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给你遗书的时候,还说了什么吗?”

    “说了,他说很想你,还说,你在我们医疗队出色的表现,他都知道,还有你教大家伙唱的那首歌,他最喜欢,并且我们也全会唱了。”

    “那你唱来听听。”江丫头轻描淡写的说着,眼睛却犀利的扫过陈鹏全身。

    进行地毯式的详细检查。

    至于肉眼可见的右腿伤口,她先没管,丰富的经验告诉她,陈鹏的右腿,是保不住了。

    “现在吗?”陈鹏懵了。

    “对,唱吧。”上身有擦伤,后背有刀伤瘀伤,看似草草缝过的伤疤,显的很狰狞,可这种程度的外伤,在目前的大环境下,已经是司空见惯,并习以为常的正常伤口。

    陈鹏眼神躲闪了一下,很羞涩的开始磨牙,磨完大概也是放弃了挣扎,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扯开破锣嗓子便唱。

    “咱当冰的人,有啥不一样!”

    这一吼,缓解了很多紧张。

    崔盈问她:“老师,右腿的止血带,压迫时间太长了,要不要现在剪掉?”

    “等一会,给他翻个身,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地方有伤,确定没有,就给他备皮吧。”

    一个后世所有人都能听懂的专业术词,让陈鹏唱不下去了。

    弱弱的问了句:“嫂子,什么叫备皮?是要割我的皮吗?”

    “对啊,怕不怕?”江丫头眼皮都没抬,就拿手开始按压他的坐骨神经。

    因为触碰的地方,已接近下半身,所以陈鹏急的满头是汗,可嘴里还很硬的吼:“我怕什么怕,我连死都不怕。”

    “那就好,现在麻药很紧张,没办法给你全麻,一会割皮的时候,你得忍着。”

    陈鹏瞳仁倒缩,抿着唇不再说话了,满脑子都割皮,割皮。

    割那的皮?

    直到手术做完,忍到全身发抖的陈鹏,才知道割的是那的皮,而自己的右腿却没了。

    那一刹那,陈鹏就像倒下的雄狮,熬红的眼里,再也不见半点神采。

    已经成为主治医生近两年的江丫头,那一瞬间心弦断了,她知道,这个人是琛哥的兄弟,生死之交的好兄弟,可她能怎么办?

    右腿那根止血带,至少停留在那三天以上,流弹碎片也割断了他的右腿神经,那怕她有回天之术,也保不住他的腿呀。

    “你不看看你男人给你的遗书吗?”趁着陈鹏很安静,唐立撇了撇嘴,拿他的小眼睛,不停的瞄遗书。

    两年了,唐立还没放弃策反她,依然忠心耿耿的,一心为了他的主子安严。

    可安严和粟安然却消失了近两年。

    江丫头懒得搭理他,慢条斯理的洗完手,才忐忑不安的打开信。

    开头就见李琛龙飞凤舞的写着:

    丫头,我很想你,非常非常的想。

    有如切肤之痛的想。

    在这里,他停笔,那些想字,就像针扎一样,在她胸口划过最尖锐的痛。

    来屏边两年了,救死扶伤两年,她听话,没有申请随团野战,可他却两年也不迈迈脚,回来看她一眼。

    还好意思说想吗?

    好气。

    真的好气。

    可气过之后,她又能怎么样?

    在物质军火,还不算发达并充裕的年头,这场持续近多年的守卫战,有多残酷,大慨……也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有发言权。

    深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你在医院表现的很出色,我统统知道,江丫头同志我以你为荣,也以你为傲,今生能与你结为夫妻,是我李琛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既然幸福,那你回来喊我一声,会死吗?”忍不住的,她磨了磨牙。

    唐立在边上凉凉的道:“说不好他在前线和别的女卫生员搞上了。”

    江丫头气的回头瞪唐立。

    唐立翻了个白眼,抬头望天花板。

    ……

    丫头,我曾经答应过你,一定要再给你补个婚礼,也向你承诺过,不论是水晶婚,还是瓷婚,银婚,金婚,我都要给你补,可这次的锡婚,我失信你了。

    锡婚么?

    如锡器般坚固,不易跌破的锡婚么。

    江丫头抬起头,怔忡又迷离的看向远方。

    ……

    原来已经有十年了呀,小树也有十岁了,如果小木还在,现在应该是六岁。

    又或者,没有那次意外,她肚子里另一个宝宝平安降临,如今也应该有一岁半。

    倏地,她满腔怒火又没了。

    念念的词的道:“没事,那我等你叭,等你回来给我补。”

    ……

    我想说的,上一封遗书已经写了,这一封……我只写给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下辈子,你还愿意再做我的媳妇吗?

    字到这里,全部结束,因为巴掌大的纸条,已经写满。

    不知不觉里,她泪水糊了一脸。

    该死的,既然爱她,又为什么死撑着两年也不来看她一眼。

    小木的死,又不是他的错,她是怨过他瞒而不报,也怨过不该走的匆忙,而是要先送小树小木去四方城,然后再去坤明,可那只是伤心到极致的埋怨。

    实际上,她并没有怪过他呀。

    “没有如果,我肯定,我死了也会回来找你,真的。”

    江丫头快气死了,真的好气好气。

    捏着纸,骤然哭的泣不成声。

    唐立站在她的后面,目光幽幽的道:“你男人想说的,肯定还没说。”

    “我知道。”字里行间多处停顿,她又不眼瞎。

    再加上两年了,死活也不回来看她,还不够明白的么。

    他把小木的自责背在自己身上,可其实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何偿不锥心刺骨,李琛这个笨蛋。

    擦了擦眼泪:“你不想你的主子吗?”

    “想也没用,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只不过……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江丫头这个女人,永远都是少爷得不到的玫瑰花。

    而且还是一朵带刺的白玫瑰花。

    “三年,快到了吧。”她问。

    唐立没吱声。

    “这两年,他就真的,一点信息也没透露给你吗?”

    唐立撇了下嘴,坦然的和她四目相对。

    “如果有,我一定会跟你说,别人不了解我那脑子进水的少爷,可我还能不了解他吗,他对某件事,又或者是某个人,一旦认了死理,就绝对不会回头,所以我相信,他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你儿子……也肯定不是他的本意。”

    江丫头笑了一声,不予点评,要说对安严的了解,她确实不如唐立,但她知道,唐立说的没错,那就是个认死理的人。

    看似放荡不羁,亦正亦邪,可骨子里的傲,却能傲的天上地下,唯他独尊。

    只是可惜,她从来不想要他的……那种死理。

    “可我人只有一个,心也只有一颗,给不了你家少爷。”

    唐立耸肩,嫌弃的看了眼她手里的信。

    “他知道。”

    不然怎么老骂进水。

    可不知道为什么,跟着江丫头越久,唐立就越发现,有关于情字的写法,从来都不是一笔一划,黑白分明,或许有的仰慕,是不需要占有的。

    “三年后,他不会再帮粟安然了吧。”

    唐立犹豫了三秒:“不知道。”

    好吧,那就等吧。

    安严和粟安然的约定在春季,而这场战争的结束也在春季。

    这么多个白天黑夜都等了,不差这最后一哆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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