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孟长老等人也是又惊又怒之时,一个身披蓑衣的人影挡在了柳儿的身前,接着一声惨哼响起。

    “哎呦!”

    竟是傅正南捂着手臂连连后退,他惊异地看着面前这个身披蓑衣的人,忽地难以置信地大叫一声:“你是……”

    那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遮住大半个脸的车夫,自始至终蹲在一旁,老实巴交的模样,没人去留意他的存在。

    当傅正南挥掌要打柳儿时,没人会以为小丫头能在对方辣手下幸免,可这个让人忽视的车夫,却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

    其步履轻健,身动如风,一掌便将猝不及防的对方击退,轻描淡写地救下了柳儿。显然,这个车夫是个身怀武功之人,身手还相当的不错。

    不说傅正南为这个贸然出现的车夫而震惊,便是孟山与季汤等人也是一脸的错愕。而谢小姐与柳儿虽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却并未露出异常的神色来。

    看走眼了!这是谢小姐主仆三人之外,在场所有人心里的想法。而傅正南更甚,其一双塌着的眼角也瞪圆了,一句话喊出了一半,便张口结舌起来。他双目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死死盯着对方。

    “我是车夫!一个孩子你也下得了手?”车夫卜成的嗓音沙哑,象是从撕裂的胸腔中发出的声响,听着颇为怪异。他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垂首说道:“你要找的人与我家小姐无关,还请不要为难我等!”

    傅正南甩了一下酸疼的手腕,抄过钢刀,慢慢向前走了两步,眸中露出噬人的光芒。他猛地站住,面色阴晴急遽变幻着,突地仰天打了个哈哈:“真是世事弄人啊!你以为遮头掩面的,我便认不出你来了。”

    身躯颤抖了下,卜成的双拳攥起,原先有些佝偻的身子慢慢直挺起来。傅正南则是俯下身子,竭力想看清那张斗笠下的脸,见状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卜成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三缕短须上是消瘦的面庞,那注视着傅正南的眸光中,有难掩的滔天怨气。

    “程朴!果然是你!老子还当你死了呢!没想到几年不见了你还真长本事,竟躲起来做了个车夫。老子看你今日还往哪里跑!”傅正南又惊又喜地大叫道,他手一挥,身后之人皆跳下马来,操刀在手。

    “卜大叔!?”柳儿惊呼了一声,她与小姐实在想不出,这个始终老实忠厚的卜成,虽会几下乡下的把式,家中也没人在意这些。却不料此人竟是兰陵盟傅正南的仇人!卜成?程朴?会不会是对方认错人了?

    卜成回身冲谢小姐与柳儿抱拳躬身一礼后,起身时已是哀容满面,只是眸中有怒焰滚滚。他惨然一笑,说道:“请恕在下隐姓埋名之罪!承蒙谢小姐一家的收留,几年来,小姐与柳儿一直待在下不薄。这份恩情,程朴只有来世再报了!”

    卜成,或是该称为程朴,他的嗓音已不再沙哑,而是变得清亢而苍凉。他又冲孟山遥施一礼,说道:“先前有所隐瞒,情非得已,还请诸位见谅!”

    长叹了一声,程朴接着说道:“我乃兰陵江湖三山门的掌门。三山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派,不足道哉!而今日事已至此,与诸位高人又是萍水相逢,实在不该如此饶舌!而我受谢小姐一家大恩,她主仆若因我的缘故受到了牵连,我程朴死不瞑目啊!”

    “若非你等,我与小姐也不会有今日之难!”程朴不再遮掩形迹时,倒是个傲气之人,话说出来不太好听。若不是马车被毁,道路受阻,他绝不会跟这些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呆在一起。今日被傅正南认出来,与天龙派和元青都有关联。孟山等人听了也不好说什么,可对方独自一人身陷重围,却说出这些话来,显然有所指。

    果然,程朴又说道:“故此,诸位代我照顾谢小姐与柳儿,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劳烦将二人送至郡城!程朴拜谢了!”

    这是个不喜受人恩惠,却又是恩怨分明之人。程朴言下之意,不想与天龙派有什么瓜葛,却又为谢小姐主仆而担忧。此情此景,孟山等人不但对其没有恶感,反而为此人的光明磊落而叹服。程朴是不想让天龙派扯进兰陵盟的江湖恩怨之中。

    久在江湖中闯荡,孟山等人又如何听不出这弦外之音来。

    “程朴,死前还那么多废话。你当这些人便无事了?兰陵境内,只要是江湖人,顺从者生,逆者死!”傅正南冷笑道。

    程朴怒视对方,斥道:“好一个顺你者昌,逆你者亡!我三山门虽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也无意于江湖纷争。只因不听从你兰陵盟的号令,你便带着这些铁卫,杀了我全家!若非有弟子舍生搭救,我也早不在这个世上了!几年来,我忍辱偷生,只待有日能报得了这血海深仇,没想到你今日寻上门来。傅正南!你还我全家老少一十三口人的性命来!”

    越说越怒,说道最后,程朴已是悲愤难抑,他双目赤红,大吼了一声,从肋下掏出两炳利刺来,双臂一抖,震飞肩上的蓑衣,便向傅正南扑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彼此江湖

    傅正南见对方势猛,舞起一片刀光护住首尾,便欲伺机反扑。此时他头顶一暗,一道灰色的人影飞过,正是那其中一个刑堂的长老,人在半空中,便一掌击出——

    “砰——!”的一声闷响,那个长老一招击出后,人未落地,身子在半空中一卷,便又返回原处。而程朴却是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摔在谢小姐与柳儿的身前。他胸前的衣衫已被那一掌击得粉碎,只是两炳利刺依旧牢牢抓在手中。

    程朴作势欲起,耐不住伤重,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卜大叔——!”柳儿惊叫了一声后,已吓得泪如泉涌,忙上前搀扶着程朴。

    傅正南见状心喜,正要发话,那一击得手的长老却冷冷说道:“相关人等,束手就擒,带回盟中发落。如有不从者,这便是下场!”

    刑堂四大长老,便是盟主也是对其礼让三分。如今有长老在背后撑腰,底气十足的傅正南,挽了个刀花得意地喊道:“长老有令,莫敢不从!”

    “哼!好大的口气!”

    见对方得势不饶人,此事难以善了。心中恼怒之下,孟山大喝了一声,带着弟子涌出了院子,瞬间便将程朴与谢小姐主仆围在了当间。

    这些天龙派弟子,皆是百战余生之辈,更是见惯了风浪,历经过无数的劫难,非一般的江湖人可比。虽只是十来个人,仗剑环结而立之后,神色凛然之际,那严阵以待的气势中,自有杀意沛然而出,让人不敢小觑!

    兰陵盟那两个老者,见状眼瞳微缩,彼此默默对望了一眼,也是心中诧然。兰陵江湖中,何时有过这么一群高手?

    “话已讲明,用不着再啰嗦!礼数已尽,免不了动刀枪!还请诸位不要自讨没趣!”孟山何时被江湖同道要挟过,心意已决,他的语气变得愈加生硬起来。

    “你等不怕我兰陵盟雷霆震怒?”傅正南恐吓道。

    孟山扶须大笑:“我等虽不属于兰陵江湖,可你所谓的兰陵盟也吓不倒我!尔等是去是留,还须早作决断!”

    “哼!无知小子,老夫便来抻量你一番,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也敢口出妄言!”一个灰袍老者冷叱了一句后,眸中精光闪过,高高跃起,双指曲若虬爪,向孟山抓去。

    “孟某便来会会大夏的高手!”孟山大喊了一声,挥动双掌便迎了上去。

    转眼间,二人便交手了十余个回合。一个招式大开大阖,掌风迅猛无匹。一个出手老辣,招招暗藏杀机。看得在场众人目不暇接,皆为二人高绝的身手所叹服!

    又是十余个回合过后,老者占不到丝毫上风,反倒是孟山愈战愈勇。另一个观战的老者见状,暗暗心惊。刑堂四个长老可是江湖绝顶的人物,在兰陵郡内难逢敌手!此人年不过四旬,怎会有如此的身手?若是对方再多几个这般的高手存在,只怕兰陵的江湖,要变天了!

    不管对方来自何处,此人不能留!这老者顾不得江湖规矩,身形跃起便欲加入战团。孟山见状哈哈大笑:“兰陵盟的高手,不过如此!”

    那老者人在半空中,闻声老脸一热,便欲恃二人之力拿下对手时,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儿找死!”老者不耐烦地一掌推去,便欲将不知好歹的拦路者毙于掌下。

    “砰”的一声,对方一拳击来,令老者雄浑的掌力受阻,他身形下坠之际,见对方不过是退后一步。他心中诧然!那势大力沉的一拳可不是小儿所为,这年轻人也是高手!

    来者正是季汤,他早看出对方这些人中,惟两个老者武功最高,怕是与孟长老相比,也不遑多让。

    孟长老与对方单打独斗时,已稳占上风。观战的季汤心中大定之时,却见对方不守规矩,他岂能坐视。如此,一老一小转眼便斗到了一起。

    身为天龙派的二师兄,季汤的本身武功不俗,与林一等人的交往中,也是获益匪浅,加之自身的感悟,其身手亦是今非昔比。与对方比拼,二者一时之间也是斗得旗鼓相当。

    这些兰陵盟的人,兰陵江湖久矣,自视甚高,根本未将天龙派一行放在眼里。可不交手不知道,一交手吓一跳。刑堂的长老,武功不可谓不高,那是江湖中令人景仰的存在啊!可即便如此,两个长老与对方缠斗一起,竟难以奏功。若是人多势众之下,今日还要在此处载了跟头,兰陵盟的脸面可真是丢尽了!

    傅正南心惊之余,暗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怎么个个武功都如此高强!自身也算是江湖一流的高手,武功比起受伤倒地的程朴来,也是相差仿佛。故尔,眼力还是有的,他看出两个长老一时半会也赢不了,不仅如此,与对方中年人对手的长老,还隐隐有落败的可能!

    暗自心焦之下,傅正南眼角抽搐着,挥动手中钢刀,疯狂大喊:“都给我一起上!”顿时,三十兰陵铁卫势若群狼般,凶狠地扑了过去。而天龙派弟子加上石坚,也不过十人而已,皆面无惧色迎了上去。

    一场混战开始了!这些铁卫乃嗜杀成性之徒,彼此配合无间,杀法骁勇,势不可挡!而天龙派弟子武功高强,临危不乱,以一敌三,殊死拼杀!

    只是,猛虎还怕群狼。渐渐的,人数上的劣势,让天龙派的弟子们疲于应付。

    一名弟子刚刚闪过对方拦胸一刀,另一个铁卫的钢刀已砍向他的双脚。这弟子跃起后反手一剑还了过去,却露出背后的空挡来,第三个铁卫不失时机的一刀劈来。此人大惊失色之下再难躲避,却听得“当——!”的一声,白芒一闪,劈到他腰背处的钢刀被磕飞!其本人竟毫发无损!

    不多时,如此异象频频出现,这些天龙派弟子浑如刀枪不入一般,虽是对敌落尽下风,却依旧能与对方缠斗不休,使得兰陵铁卫看得目瞪口呆!这些人杀不死,也击不倒,这还怎么打下去!

    而天龙派弟子趁对方心神慌乱之际,出手是一点儿不留情,趁机便是杀招迭出,接连几声惨呼声起,四五名兰陵铁卫中剑倒地。那两个长老见状,哪里还有心思恋战,各自虚晃一招便跳出了场外,孟山与季汤也是见好便收。

    满目震惊的看着倒下的铁卫,兰陵盟一长老大喊道:“都给我住手!”铁卫忙向后闪开,天龙派弟子见孟长老抬起手臂,也不再与对方纠缠,重又并肩站在一起。

    与铁卫们一脸的惊慌不同,天龙派的人皆是振奋异常。孟山见了,暗自侥幸!林兄弟可做了件好事啊!有了这些玉佩,弟子们便如同有了不死之身!在江湖上还不是所向披靡,即便只有眼下这区区十余人,便足已横行大夏江湖了!

    “你等与仙门有关联?仙门从不插手江湖之事!你等如此岂不坏了规矩?”一个老者怒声喝道。天下哪里有刀枪不入的人存在,这明明是传说中的法术!此刻,他已无方才的木然与沉静,已气得胡须乱颤,如同被人欺骗了一般。

    闻言一怔!孟山眼睛微阖,复又睁开,沉吟了下说道:“大夏还有此等规矩?”

    “怎么没有?贩夫走卒皆知大夏有仙门存在,而仙门中人从不插手凡俗事,江湖也是如此。你等依仗背后仙门,来我江湖中作乱,就不怕仙门怪责吗?”那老者振振有辞,好像真有真么回事一般。

    孟山点点头,对方说的或许是真的,若是仙门肆意插手凡俗间的事,那还不天下大乱。只是,眼见着不敌对手,却又如此的胡搅蛮缠,此人这把子年纪,还真是枉活了!

    “我方才已说过了,我等并非大夏的江湖人,而是西凤山木家的族人。你却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如今事已至此,却怪不得我等!”孟山沉声说道。

    “你所说的地方,我从未听说过,谁知你言中所指何意?”那老者余怒未消一般,强自争辩。

    傅正南此时已不敢多言,长老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看来这伙人不太好惹!所幸他们不属于大夏的江湖人,应不会对兰陵盟不利!

    另一个长老见同伴言行失态,忙干咳了一声,说道:“罢了!此事乃一场误会!你等既非我同道,再争执下去,彼此无益!”

    “长老——?”傅正南想起什么,忙在一旁小声提醒。

    那长老迟疑了下,手捻着胡须,冲孟长老接着说道:“那程朴与你等并无瓜葛,此乃我兰陵江湖中事。还请将此人交出来,我等这便离去!”

    “若是我不交呢?”孟山说道。

    “你既非我江湖同道,何必执意于此呢?你真以为,我兰陵盟万千之众,便阻不住你这区区十来人?”

    兰陵盟的这些个刑堂长老,因久居上位,颐指气使也是惯了的。一言不合便露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来,不明就里之人见了,还真是不敢与其争执。可孟山又岂是个好说话的人,他浓眉一挑,便要出言相讥。

    那个受伤的程朴却被柳儿扶着站了起来,越过身前的众人,冲孟山等人抱拳说道:“此乃兰陵江湖恩怨,外人不好插手。便让我随他们去吧!”

    程朴的为人清傲,性情却又耿直不屈。他深知随傅正南此去必死无疑,可却不愿这些外人牵扯进来。究竟是怕连累了天龙派众人,还是顾忌兰陵的江湖规矩,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还真没人能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

    孟长老见程朴神色毅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此人只能算是个同路人,对其深仇恩怨也不甚了然。他正心有踌躇时,远处有人大喊——

    “大夏的江湖有我——!”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兄弟显威

    元青与元风兄弟俩,在山洞里守了半日后,竟是谁也不信师叔会遭难。彼此安慰着,待心情好些时,肚子又饿得咕咕叫。正好木青儿与俞子先前来,让他二人回去吃些东西,并愿留在山洞中继续守候下去。

    元青得知了前面的落脚处,便一路跑了过来。元风知道师兄除了担心师叔外,还有佳人牵记着,便也只好跟在师兄后面加快了脚步。

    二人走至山坳下时,上面争斗正酣,没人留意这俩兄弟的到来。

    心知出事了!兄弟忙冲了上来,听到场中的对话,元青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傅正南,即刻间便将此事猜出了几分,便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嗓子。

    “哈哈!今日起,我便是兰陵江湖中人了!”元青行至场中,看了一眼程朴,大有深意地说道:“卜成?”

    “在下程朴!”天龙派这些人中,程朴惟对元青有好感,见对方问的蹊跷,他苦涩地回了一句。

    元青不以为意地笑道:“程兄,我早看出你非常人!”

    “师兄,莫非车夫都非常人?”元风也从师兄的话中听出些什么,附和了一句。

    元青不理他,将目光扫过人后的谢姑娘,落在地上的几具死尸上。他冷笑了一声,蓦然回首,冲着傅正南说道:“找我报仇的?”

    忙活了这么久,可不都是为了这小子吗!虽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对方的目光看过来,傅正南莫名的心虚起来。他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你小子有种,还敢自己个儿跑出来!”

    “我根本就没躲,去等我师叔去了!这不是饿了才回来用饭的吗!”元青有些无辜的双手一摊。

    兄弟二人来到场中,目中无人一般,早使得对方那两个长老不耐烦了。一人开口道:“你便是元青?”

    闻声,元青打量了对方一眼,见两个老者外貌差不多,只是说话者胡须青灰,而另一人是灰白的胡须。

    “是我!不知这位前辈有何见教?”元青拱拱手,对方毕竟年长,礼多没人怪的。

    “我问你,你方才说你是兰陵江湖中人,那你与这些人有无关联?还有你说要管此事,你以为你管得了吗?”这老者目光如锥,直逼元青。

    “我只有师兄弟二人,我师叔至今下落不明。你说的这些人,只是同路而已,与我并无关联。我在山坳下便听上面说,不是此地的江湖人,便不能插手此事。而我元青,从今日起,便在兰陵江湖中厮混了。”他口气一转,直视对方说道:“江湖人管江湖事,这位程兄的事,我又如何管不得?”

    元青常常被真元子骂作是伶牙俐齿,他此刻说起话来,不卑不亢,从容自若,自有一番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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