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摇头说道:“尚须师父应允方可……”

    “须老夫应允什么?”此时,有舒缓的话语声响起,一中年模样的男子循着石阶缓步走来。

    第六百六十二章论道大会

    来人中等身材,双眉入鬓,长须飘然,面庞清癯而神光内敛,一如凡俗间的儒生。  其一身浅色云袍彰显身份的不凡,抬手举足之间法度自然,好似已与四周的山石云雾融为一体。观之,使人恍惚而错觉。渀若他人在,而山不在;又如山在,而人无踪。

    宁远与文心已忙趋前行礼,口称拜见师父!

    “我文玄子何时到了让弟子分忧的地步?呵呵!”中年人踱着方步走至近前,拈须一笑!此人正是宁远与文心的师父,神州门的门主文玄子,乃化神中期的高人!

    文心脸色赧然,轻声道:“师父!我与师兄所说的话,自然瞒不过您老人家,还请成全……”宁远亦是跟着说道:“师妹孝心可嘉!师父您看……”

    文玄子背负双手,远眺云霞,眸光深邃。他不置可否地说道:“眼下说这些,为时尚早!为师心里有数便是……”

    忐忑之中的文心,见师父虽未答应自己的央求,却亦没一口回绝,心下稍缓,转而问道:“师伯可好?”

    宁远点头附和道:“不得师伯召见,弟子亦不便前去行礼问安,我与师妹很是挂念……”

    文玄子转身打量着两个得意弟子,缓声说道:“你师伯回山多年,少有人知。时至今日,此事依然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你二人切记!”

    师兄妹二人不敢大意,齐声称是!

    文玄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师伯修为恢复之前,除了我之外,不会见任何人!不过,此次论道大会便是他的主意,为师深以为然,自当照办!”

    “师伯有先见之明!可此举动静太大,难免惹起九州盟的猜忌!弟子担心……”宁远玉言又止。他的意思是说,神州门执掌九州盟百年之际,如此大动干戈,怕会惹来非议,反而于夏州不利。而其身为小辈,却不好对长辈的决断有所质疑。

    文玄子嗯了一声,以示赞许之意,却出言指点道:“你之所想,有失偏颇了!”

    宁远神色惶恐,忙拱手拜道:“还请师父教诲!”文心亦是俯身行礼,恭恭敬敬作出聆听状。

    “众所周知,道齐门与真武门、公良门交好,天道门与六神门、墨门有旧,而我神州门与天行门、天道门时有往来。九大仙门之中,唯独百安门左右结缘,却又独善其身。现如今,道齐门与天道门已成死仇,九州盟乱象已生,并由后土仙境之行为始,一场混乱将愈发不可收拾!

    你师伯返回山门一事,迟早会为道齐门所知晓。到时候,闻白子又岂肯罢休!而你师伯当年却遭至闻道子的陷害,差点丢掉了性命,为此早已是憋了一肚子的怒气。只待他修为恢复之日,便是彼此两家撕破脸皮之时……”

    话到此处,文玄子稍作沉吟,又道:“师兄落难之后,我才继任门主之位!他之仇恨,乃我神州门奇耻大辱啊!而道齐门与天道门大战,我又与之形同水火,其他的仙门势必掺和进来!呵呵!九州大战将起,你二人与老夫说说,我等又该如何……”

    文心与宁远守在一旁,神色肃重。师父所言的一切,如风云压城,着实令人心头沉甸甸的!真若如此,九州仙门将不复有往日的安宁啊!

    一阵山风吹过,风云激荡不休,如火的朝日随之跳动,倾泻下道道变幻莫测的光芒,使得这四下里的情景,愈发的扑朔迷离!

    见两个弟子惶然,文玄子拈须淡淡一笑,转而说道:“古人有云,隐逸林中无荣辱,道义路上泯炎凉!这仙道种种,与凡俗间的是是非非并无两样,我等亦不过应世随时罢了!亦云,完得心上之本来,方可言了心;尽得世间之常道,才堪论出世!尔等不妨藉此历练一番,呵呵……”

    文玄子所言,暗含玄机,却又不无大道理!不避恩仇是非,谁说不是在世出世之法呢!故而,在事论事,事了心去,这一切不过是场历练罢了!

    所谓鸟语天籁,自有传心之诀,芳草萋萋,无非见道文章。迷者自迷,悟者自悟!

    ……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鳌湖与四周的山峰,尽皆笼罩在溶溶月华之下。于这静谧的夜色中,环湖的各个洞府前,冒出一个个修士的身影。

    天震子步出自己的洞府,于门前盘膝了坐了下来,禁不住往右手边张望,神色中闪过一丝焦虑来。其心头暗暗嘀咕着,小子,你不是闭关五年便有七八成的把握结婴吗?这都过去了七年了,怎么还没丁点儿的动静呢?传音符你不理,那个洞府又被禁制封死了,老夫还真的没法子了!知道吗?今儿晚上,论道大会还是要开始了……

    无奈摇摇头,天震子心有所牵,又转向左手边。见到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他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来,寒暄道:“紫玉门主的修为又有精进,可喜可贺,哈哈!”

    二十丈外,紫玉不假辞色,冷声说道:“一个野性难驯之人,竟能于此处安安稳稳呆了七年,真是难得啊!”其左手又数十丈外,乃柳兮湖与炎鑫的洞府。那二人见师父与天震子唠起了家常,不免好奇,却又各自佯作不知。

    “哈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又岂是当年的天震子呢!可紫玉还是紫玉……”天震子感慨的话语中,不无奉承之意。谁料,对方并不领情,冷斥道:“休提往事!”

    天震子尴尬笑道:“往事不提亦罢!不过,这论道大会竟是延迟了五年,着实令人意外啊!”

    紫玉哼道:“有何意外?仙门同道得以借助此地的灵气修士,当为神州门的一番善意!”,

    天震子摇晃着脑袋,小心说道:“紫玉所言极是!大伙儿养足了精神头,这才好论道斗法!而你我两家皆来自玉山岛,又势单力薄,当相互帮衬才好……”

    “你是你,我是我,怎可混为一谈?而你若是将炎鑫杀你弟子一事作罢,我便饶恕你那日无礼之罪!”紫玉的话语中少了冷意,却多了刁难。

    天震子神色一窘,吭哧了会儿,索性沉着脸不吭声了。暗中埋怨,你是你,他是他!我是个什么人,你紫玉还不明白吗?我天震子从不吃亏,更是恩怨分明……

    此时,从神鳌峰上忽然悠悠飘来五朵莲台,缓缓降临于鳌湖之上。环湖四周的洞府门前,两、三百位盘膝而坐的修士,皆举目凝望。

    一大四小的五朵白玉莲台,光华流动,于湖面倒影相映争辉。一时之间,如镜的湖面上,渀若绽开五朵白莲,颇显神异!其上面分坐五人,乃是四位元婴后期的修士,与一位看不出修为的中年儒生。

    稍稍停顿,四朵稍小的莲台倏然飞向鳌湖的四周,距湖面丈许处悬而不坠。稍大些的莲台却是留在了远处,那中年儒生挥袖轻拂,竟是由一人霍然化作四人,分向四周而坐。这四人的五官神情与衣着一模一样,令场下诸修士难辨真假来!

    “值此仲秋之夜,老夫文玄子,召集夏州同道大会于鳌山……”儒生正是神州门的门主文玄子。其张口的一刹那,轻缓的话语声渀若却卷起一阵清风,直奔四面八方而去。骤然之间,洞府前端坐的诸多修士皆为之心神一懔,一个个屏息凝视,不敢有分毫的轻忽。

    “……论道大会的由来,于此前已有过交代!故而,老夫当为在场的诸位论道释义一番!呵呵……”四个文玄子皆如一人,发出随和的轻笑后,又扶须说道:“古人有云,视之无形,听之无声,于人之论者,谓之冥冥,所以论道,而非道也!故此……”

    文玄子所说的意思,大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可以用来加以谈论的道,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道。他话语一顿,接着说道:“故此,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而明其义,辨其直,于修行一途,或有裨益!”

    道既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又不可言传,何来论道一说呢?这便是召集大会的真正好处了,让大伙儿皆明晓这个道理,修炼的时候可免误入歧途啊!

    文玄子说的轻松,道理亦看似浅显,而许多人穷极一生亦未必参悟得透!古人云,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他一个化神前辈,将自身感悟分享,着实令在场的夏州修士获益匪浅!

    月华倾泻,白莲耀目,文玄子侃侃而谈:“……道义无关乎高下之分,而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之绳,明曲直者也,自可见之天下……”

    如此这般,文玄子一连说了三日三夜。他为众人释义解惑,最终还阐述了一番斗法的用意。弄不清道的玄妙,没有关系,不妨亲自动手体悟一二,自可识得天下万物之理……

    三日之后,文玄子御莲台而去,而那四位神州门的元婴修士却留了下来,有仲裁与护法之意!

    此次仙门斗法,只须将各自元婴修士的名讳、门派拓入玉简之后,以修为的不同汇至一处,由抓阄来决出对手!

    当神州门的修士寻上门时,天震子一咬牙便交出了两枚玉简。一个自然是他自己的,另一个上面竟然拓印着林一的大名,还附赘上元婴初期修为。

    小子,你至今不见动静,老夫只得赌一把了!若真是抓阄抓到了你,算你小子倒霉!不过,交出了抓阄用的玉简,他的心头便悠悠然悬了起来。

    斗法在即,各家忙各家,一时半会儿的,紫玉不会有好脸色,天震子亦没心思去讨嫌。他索性守在自家的门前,眼巴巴瞅着右手不远处的另一家洞府,期待着那小子有破茧而出的那一刻!

    第六百六十三章 天生异象

    鳌山论道大会的三日之后,以拳头来释道,用飞剑法宝来说理的时刻来到了!或者说,斗法开始了!

    鳌湖之上,时而电闪雷鸣,时而火光大作,热闹非凡。诸家修士各显神通,你来我往,斗了个不亦乐乎。

    天震子守在门前,瞅着热闹,心头却忐忑不安!他只想往后拖延几日,最好是愈久愈好!若是那小子直至最后还是缩头不出来,而他自己又不幸落败三场,可就真的与后土仙境无缘了!且不说吃亏了,当着紫玉的面,着实丢不起这人啊!

    此次斗法的抓阄,依照仙门与修为,由大至小、由上至下,依序而来。

    十日之后,轮到了玉山岛的仙门。先上场的是紫玉,与其对阵的乃是一元婴中期男子。紫玉已是元婴中期圆满之境,比对方高出一成,经过一番较量之后,被神州门的修士裁定获胜。

    虚鼎门首战获胜,天震子本想着趁机上前道贺来着。可见紫玉那矜持的模样,心事重重的他先自气馁了。

    翌日的傍晚时分,天震子还是被召唤上场了。对方是一位中年男子,却有着元婴中期大成的修为。其身着玄袍,粗眉重髯,面相威严,气势不凡。

    ……

    于此同时,鳌湖一侧的角落之中,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脸色苍白,眸光阴沉。他冷冷盯着半空中那人,神情中尽是恨意!

    距此不远处的另一洞府前,有人不去关注鳌湖之上的斗法,而是悄悄留意那青袍男子。那是一位清丽脱俗的粉衣女子……

    ……

    天震子苦着脸,不得已离开了自家洞府的门前,踏空走向鳌湖的当央。

    唉!时运不济啊!静修七年,元婴中期尚未小成!而对手比自己的修为高出一截来,这不摆明了自己要吃亏吗?

    环顾四周,数百道神识顷刻间而至,天震子暗哼了一声,挺直了身躯。他冲着三十丈外的对方拱手说道:“玉山天震子,还请这位道兄多多指教!”

    玄袍男子阴冷的眸子里精光一闪,很随意地拱了拱手,说道:“魔煞门公冶干!”

    见对方如此倨傲,天震子难看的脸上挤出笑容来,大声道:“原来是公冶兄……”

    公冶干神情一怔,不由质疑道:“你……你认得我?”

    天震子忽而哈哈大笑道:“你不就是魔煞门的公冶干吗?”其话语未落,竟是挥袖急卷,两道雷光霍然而出。

    公冶干这才察觉上当,暗哼一声,却是不躲不避,同样抬手掷出两道雷光迎了上去。其随即又张口吐出一黝黑的圆珠,倏然击向对手!

    “喀喇喇——”

    四道雷光撞在一起,轰鸣声震耳欲聋!而天震子的五行天雷威势十足,轰碎相阻的雷光之后,直奔那对手劈了过去!

    出手便占了上风,天震子斗志大盛!可他随即便神色一变,忙不迭吐出一道剑光挡在身前,还不忘随手掷出雷光护体。即便如此,一道暗弱的黑芒带着凌厉的杀气倏忽而至,“轰——”的一声震响之中,其难奈来袭之势,竟是被击飞了出去。

    天震子情知不妙,而那黑芒冲破飞剑与雷光的阻挡骤袭而来。迫不得已之下,他大呼,老子输啦!其呼喊声才起,只见鳌湖四周的莲台之上,那四位神州门的元婴后期修士同时伸手一点,一层强大的禁制凭空生出,顿时阻住那要命的黑芒,亦同时分开了交手的双方。接着便有人出声,魔煞门公冶干胜!

    踉跄着立稳了身形,天震子兀自惊魂未定,却冲着那公冶干狠啐了一口,以示心头的不忿!对方却是冲其不屑冷笑,扬长而去!

    收起了法宝之后,天震子有些狼狈地返回了洞府。察觉那瞧热闹的人中,有熟悉的眼光看来,他竟是低下头,老脸赧然!

    “败就败了!何必这般的垂头丧气……”有人传音入耳,不再如往日那般的冰冷。天震子只觉得面皮愈加燥热难奈,自顾一头钻进了洞府,干脆躲起来不见人了。

    魔煞门一方,公冶干来至一处洞府前,神情恭谨,冲着那端坐的老者行礼道:“在下不负门主厚望,侥幸小嬴了一场!”

    老者面容枯瘦,却目光如锥,神情阴鸷。此人便是魔煞门的门主,有着元婴后期修为的离婴。他轻轻颔首,面无表情说道:“公冶堂主入得我魔煞门来,勤勉有加,老夫甚慰!且去歇息……”

    公冶干又恭恭敬敬道了声谢,这才返回自己所在的洞府。转身之际,其眸子的深处有冷芒一闪而没。

    ……

    又是三日过去,夜色降临,热闹了一整日的鳌湖安静了下来。仙门众人皆于各自的洞府中静修,而天震子收拾了下沮丧的心情,再次出现在了自家的门前。

    星夜无光,鳌湖与四周的山峰尽皆没入了夜色之中,眼前的一切,沉沉而莫测!没精打采的天震子,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一番,禁不住暗自腹诽起来。哼!高人便是高人,教唆打架,还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不服不行啊!

    还有那个魔煞门的公冶干,老子没伤着,不然这事儿没完!

    不过,今日已到了元婴初期的抓阄,所幸没抓到那小子!而明日呢?

    五年,有七八成的把握结婴?小子,你比老夫吹嘘的本事还大呢!明日又该如何,真是愁死个人了……

    夜,渐渐深了。天震子兀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不知于何时,有轻微的水声轻轻传来,天震子愕然!这鳌湖四面环山,平整如镜,怎会无风起浪呢?他不由得勾着头往下看去,只见十余里大小的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

    尤其令人诧异的是,那涟漪渐渐卷起愈来愈高的浪头,皆是往一处涌来。

    随着那浪花来处,天震子看了看脚下,忽又转向右手边那封闭七年之久的洞府,心头不由得一怔。

    便于此时,四周的灵气突然狂躁起来,骤然化作一道道旋流急遽冲来!

    天震子吓了一跳,身形一窜便跑到了半空中,不忘又惊又喜回头看去。喜的是那小子总算是有了动静;惊的是,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呼——”狂风怒起!

    “哗——”暴雨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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