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旁的山林一片灰白,干枯的枝条凝了层冰霜。

    一阵寒风卷来,枝条乱舞。几声马蹄声碎,东方欲晓。

    一行人马不停蹄,走了一个多时辰。旭日东升,让人身上有了些暖意,马儿打着响鼻,喷出蒸腾白雾……

    “还好,呵呵!这西北的二月,是如此的寒冷,老道真的不易啊!”

    真元子挺直的腰背,早早弯成了一坨。任其内功再好,也耐不住这么长久的运功驱寒,感到旭日的暖意,老道也露出了笑脸。

    林一依旧懒懒的坐着,不为所动。真元子瞥了他一眼,故作好奇问道:“小辈,修炼的什么内功啊,如此的耐寒!比老道也胜一筹呢!”

    “若幼时没衣裳穿也算内功,你老人家眼下就可以试试的!”林一冷冷蹦出了一句。

    “臭小子,目无尊长,你师父怎么教你的!”真元子不满的说道。

    “我师父走了,可他老人家也没教过我,该怎么应对居心叵测之人!”林一是一句不让,诚心与其斗嘴怄气。

    真元子无奈摇头,说道:“你这臭小子,不识好人心呢。念你骨骼清奇,眉清目秀,是个修道的人才。老道是对你爱惜有加。想不想拜我为师啊?做我真元子的高徒,胜过这车夫千倍呢!如何?”

    无论是谁,听到自己这席话,还不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只是自己真有心收这少年为徒吗!还是见其气宇不同凡人,而故意出言试探!

    一时间,真元子也分不清自己的本意了。

    “嗤——!”林一笑了。

    真元子老脸真有些挂不住了,转身恼怒道:“你笑什么?”

    林一嘴角一撇,淡淡说道:“你没这个本事!”

    “你说什么?我没这个本事收你为徒?”真元子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意二人的对话,才气急说道:“你说谁有这个本事?若是我没这个本事,你天龙派的长老也没这个本事,莫非你们掌门才有这个本事吗?”

    说着,真元子目光一闪,哑然笑道:“你这臭小子,莫非癔症了!你们掌门若是要收你为徒,你还会做这车夫?”

    林一眼睛微闭,随着马车惬意晃动着,淡淡挤出一句:“你既然不配做我师父,别人自然也不配的!”

    真元子闻言,心稍稍舒服些,说道:“你小子,很狂妄呀,老道不被你看眼里也就罢了,连天龙派的掌门也不放你眼里。这不是狂妄了,这是嚣张啊!却不知,老道是如何没有这个本事做你师父的?”

    “狂妄与嚣张也没什么不同?你为老不尊,将自己与我天龙派的掌门相提并论,看来,白云观有江湖独尊,凌驾于天龙派之上的狂妄与嚣张呢!”林一说道。

    “你小子嘴皮子够犀利的,除了能说会道之外,你还会什么?”真元子老脸一红,他本想激怒林一,没成想却被对方两句话气得直吹胡子。

    林一呵呵轻笑道:“我比你耐寒啊!修道之人,面对天道之威,畏冷忌寒,又怎能上体天心,下体自然,明世悟道呢?”

    真元子不气反乐了:“呵呵,一个车夫也能体察天地之机,了悟大道至理。你这车夫不简单啊,可为人师了!”

    林一眼睛一翻,哼了一声:“不敢!”

    真元子则眼睛一瞪,斥道:“你如此狂妄,有何不敢?老道修炼几十年,也知天地之气,暖则生,寒则杀。你性气如此清冷,受享亦凉薄。惟气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泽亦长。长者面前,不知谦卑,不可教也!”

    林一随口说道:‘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以遇,吾享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你这老道,枉修了数十年,岂不知得道者一任天机!”

    真元子一生修道,自恃道行高深,常为他人释道解惑,如何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教训,他怒急生笑:“呵呵,你这小辈也懂天机,莫不是要我拜你为师呢?这天机又为何物?”

    林一又是眼睛一翻,嘴一撇,冷声道:“天之机缄不测,你这徒弟,不收也罢!”

    真元子气得只想跳起来。这林一虽有强词夺理之嫌,话里却也暗含机锋,让人无可辩驳。一个车夫,即便是满口胡诌,也不会知晓如此多的道家言理。老道心智超出常人,转瞬便察觉到了玄机,带着惊讶说道:“你这车夫,倒是有超凡脱俗的气呢,令老道颇为诧异啊!”

    “你这老道,倒也会胡搅蛮缠,小子为此也很惊奇呀!”林一不依不饶的回了一句。

    大道至理,林一不甚明了。至于天机,自然也是懵懂。只是跟随师父多年,这一套即便不懂,也听得熟了,张口也能糊弄几句。师父青云道长,对于天道的追,有深的体念,用师父的那一套来与真元子斗嘴也好,论道也罢,不落下风。

    第九十七章 望西

    行至正午时分,一行人走了约莫里的路程。

    寻一背风处,众人下马歇息。

    林一刚刚收拾好马车,金科跑了过来,有些为难的说道:“林师弟,这驾车不难,可卸下辔头却不易,你看能不能……?”

    随行的外门弟子,就林一与金科二人,彼此帮衬也是应有之意。

    马车途歇息时,要将马从车辕下卸出来,好让马匹将养脚力。金科驾的是套好的马车,至于套车、卸车这些粗贱的活计,他只能来向林一讨教。

    路途遥远,若是因马车的缘故耽误了大伙的行程,即便有姥爷后面,这金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林一帮着金科卸下了马匹,后者一旁瞧得仔细,忙不迭的道谢:“林师弟,外事堂就咱师兄弟同行,彼此要多多关照啊!这是行脚的盘缠,虽由我保管,可咱兄弟也不是外人,这些你先拿着,路上花销甚多,手上有了银子,也便宜些!”

    说着,金科便往林一怀里塞过一个包裹。

    林一也不推辞,接过伸手揣入了怀。

    木管事心疼外孙,给的银钱不会少的。这金科也算学会了做人,这些内门弟子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也只有林一才能说上两句话。眼下能与林师弟套近乎,金少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林一回到自己的马车旁,一个人坐地上,拿起了酒葫芦。

    不远处,真元子师徒围一起吃着干粮。那俩徒弟相貌英俊,气宇轩昂。白脸的叫元青,脸色稍黑的叫元风。或许是身为道士的缘故,这兄弟俩心性高傲,却有着几分质朴与率真。

    真元子虽贵为一派观主,随天龙派弟子出游,也只能因陋就简,自己照顾自己了。

    “你这小辈,何故只是饮酒呢,老道这里备有果脯肉干,与你换酒喝如何呢?”真元子似是忘记了不快,十足长者仁慈的模样。

    林一扬起葫芦,轻呷一口,看也不看真元子师徒,摇头说道:“不换。”

    真元子早有预料,不以为意笑了笑。一旁的俩徒弟则是面生怒意。

    孟山带着木青儿一行走来过来。人未到,笑声起:“哈哈!慢待了道长!”

    真元子洒然一笑,举起手的果脯,说道:“孟长老无需见外。前途漫漫,风餐露宿亦为平常。有吃有喝的,老道很是惬意。只是给贵派添麻烦了!”

    孟长老身后的木青儿与徐师姐,对真元子礼敬有加。季汤与罗融带着姚子等人,也过来与老道见了礼。

    真元子面上有光,起身笑道:“孟长老,你我皆是同路人,如此客套,岂不是见外了。让老道凭生不安!”

    真元子言语随和,为人随意,让众人心生好感。孟长老大笑道:“道长真是快人快语,甚合我意。请便!”

    真元子微笑道:“孟长老诸事缠身,不必为老道分心,诸位也请自便!”

    林一兀自独坐,对身旁之事不闻不睬,不时呷一口酒,目光淡漠。

    “为何饮酒?”清冷的声音响起,林一抬眼一看,见孟山业已离去,木青儿面带怒色正盯着自己,其身后还站着季汤等人。

    真元子面带笑意看着眼前的一切。

    林一也不起身,神色平静的回道:“暖身而已!”

    木青儿不知为何,见到林一便会心生怒气,见其神情冷漠,忍不住叱喝道:“出行危难重重,你还白日饮酒,不知外事堂为何要你这惫懒之人前来?”

    “我自会驾好马车,至于危难吗,又关我一个车夫何事?”林一懒懒答道。躲了几个月了,如今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是受其欺辱多次,此时的他,实拉不下好脸色来。

    季汤见过这养马弟子执拗,懒得与其计较,并不言语。

    姚子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林一骂道:“你这臭小子,记吃不记打!师妹为远行着想,才出言警醒于你,你还敢强词夺理!看我不拆了你的骨头!”

    林一眼睛一闭,纹丝不动的坐着,入定一般,他对姚子的斥骂,不理不睬。

    木青儿恨恨指着林一,对身后的季汤急道:“师兄,你看看这人,如此惫懒不堪,让人气恼!”

    季汤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皱起了眉头。可也总不能真痛打这小子一顿,谁来驾车?

    “呵呵!几位勿恼!”真元子笑呵呵来到几人面前,笑道:“驾车不比骑马,坐车前,只能一味强忍风寒,着实辛苦。喝点酒怯寒,也是车夫冬日驾车的一个法子。何况,这小葫芦也装不下许多酒的,料也无妨!”

    木青儿见真元子出面说话,只道是错怪了林一,面色一红,不再言语。姚子也只能对林一狠狠瞪了一眼,讪讪退了回去。

    真元子又笑着低头问道:“这位车夫,老道可有说错!”

    众人心想,你脾气再是执拗,面对真元子这般的高人,也该以晚辈之礼称谢。否则,便真是不知好歹了。

    谁知坐地上的林一,眼皮也不抬,哼了一声:“你有说错的时候吗?”

    真元子语噎,也不气恼,呵呵一笑,捻须离开。

    木青儿等人忘却了方才的言语冲突,瞪大了眼睛,愣愣看着地上好整以暇的林一。木青儿还当林一故意对自己不敬呢,敢情此人生性如此凉薄?

    季汤与罗融相视一笑,只当是见了稀罕物,摇头离开。姚子转身之际,不忘恨声甩了一句,“你小子有种!”

    几人相继离去,林一又是悠闲的喝了口酒,神色淡然。

    真元子迈着方步,又踱了过来,得意笑道:“小子,你欠我一个人情!”

    ……

    一行人走了两天,黄昏时分,来到一处小镇。

    镇口一块石碑上,刻着‘望西’二字。

    “此处距龙山四里,过了望西镇,前行里,便是安州地界了。”真元子见识颇广,商国山河地理,了然于胸。一路上,也不管林一冷眼相向,他自顾滔滔不绝,述说沿途地志趣闻。

    真元子好为人师,林一也乐得成全,对其神情缓和许多,只是依旧很少说话。

    一行车马来到望西客栈,一黑衣壮汉带着十余人上前迎接众人。原来是天龙派驻外的堂口,早已收到门派传信,专门此等候。车马俱有人伺弄,林一乐得清闲,早早吃罢晚饭,便回客房歇息。

    林一与金科一间屋子。

    金科想与之攀谈,林一却不领情,将长剑搁置床头,和衣而卧。

    自从龙山集市外,见识林一连杀四名高手后,金科便心生畏惧,知道此人自己惹不起。好对方并不找他麻烦,彼此也相安无事。

    这两日夜间,皆野外露宿,好不容易有了床榻安歇,金科眼角生了倦意,便熄灯上床睡了。

    许是劳累疲惫,一会的工夫,金科便出了鼾声。

    漆黑的夜里,一直躺卧不动的林一,倏然睁开了眼睛。体内灵气运转,一天的劳顿早消失的无影无踪。见金科酣睡,他便起身盘腿而坐,神识慢慢铺开,穿过墙壁……

    客栈两层,自己所一层,隔壁住的都是内门弟子,一个个也都沉睡着。楼上的木青儿等人都,他神识一扫即过,还是不习惯窥视他人。只是楼上少了二人……

    客栈四周,明里暗里有十余人手持兵器,神情戒备。这些应是天龙派堂口的人,担任守卫。

    小镇不大,里许方圆,来户人家。

    片刻间,林一的神识便覆盖了整个小镇,只是,楼上不的二人,依旧踪影皆无……

    按捺不住的好奇,有冲出黑夜的欲念,林一凝眉沉思良久,终还是摇头作罢!

    ……

    第二天,曙光初现,一行人便早早起床,洗漱用饭,整理行装,添置干粮饮水,重启程。

    林一将长剑插车御上,跳上马车,驶出了客栈。

    老道不失时机的坐了上来,瞥了一眼林一的长剑,笑道:“你这长剑倒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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