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颇感意外,紫玉颔首谢过之后,天震子好奇问道:“此乃仙境舆图?林兄弟从何处得来……竟然如此的详实!”

    “各大仙门中,应不乏此物……”林一说道。早先获悉天震子并无仙境舆图,他这才拓印了两份,以防不虞。

    天震子自以为是地哈哈一笑,说道:“勿须多言,老哥哥我心头有数!”舆图在手,他稍作凝思,随即便来了劲头,又道:“九泽之地,乃明、翳、闻、忘、嗅、息、清、浊、元九大湖的所在!此处应为浊湖,水浊而万物不生,飞鸟不渡……”

    言至此处,天震子惊叹道:“……这偌大的浊湖竟有万里之广,我等若想脱身,难啊!”

    紫玉亦是看清了所处的困境,不由得愁上心头。而其两个弟子则是一脸惴惴,却是不便出声。

    这一小片高地,藏于湖水下三尺处,左右不过几丈大小。

    柳兮湖挨着紫玉,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将师父与师兄视为倚靠;而炎鑫却是竭力躲至远处,一个人郁郁难消。

    自从被林一扇了一耳光之后,炎鑫便若换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那人原本只是一个小辈,而如今不仅与天震子称兄道弟,还与自家师父成为了平辈的道友。唉!这世事无常……

    此时的林一,亦是颇感无奈。不过,这浊湖上的淡淡水雾之中,竟蕴含着丝丝缕缕的魔气,对自身不无好处。奈何他只剩下了魔修的炼气修为,无从御剑飞行,眼下只得与天震子等人一道泡在水中。

    一望无际的湖面上,五个半截的人影倍显孤零。

    片刻之后,林一忽而心头一动,手上多出一玉舟来。

    见状,天震子等人恍然一喜,皆神色期待。

    五人之中,只有林一还有着炼气的修为。若能由其祭出飞舟来,即使不能借此腾空飞行,可于这湖上划水而渡,倒不失为一个脱困的法子!

    林一扬手轻抛,一道流光闪过,小巧的玉舟豁然变作三丈大小,于身前不远处缓缓落下。

    “哈哈!湖面泛舟,倒也惬意啊!”天震子笑声未止,忽又急道:“糟啦!飞舟要沉……”

    三丈飞舟才将触及湖面,竟是直直往下沉去。

    林一摇摇头,伸手一招收回了玉舟。

    “这浊湖自有禁制法力之能,飞舟乃灵器,不免为其所制也!”紫玉倒是看出了蹊跷,又摇头自语道:“这仙境的每一处皆为天堑,而五九之地更是险阻重重,此行不易啊!”

    见有人忧虑,天震子一改方才的焦躁,满不在乎地大手一挥,出声劝慰道:“仙境开启足有十年之久,总有脱身之法,勿忧!哈哈!”

    这个天震子,总是对自家师父有着莫名的关切,令人诧异!柳兮湖心有所想,不由得转过身来。炎鑫对其不作理会,只是默默看着湖水,神色阴沉。

    自鳌山论道以来,不知是某人竭力迎合之故,还是因为其他的缘由,紫玉的脾气好转了许多。其冲着天震子轻轻颔首,示意自己无妨,却又将眼光落在了林一的身上。见对方拄着铁棒子翘首远望,她沉吟了下,说道:“林道友!你一身奇异的修为令人匪夷所思!眼下,你更是我五人安危之所系……”

    林一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我当同舟共济!”

    不知紫玉所言何意,天震子挠了把乱糟糟的胡须便欲询问,对方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自此往后,我五人进退,由你一言决之!万勿推却才好呀……”

    天震子忙跟着附和道:“紫玉所言甚合我意!何去何从,我听林师弟的吩咐……”

    林一兀自眺望,须臾之后才转过身来。他冲着天震子与紫玉轻轻点了点头,很随意地手中的铁棒缓缓没于水中,说道:“力所能及,我当无二话!”

    天震子神情得意,紫玉释然一笑。

    林一又转向远处,说道:“或有脱困之机,尚须静待片刻!”其话中另有玄机,身后四人皆是有所察觉。天震子忙问道:“师弟,是否有所发现?”

    紫玉若有所思,说道:“进入仙境中的修士,足有三、四千人之多,即便是散落于各处,难免有彼此相遇者……”说着,其神色略显不安起来,又道:“若与夏州的同道相见当为幸事,如若不然,只怕吉凶难料……”

    天震子一怔,诧异道:“若真如此,岂非屋漏又逢连阴雨,霉运连连!”他翘首远望,什么亦看不见,随即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道:“此处现身者,皆为凡人一个。而我等亦算是人多势众,吃不了大亏!”

    紫玉想了想,便放下心来。天震子不是个吃亏的人,其所说不无道理!只要不于此处碰上生死仇人,倒也无妨。而玉山岛地处偏远,虚鼎门与天震门又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又何来的仇敌呢!

    湖面上静悄悄的,雾气淡淡袅袅,使人目力难以及远。可天震子与紫玉师徒还是四处张望,期待有人出现并带来脱身的机会!

    小半个时辰过后,正当这几人以为林一所言有误之时,前方终于传来划水的声响。继而,动静愈来愈大,不一会儿,一只几丈大的木筏冲出烟雾紧锁的湖面,直奔这边而来。

    这下子看清楚了!那木筏之上竟是站着神情各异的十位修士,有人以树枝为舵,有人用粗大的牙棒与刀剑划水,还有人举目观望。

    瞧见了泡在水中的五人,那伙修士稍作迟疑,便继续划动木筏飞驶了过来。

    此时,只有水花翻动的声响,木筏上与湖水中的双方皆不说话,而彼此却是愈来愈近。

    天震子与紫玉换了个眼神,不由得转而看向林一。

    林一兀自抓着沉于水下的铁棒,默默注视着来者,一声不吭。

    沉不住气了,天震子扬声说道:“诸位是来自哪一州的道友,可否载我一程……”

    “砰、砰”几声势大力沉的击水声响起,浪花飞溅之中,木筏缓缓止住来势,于林一等人四、五丈外停了下来。

    木筏之上的十人,并无法力在身。可那五个手持牙棒与刀剑之人,皆身躯粗壮而高达,应为妖修无疑。

    见状,天震子与紫玉师徒暗暗心惊!抛去修为不提,寻常的修士没几人是这些妖修的对手。若是对方心生歹意,大事不妙!

    “我等来自雍州……”说话者乃是个粗壮的中年人,手里拎着牙棒,神情凶恶。他不屑地看着水中的几人,摇头说道:“木筏难以承受如此多人,爱莫能助!”

    一阵幸灾乐祸的恶笑声响起,那几个妖修的修士嚣张地挥动着手中刀剑,肆意打量着那两个女子的身子,一个个眼光炽热起来。

    天震子眼睛一瞪便欲发作,却又咬着牙闷哼了一声。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伙人,晦气!

    紫玉与柳兮湖又羞又怒,只得强忍怒火垂下头。炎鑫的脸色愈加阴沉,干脆背转身去,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对方人多势众,又有五位强悍的妖修,使得天震子等人不得不低头。

    面对如此挑衅与羞辱,林一却是神色不变,出声说道:“临危解困,乃道义所在!视而不见,无外乎人性使然!诸位,就此别过……”

    说话的时候,林一并未理会那妖修,而是暗暗留意另外五人。与那几位蛮横而狂妄的妖修有所不同,这几人一直盯着自己不放。

    果不其然,那五人中一老者突然冷笑了一声,说道:“呵呵!你便是夏州的林一……”

    第六百九十一章 杀戮当道

    林一突然被对方直呼其名,令天震子等人愕然。

    这几位修士是何人,为何知晓林一的名讳?是其仇家、故旧,还是因之前西溟海上的那番折腾,这才大名远扬?

    玉山岛的几位同伴心有不解之时,林一眉头浅锁,却是不紧不慢出声问道:“正是林某,不知这位道友来自何方,又有何见教?”

    那老者并未答话,而是阴测测地冷笑着,仿若看着死人一般的眼光漠然掠过水中的几人,转而与那为首的妖修说道:“几位道友,还请帮我舒州拿下这小子,死活不论!事后,闻白子前辈当有重赏!”

    “你我两州交好,些许的小事,何足道哉!哈哈……”那为首的中年妖修倒是颇为的豪爽仗义!他哈哈大笑之后,又很随意地一抖膀子,数尺长的牙棒随之轻轻挥动,竟是发出“呜”的风声来。与其同时,余下的几位妖修双眼放光,凶相毕露。

    于木筏上的这伙人看来,水中的三男两女与待宰羔羊没甚分别。大湖浩淼无际,四下里少见人踪,顺手灭了几个夏州的修士倒也适逢其会。

    见状,天震子与紫玉师徒皆赫然变色。困于这万里浊湖之中,于绝望之时巧遇途径此处的九州同道,本来是一桩幸事。而情形突变,转眼便将横祸临头,这下该如何是好?虽说彼此双方皆被封住了修为,可架不住几个妖修以力欺人。没了法力护体,血肉之躯可承受不住那牙棒与刀剑的凌虐。

    唉!这世事无常啊!无奈的暗叹了一声,炎鑫那郁郁的神色中尽显悲苦之意。碰上那小子便是厄运不断,眼下又被其牵扯,悔不该踏上这仙境之行!

    柳兮湖紧紧挨着师父,忐忑不安。而紫玉与天震子则是神情严峻,双双看向了眼下唯一可倚仗之人。危情一线,生死逆转皆寄于林师弟、林道友一身。只不过,对方可是人多势众,他以己之力又可力挽狂澜乎?

    林一的神色极为的沉静,并未有所惊诧。他转身看向天震子等人,不无深意地问道:“因我之故,才有这大祸临头。你等,可有悔意?”

    炎鑫暗哼了一声,柳兮湖神色无助,紫玉与天震子却是连忙说道:“祸福与共,同进同退……”

    眸子中精光一闪,林一淡淡一笑。他转向几丈外的木筏,冲着那几位磨刀霍霍之人摇摇头,好似随意地说道:“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何故如此相逼呢?”

    “哼!小子,只怕你有所不知吧?我家祖师曾说过,宁杀错勿放过,并非戏言!我舒州修士皆领命在身,杀你乃此行重任之一……”先前的老者冷笑着,轻轻摆手,木筏继续划动起来。而那几个妖修则是摆开了饿虎扑食的架势,一个个狞笑不止。

    面对如此情形,林一暗吁了下,心头一阵发紧,杀意缓缓而起。

    闻白子,你私欲作祟,恃强肆意欺我。打不过你,可我并不怕你!这仇怨已结,杀戮挡道,躲不过避不过,我唯有一路打杀过去!

    木筏晃动了下,便往着水中的几人靠近。

    天震子顾不得许多,往前移动一步。他看了下身后之人,毫不迟疑地挺直了身躯,握紧了一双大拳头。其丑陋的神情之中,多了几分的凛然气概!

    紫玉默不作声,同样毫无怯意。

    恰于此时,浑浊的湖面上忽有一道水练轰然而起。随之刹那,林一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已是手持五尺铁棒破水而出。转瞬之间,他跃至数丈高的半空之中。

    不待敌手回过神来,林一人在半空,脚尖一点,快若惊鸟投林一般,直扑木筏而去。那几个妖修下意识便挥动牙棒与刀剑拦阻,却见他眸光炯炯,舌战春雷般的一声咋喝——找死!

    间不容缓,林一猛地抡起玄金铁棒狠狠砸下。这一刻,仿若狂澜怒起,裹挟着迅猛而无从抵挡的气势,铺天盖地横卷而去。

    “轰、嘡啷、砰——”急促的巨响之中,又是惨呼声起。那几位妖修手中的牙棒与刀剑尽数被砸飞了出去,各自东倒西歪之际,林一已是趁势落在木筏之上,不管不顾地挥舞手中的铁棒横扫八方。

    一切不过是鹊起鹊落的工夫,有“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接连响起。几丈大小的木筏怎奈得住林一这般的疯狂,上面之人皆难以立足,一个接着一个被砸落了下去。

    那为首的妖修于落水之际惊呼:“你是妖修?一家人不打一家人……”

    木筏之上一扫而空,林一拎着铁棒尚自不甘罢休。他冲向湖面,凌波而行,冷声道:“借某人的话还你,去他娘的妖修,老子乃专打妖修之人……”说着话,其手中铁棒应声而落,顿时便是“扑哧、扑哧”的闷响。那些落水之人尚在挣扎,便被一个接着一个砸开了头颅。转眼之间,血光飞溅,黑浊的湖水殷红一片。

    那几位妖修并不差,皆为筋骨强健之辈,凶悍好斗之徒,虽说是修为被封,还是要强出寻常的修士一筹。奈何林一的铁棒势大力沉,根本无一合之敌。此外,其不只是单有魔修在身……

    无论怎样,于林一来说,这仙境之中的天地禁制并非一无是处。凭借此处的地利,还有一体三婴的神异,他不畏化神之下的任何一人。而木筏上这几个狼狈为奸者,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既然你闻白子不死不休,我且杀开一条血路……

    乍见林一如此的凶猛难敌,先前那怂恿行凶的老者悔之不及,趁乱逃离了木筏。他一头窜入水中,便欲沉于湖底躲避。

    杀人不过手起棒落,林一幡然回转,双脚于木筏上站定之后,抬手便往着湖面一点。其手腕上的龙须鞭倏然飞出,一线金光入水,眨眼便缚起个人影“哗啦”一下飞了起来。

    于水花飞溅之中,那的老者径自飞向了木筏,被林一手臂轻展抓在了手中。其周身被密密匝匝捆缚,难以挣扎,唯有面目狰狞,狂吼不已——

    “胆敢杀我舒州与真武门的弟子,你死定啦!还不放开老夫……”

    死水微澜的湖面上,木筏轻轻晃动着,林一悍然而立。他一手持着铁棒,一手抓着老者,任其双脚悬空,骂声不绝。

    未几,林一双眉倒竖,眸子有血光一闪。他猛地收手,龙须鞭亦化作金光回到了腕上。可未待老者坠落,其再次挥拳击出——

    “扑——”

    如击败絮的声响瘆瘆而起,林一竟是一拳击穿了老者的气海。

    “啊——”

    不顾惨嚎声撕心裂肺,林一抬起一脚将那老者踢飞。而其血淋淋的手上却是多了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眉目栩栩如生的元婴。虽是紧闭双目,而小人儿挣扎的神情中尽是惊恐。

    “扑通——”

    尸身落水,林一浑然不觉,兀自盯着手中的元婴。他那黑气缠结的眉宇之间,有诡异的赤芒隐隐闪烁。其神情阴邪,一如妖魅降临般,煞气逼人。

    嘴角微微上扬,林一那漠然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无情的寒意。突然,他手上用力一捏,老者的元神婴体顿时炸开,一抨血水淅沥洒下。与此同时,一条细弱的血光倏忽没入其体内的魔婴之中。

    蓦然,林一闭上双眼,神色兀自阴沉的吓人。他甩动手臂,一串血珠滚落而去,黑浊的湖面上绽开点点妖异的血花,又随着那一具具尸身渐沉渐逝。

    须臾之后,林一再次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冲着归于静寂的湖面默默打量着,抬手虚空抓去,一个接着一个乾坤袋从水中飞出来,转瞬又没了踪影。

    此时,林一这才转向了天震子等人。他以铁棒为桨击水,木筏随之猛然往前一冲数丈远。其头也不抬,轻声说道:“上来吧……”

    如此这般的招呼了一声,根本不管天震子等人的反响,林一径自于木筏上坐了下去,并随手将铁棒横于膝头。之后,他垂下头,任凌乱的黑发遮住了整张脸,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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