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的心中很清楚,只要他与木天远交手,便等同于加入了木家。只是,他如何愿意更名改姓,更别说还有让人难以接受的血誓?

    木家主当面提出要招纳自己加入木家,林一不是没有动心过,不过,他已不是个小孩子,又怎会不明就里的加入一个家族呢!木至信方才的用意便是如此,那个木青蝉邀请自己来山后,怕也是木家长辈的授意。

    被人青睐是好事,有人提携,是一种机缘,他林一并非不识抬举之人。木家有这么多子弟,也不少自己一人。何况,他自认不是什么天资过人之辈,加入木家也不过多添一片绿叶而已。

    寄人篱下的林一,面对木家的善意只能婉拒。可如今却被当众羞辱,那几个长辈也作壁上观,明摆着是故意如此,不外乎敲打和教训自己罢了。

    此时的林一,因感念木家与天龙派的渊源而生出的些许好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

    轻吁了下,沉默良久的林一,缓缓起身抬头,神色淡然地抱拳说道:“多日来有所打扰了,多谢!我想,是到离开木家的时候了。”说着,他掏出木至信先前所赠的玉牌,轻轻抛了过去,又说道:“原物奉还,诸位前辈,林一告辞了!”

    冲着木家三位长辈拱拱手,林一转身走下山坡。来至木青儿身边时,见其正带着惊愕的神情看着自己,他轻声说道:“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好好的一场族内弟子比试,怎么就会逼走了林一呢?木青儿想不明白这些,却知道她在大夏唯一熟悉熟知的人,就要走了。

    心头突然涌出一阵无力的慌乱,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木青儿脚下发软,喃喃道:“林一,你怎么就走了呢?你还回来看我吗?”她哽咽的嗓音很低,林一还是留下一句安慰——

    “安心修炼!”

    林一的突然离去,使得木家的人有些措手不及,细想之下,这一切又在情理之中。

    木天远的辱骂没给林一留丝毫的情面,木家的几个长辈也未作挽留。此种情形之下,林一的转身离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忍气吞声呆在木家,只会被人耻笑。

    而木家却是真的想留下林一,看着慢慢走远的那个背影,木至信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你一个外来的修士,放着木家的大好前程不顾,你想怎样?别不知天高地厚,年轻人好高骛远是不行的。本想着由天远叱责几句来敲打一下对方,谁成想这么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有些滑头也就罢了,却是挨不住几句斥骂,竟一怒之下,走了!

    叹了口气,木至信暗道,孺子不可教也!不过一个外来的修士,资质也是一般,去便去吧!他自恃身份,虽对林一的离去感到有些惋惜,随即便不以为然了。

    “想来想来,想走想走,我木家可不是客栈。待我将其废了修为,好生地调教一二!”

    说起来,人还是被木天远赶走的,族内长辈并无人因此出言责怪。可本来要与对方比试,人家不接招。恶语相向时,人家掉头就走。如一拳打在空处,他浑身的不舒服。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木天远眼角抽搐了一下,便欲追上去。

    “罢了!别让人说我木家欺负一个外来的小子!”木至言摆摆手,将弟子又召集了起来,显然又要说教一番,免得今日之事传出去惹人笑话。

    木天远只好作罢,心中却是冷哼了一声,林一,别让我遇到你!

    第三百一十一章 偶然之因

    林一没有再回木家的庄园,而是循一条小路,绕至前面的栖凤坡,径自向镇外走去。

    在木家的这半个月来,林一始终在想着以后的去路。留在木家修炼,也不是没想过,可他不甘心受制于人,更别说要更名改姓了。

    木青蝉说出了加入木家的条件时,林一便已决定要离开栖凤坡。大夏的疆域是大商的无数倍,还有这么多仙门存在,总会有自己的去处。故此,离开木家后,他感到浑身的轻松。

    两年了,自己又是一个人,一如当初离开仙人顶时的孤孤单单,却有着海阔天空的自由自在。

    林一甩着袖子,步履轻松地走出了栖凤坡的谷地。很远过后,他依旧不紧不慢的在山林间漫步,俨然一个山中游玩的闲云野鹤。

    只是,又走出了十余里外,林一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昂首看着身侧的一处山岭,他脚下一点,身如鹤起,几个起跃便到了几十丈高的一处崖石之上。

    寻了块立足之地,林一这才盘腿坐下,露出沉思的神情来。

    离开栖凤坡时,便有神识一直在跟随着林一。这定是木家的长辈在暗中盯梢,看来对他的还是不放心。

    对于身后的一切,林一佯作不知,摆出一个游山看水的架势,悠哉乐哉之间,十足一个胸无大志的乡下小子模样。如此做作,还是怕有不慎而招来麻烦。故此,他也不敢祭出碧云纱遁走。直至走了二十多里路以后,那跟随的神识才消失不见,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林一的神识堪比筑基修士,这是木家的长辈没有想到的。

    拿出一枚玉简来,正是来自潘文轩的舆图,比林一原先所得的大夏疆舆图,要详细许多。此去东北五千里处,便是万家的赤霞岭;北边六千里处是颜家的翠玉峰。万里落霞山中,木家、颜家和万家鼎足而立。而自万家再去东北四五千里处,便是归灵谷的入口。

    归灵谷绵长数万里,横贯大夏的兰陵与楚奇二郡。谷内奇峰灵山无数,是一些大小仙门的道场所在。潘文轩要去的隐元宗,以及木家依附的正阳宗,皆在灵谷之内。

    放下手中的玉简,林一沉思了会儿,盘算着自己的去处。将大夏的各个仙门在心中挨个琢磨了一遍后,以人往高处走的想法,他内心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玄天门还是充满了向往。

    不过,玄天门的玄天二字,与自己的《玄天心法》名称一致,会使人生出一些莫名的不安来!

    高攀不上!让林一还是打消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念头。这个玄天门很少开山门收徒,门内弟子也大都是大夏的各个仙门和家族举荐而去,自己这样一个外来散修,怕是连人家的山门都靠近不了,便会被人视作不良之辈驱逐。

    余下的几大仙门,惟有正阳宗的路程最近。上门拜师求艺去?除非回头更名改姓投入木家后,由家族举荐上门。要不就要苦等,等着正阳宗开门收徒的那一日了。那一日又是哪一日呢?林一不知道,也没听人提起过。思前想后,他有些惋惜的摇摇头,这个正阳宗与自己的缘分不够啊!

    潘文轩不是提起要去隐元宗吗?只要是修士便能加入的小仙门,这才是自己来到大夏的最终去处?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眼下不过是寻一处落脚之地,以便能安心地埋头修炼。其他的,多想无益。

    山岭之上,林一拄腮呆坐着,象个石猴般一动不动。头顶的日头已略略偏西,他才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想了想,便祭出了碧云纱,跳上了青云。

    也不敢太过招摇,只要前方有路可走,林一便下来步行。距潘文轩所说,那个隐元宗开山门的日子还有月半才到,倒也不必急着赶路。

    天晚时,林一便用飞剑凿出个山洞容身,静坐调息一夜后,第二日再不紧不慢地启程。如此走走停停,便是七日过去了。

    这一日清晨,曙光初现,路边的花草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

    酷夏的燥热,经过一夜的沉寂,好似还未醒转过来。山间的小道上,山风送爽,正是一日里最为清凉之时。

    林一早早走出了静坐的山洞,行走山间小径上,神色颇为惬意。他虽不畏寒暑,可这山野气息自有勃勃灵动之机,让人置身于此,仿若与天地融为一体。一边走着,随手掐了朵野花,置于鼻尖嗅了嗅。淡淡清香萦绕指尖,一时之间倒也情趣盎然。

    此去归灵谷,也走了近半的路程,加上山间景色宜人,这么一路游山玩水的走下来,林一也是乐在其间,逍遥自在。

    过了一道山坡,面前出现一条山路,林一驻足左右打量一下,眉梢一挑,便循着山路往北走去。果然,前去四五里处,一条岔路口出现在眼前,路口一侧还有两间草屋和一间草棚子,应是一个山野小店。

    小店的草棚子下面,一个老媪在生火做饭,一老翁在一旁帮手。这老夫妇俩并未在意走近的林一,只是那仅有的两张木桌旁,唯一的食客,慈眉善目的正在拈须微笑。

    看着这气度不凡的食客,林一并未有太多的惊讶,也是笑了笑,抱拳说道:“白道友早啊!”

    早早便在神识中见到了这个白散人,林一实在想不出这个老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正好顺道,他也不用刻意回避什么,心头带着疑问便走了过去。

    白散人倒像是早有预料,同样没有太多的诧异,亦如老友重逢,送上了他招牌似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见林一没有停步的意思,白散人起身笑道:“你我难得相逢,道友又何必急于赶路呢?不妨坐下喝杯清茶,歇息片刻再走不迟啊!”

    林一本想回绝对方的好意,可神识小心的扫过对方时,心底‘咯噔’了一下,这个白散人眼下竟是练气七层的修为!?

    惊愕之下,欲往前行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林一故作镇静地拱手说道:“如此也好,在下叨扰了!”

    彼此相见了三次,对方的修为也是变了三回。在木家门前遇到白散人时,他的修为变化便让林一震惊,而如今又是如此。再驽钝的人也该想明白了,这是对方隐瞒了自身的修为。

    这老头为何要隐瞒修为,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这山间巧遇纯属偶然,还是对方有意为之?

    林一的内心七上八下,忐忑难安,脸上却是神色不变,好像并未看出对方身上的异常。

    “呵呵!坐吧!掌柜的给上碗凉茶!”白散人随和地笑道。

    林一坐在白散人的对面,手里端着茶碗,四下随意打量着。感到对方看来,他冲其咧嘴笑了笑,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便用茶碗遮脸。

    第三百一十二章 知常非明

    “老夫的修为怎会忽上忽下,又怎会恰好出现在此处?”白散人手扶长须,目光深邃,直透人心底一般,看着林一笑道:“不过是幻灵术罢了,掩人耳目的小法门。

    说着,白散人将目光投向远处,轻声说道:“稍安勿躁,老夫与你只是偶遇罢了!”

    被人道破了心机,有些尴尬的林一,只能苦笑道:“白道友……白前辈!在下也只是路过此处,并无他想,这个……”

    “呵呵!你不是大夏人吧!来自海外?”白散人打断了林一的话,如同一老一小在拉家常。

    这个老头神秘莫测的样子,说话还是很和气的。林一点头应道:“在下来自大商……”

    “哦!大商距此很远啊!万里迢迢而来,便是为寻木家的?眼下又为何离开了呢?”白散人目光一闪,饶有兴趣地看着林一。

    林一微愕,说道:“前辈不会是去过大商……”

    “大商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去未去过有甚稀奇的。噢!老夫明白了……”白散人又一次打断了林一,手指在桌上‘笃笃’敲击着,有些自得地笑道:“与你同行的那些江湖人,皆是来自大商,后来又被木家的人送走了。这些人应与木家有些干系,呵呵!有意思,原来木家来自大商啊!”

    林一有些跟不上白散人的话头,只好讪讪笑而不语。

    白散人看着林一摇摇头,有些调笑地说道:“你不会是被木家赶出来的吧?”

    林一挠挠头,不知该如何应答。他总不好说木家有意招揽自己,是自己不愿意才离开的。凡事不可做绝,话也不能说满了。既然得罪了木家,又何必逞这口舌之快呢!

    白散人扶须看着林一,竟带着戏谑的笑容说道:“你可别跟老夫说,你是看不上木家才离开的!”

    林一哑然!这老头怎么这般的善解人意,不会是我想什么你都知晓吧!

    看着林一的窘态,白散人扶须笑道:“家族还不都是一个德性,见利忘义之辈,趋炎附势之徒。若是你依附了木家反而不美。老夫以为,你走的好!是不是想加入仙门啊?”

    这是在故意出言调侃,他不会真的知我离开木家的缘由吧?面对这么个睿智过人、口才非凡的老头,林一感到自己还是缄默不语为好。

    “你想加入仙门,眼下也没人帮你。老夫是个散修,与这些仙门可没什么来往的!”白散人这次没有猜出林一的想法,却也没了初见时的胡言乱语。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个姓潘的小子幸亏遇到了老夫,十块灵石买了个教训。而我那个玉简也很有用处,他却不识货,最终便宜了你小子。总想着走捷径,却是本末倒置,忘却了修士的本分。这个世上,凡事只有靠自己!”

    语气一转,白散人带着慈和的神情看着林一说道:“你与他年纪相仿,老夫却是看好你!”

    对方说了这么多,其本意还是让林一难以揣度。他只能摇摇头,露出谦逊的笑容。

    “年轻人,能不为外物所动,不以外物所实,不易啊!看世间万物为平常,难就难在虚实之辨,真假之分。若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明晓了虚实真假也不过是一念之屏障,大道筑基不难!”白散人语气缓慢,言有所指。

    林一闻言刚要谦让一番,忽见对方眸光中隐隐有期待之色,他心中略有所悟,起身拱手道:“多谢前辈教诲!”

    看着对方执礼甚恭,白散人微笑颔首,神色中颇有赞赏之意。他喝了口水,说道:“呵呵!别嫌弃我老头子啰嗦便好!不过是年岁大了,便爱上唠叨了,不像一些年轻人利欲熏心,竟作这打打杀杀的勾当,该死!”

    白散人的语气忽地变得凌厉起来,手中茶碗猛地向桌上一顿,茶水溅出一桌子。林一讶然之际,不以对方为忤,而是转首向山路上望去。

    “给我站住!骗了你家爷爷的灵石还想跑?”

    “你放屁!分明是你想吞了我的丹药,还血口喷人!”

    “哈哈!爷爷就想吞了你的丹药又能如何!还不给我站住!”

    “哼!你万家莫非真敢与我丹元宗为敌?”

    “哈哈,杀了你二人,谁又知道这些勾当的来由!”

    随着一阵叫骂声传来,两个青袍男子,身上挂着血迹,身形踉跄地出现在山路中。二人一边吃力的往前跑着,一边愤怒地回头斥骂,各自手中还拿着一柄暗淡无光的飞剑,颇显狼狈。

    二人奔至至路边小店旁,见到林一与白散人时,其惊慌的神色一怔,随即生出求助的念头来。

    其中一身材稍矮些的男子,慌忙中喊道:“万家恃强凌弱,以多欺少,夺我丹药,还请道友援手,在下丹元宗灵鉴拜谢了!”他与身边另一人,竟冲着林一跑了过来。

    “哼!这年轻人没安好心!”

    林一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知道是白散人给他好意提醒,却也不好调头就走。这两个年轻人他见过,便是初到大夏时,在山间酒肆避雨时见到的那两个青袍修士。当时二人还主动打过招呼,为人很随和,也无修士拿腔作势的派头,给人观感不错。

    这二人不知何因与人争斗,显然还受了伤。虽只是一面之缘,对方出了何事也与林一无关。可此时若要装作路人状,他还不屑为之。

    而这二人也确如白散人说的,有拉人下水之嫌。人临危境如同溺水,这也是人之常情,林一倒也没有责怪对方。若事不可为,大不了自己再躲开就是。

    只是,这二人一个是七层的修为,一个是八层的修为,究竟得罪了何人,致使如此的落荒而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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