言就帮他换衣服。正要站直身体,脑袋却磕在了陆捷的下巴,她“诶”了一声,而陆捷只是皱起眉头。

    换衣服的时候顺利多了,陆捷穿戴整齐后,他俩就一起出门。陆捷把车钥匙给她,她接过来,毫不忌讳地说:“系好安全带,我的车技很一般。”

    陆捷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贺佳言看了眼他的手,附身替他系安全带。他现在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只用自己的行为来表示不满和厌恶。她虽有点无奈,但更觉得好笑,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捷。

    这个钟点还在营业的餐馆不多,贺佳言只能跟他去喝下午茶。陆捷不喜欢吃甜品和糕点,今天却不挑,还很配合地把她点的忌廉蛋糕也吃了。她想他应该是饿坏了,他嘴角沾了一点点白色的忌廉,她没有帮他擦,只是把纸巾递给他。

    替陆捷复查的医生还是昨晚那位,他解开陆捷的纱布,贺佳言赶紧把眼睛瞄向别处,以免不适。医生很仔细地观察着愈合情况,而后问:“小陆,你是不是用这手挠痒了?”

    陆捷说:“对不起,昨晚起床喝水,睡得迷糊,没站稳就用这手撑了下墙壁。”

    医生无奈地摇头:“伤口有点撕裂。这几天一定要小心,不然你又得受苦。”

    贺佳言不相信陆捷的话,她想他肯定是不听医嘱,回去以后就乱来了。

    “好的,我会记住的。”陆捷答应,察觉贺佳言脸上怀疑的表情,他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看着医生替自己换药。

    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天色开始昏暗。贺佳言替他拿着病历,边走边问:“伤口都出问题了,昨晚你用右手干什么了?”

    陆捷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用谈天气的语气说:“总之不是干一些你不能干的事情。”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贺佳言被他噎着的同时,脸颊还微微发烫。她在心里暗骂陆捷是流氓,不过嘴上却说:“那伤口刚开始愈合,你就别逞强了,找家靠谱的家政公司请个陪护吧。”

    提起陪护,陆捷又装哑巴了。

    她拿陆捷没办法,走到停车场就问:“今晚想吃什么?”

    “不知道。”陆捷说。

    贺佳言启动汽车:“那你想想,不要去太远的地方,我不想太晚回家。”

    陆捷看向窗外,直到车子驶出医院,他才对贺佳言说:“在附近找家餐馆吧,等下姜延和顾莞会过来。”

    她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约他们的?”

    陆捷动了动唇:“现在。”

    考虑到陆捷的刀伤,贺佳言选了一家菜式清淡的粤菜馆。她问陆捷意见,陆捷说:“你拿主意吧。”

    他们要了一间环境清静的包房,陆捷不喜欢看菜谱,于是点菜的任务就交给贺佳言。贺佳言不太清楚姜延和顾莞的口味,她问:“姜延他们喜欢吃什么?”

    陆捷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

    这话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他了,贺佳言有点郁闷,转过头自个儿翻着菜谱。

    看见她闷闷地翻着菜谱,陆捷有点后悔,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对她说:“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他俩都很随便的。”

    姜延和顾莞来得比较晚,他们刚入座,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姜延一进门就使坏,他伸手戳了戳陆捷那包着纱布的右手:“我刚问过舅舅,他说你不听话,伤口愈合不太好。”

    陆捷疼得皱眉,直接挥开姜延的手。

    “你也知道疼?疼就安分点,伤口发炎容易发高烧,再折腾下去得二次缝针。”姜延提醒他。

    察觉贺佳言的脸色不对劲,顾莞连忙说:“你别危言耸听,那有这么夸张。你舅舅昨晚也说了,两周后就可以拆线,什么二次缝针……”

    “要达到预期效果也得病人配合。”姜延对陆捷努了努下巴,“让他留院观察,他不肯;到我家住几天,他不肯;请个陪护照顾他,他还是不肯。要不这样吧,我把手头上的事全推掉,到你那边住几天。”

    顾莞笑他:“你连自己也照顾不了,说什么照顾别人。”

    姜延摸了摸下巴,赞同地点头:“那也是。”

    贺佳言被他俩逗笑了,抬眼发现陆捷正不满地瞪着自己。她敛起笑意,说:“先吃饭吧,菜都凉了。”

    中途顾莞和贺佳言一同上了趟卫生间。趁着那两个男人不在,顾莞对她说:“佳言,我之前不太清楚你跟陆教授的情况,如果说错了什么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贺佳言由衷地说:“没关系,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那就好。”顾莞接话。

    顾莞欲言又止,贺佳言问她:“你还有话想说?”

    “这……”顾莞挣扎了一下,“姜延跟陆教授的关系一直很好。前段时间,姜延在英国进修,陆教授还帮了他很多的忙。现在陆教授的手受伤了,他真的很担心,昨晚还忙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家。他真的很希望有人帮忙照顾陆教授的,毕竟他爸妈都在国外,国内的密友又不多,还不愿意请陪护,思来想去就你最适合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就当作帮帮我们?当然,你实在觉得为难,那我们另想办法就是了。”

    自小贺佳言就被教育,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上回爱尔斯那广告,多亏姜延出面才能说服冼樱跟公司合作,姜延对自己的帮助,她一直记得。顾莞已经替姜延开了口,她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看出贺佳言已经被动摇,顾莞继续劝说:“我看陆教授还是对你很好的,你工作出了问题,他立马就替你想办法了。要是昨天受伤的人是你,我想他也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的。”

    沉默了数秒,贺佳言说:“我不应该管他那么多事,我跟他很多年前已经分手了。”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顾莞轻松地说,“那你就忘记他是你的前男友。你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宠物,看他顺眼的时候把他想象成哈奇士,看他不顺眼的时候把他想象成癞皮狗。反正他的手还伤着呢,又不能对你做什么,反倒是你,可以任意地宰割他,多好!”

    贺佳言又被她逗笑了:“养着这样一条狗真够威风的!”

    “那不是!”顾莞也笑起来。

    顾莞和贺佳言说说笑笑地走回包房,坐在餐椅上的两个男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落座以后,顾莞悄悄向姜延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姜延会意,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捷一眼。

    晚饭过后,他们在停车场告别。上车之前,姜延特地跟陆捷说:“你有什么事就找我,我最近都不外出。”

    陆捷说:“我能出什么事,你要是忙就忙去吧。”

    姜延抽了口冷气,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对陆捷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回陆捷公寓的路上,贺佳言对陆捷说:“我到你那边住几天吧,你的手还不能乱用,没有人帮着点可能不行呀。”

    “你不用上班?”陆捷问。

    “我在休年假。”贺佳言回答。

    陆捷看向窗外,一声不吭。

    贺佳言想他肯定还记恨自己,现在故意摆脸色给自己看。她不跟他一般见识,于是就说:“你不反对,那就这样说定了。”

    回到公寓后,贺佳言安顿好陆捷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出门之前,她跟陆捷说了一下,不料陆捷却说:“这么晚了,别去!”

    “十点刚过,不算太晚。”贺佳言说。

    陆捷抿了抿唇,然后转身:“你过来。”

    贺佳言跟着他走进卧室,他在衣帽间里翻出一件黑色睡袍塞到她手里:“新的,将就一晚上吧。”

    那件睡袍很宽很长,明显不适合她那身材。她皱了皱眉,拿着那睡袍不说话。

    眼见贺佳言不太满意,陆捷又翻了翻,找出另外一件:“不喜欢黑色,还有白色的。”

    贺佳言啼笑皆非,她没有接过那白色的睡袍:“我在乎那颜色干什么呀,问题是不合身。”

    “在家里穿还讲究什么,又没有人看见。”陆捷随手将睡袍丢进衣橱,然后给她拿了浴巾和其他洗漱用品,“去洗澡吧,我帮你找床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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