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服下丹药之后,便于大石头的十余丈外盘膝而坐。他吐纳调息之际,不忘吩咐几位师弟守在四周,等着为某人收尸。而那位舒州的修士忙完了之后,亦来至此处。如此这般,加上火青子这个女子,七人再次将生死不明的林一围在了当间。

    从双方动手之始,林一连伤三命后又打伤庚午,接着便是禁符显威、敌我对峙等等,惊心动魄的一切难以言述,而前后的发生不过是片刻之间。

    此时,林一被困于禁符之中,于火青子等人来,他早晚难免一死。而这女子兀自不肯罢手,又摸出一把阵旗来,自语道:“一时不见林一尸首,便不可有一时的大意!”说着,她便围着大石头布设起了阵法。当祭出最后一面阵旗时,其神色一动,愕然抬头……

    ……

    山谷一侧的山峰上,正自吐纳调息的古作突然睁开了双眼。好不易困住了林一,他这才来得及调理一下伤势。可尚未安歇片刻,这九羽岛上便又生出了异样,并令人心生惶恐。那是……

    古作诧然望去,只见山谷的上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个身着云袍的中年修士,三绺青髯飘于胸前,神色淡然。其背负着双手,静静悬于半空之中,默默打量着整座山谷……

    清来人的模样,古作吓了一跳。随着对方的眼光掠过,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其不敢大意,忙站起身来……

    ……

    山坡上的阵法之前,天震子神色纠结。

    林一突然失手被困,四象旗阵便没人操持,使得天震子的身后空有一座阵法,却已无阵可倚。而大石头距山坡足有四、五百丈远,如今外有阻隔,内有重围,便是想接近亦不能够,又何谈救人呢!

    若是换作他人,老子早便溜之大吉了。而林师弟屡次救危扶难,哥哥我又怎能弃你而去!再者说了,谁让你是我的师弟呢!

    不过,这般袖手旁观,让人心头不是个滋味!可不如此,又能如何?

    这伙百安门的弟子曾联手御敌,并非事出无因,显然是师弟有意为之。而他并未道出实情,只是想多寻几个帮手罢了!现如今,明心眼见着师弟遭了难,随即便欲置身事外。哼!河未过,便想拆桥,这为人着实差了点儿!还想寻师妹?我偏不道出实情来。如若不然,又怎对得起我林师弟!

    无计可施的天震子摇头叹息,却忽又抬头去,心头一懔。随即,他又是一怔。明心一行竟是面带喜色,一个个御空而起迎了过去。而原先的那伙人却不敢阻拦,反倒是各自返回,只管紧紧守着那大石头。

    见状,天震子恍然,随即眨巴起了眼睛。曾于西溟海上见识过一回,来人乃是百安门的化神祖师百里川……

    “师父!”

    “拜见祖师!”

    明心带着众人迎至近前,各自恭敬行礼。

    于此处巧遇门下弟子,百里川微微颔首,却兀自打量着山谷中的大石头。少顷,他又转向那山坡上的阵法,自语道:“不过一座寻常的四象旗阵而已,却法度森严,颇显不凡……”

    明心等人簇拥一旁,不敢多言。而百里川却是想到了什么,将眼光移向了那守着大石头的一伙人,轻声问道:“明见,你等分明与人交过手,是何缘故?详情道来……”

    明心忙将前因后果一一禀报,说道:“……那林一被人追杀之际,声称见过织娘师妹,弟子便随其来至此处。又因见到了书的令牌,这才……还请师父定夺!”

    “哦?织娘在此……”百里川问道。

    明心答道:“因阵法相阻,弟子未见师妹的身影!而林一遭难,这阵法无从开启……”

    百里川若有所思,沉吟了下,问道:“那禁符所困之人便是林一?”

    明心未及应声,已有人答道:“正是……”

    百里川转过身来,两男一女三位修士到了十丈之外,各自神情恭谨,执礼拜道——

    “晚辈道齐门古作、火青子,有请前辈恕罪!”

    “真武门庚午,还请前辈主持公道……”

    百里川手扶青髯,神色不明。

    “我家祖师要杀林一,为九州仙门所共知。而我等死伤惨重,这才将此人困住。还请前辈多加体恤!”古作拱手说道。火青子不失时机地跟着附和道:“为此,晚辈们曾与诸位道友有过争执,好在未有损伤。我道齐门实不想与百安门反目成仇,请前辈明鉴!”

    这对师兄妹神态恭敬,话语中却是绵里藏针,不无用意。

    庚午换了衣衫,却行迹狼狈,不改重伤未愈的模样。他犹自不忿地说道:“哼!林一伤人夺宝,晚辈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真武门何曾遭受此般的羞辱?”

    见此情形,百里川神色不变,沉吟不语。而便于此时,又有人飞过来出声说话——

    “晚辈天震子,拜见前辈!您老人家可要救我师弟啊……”

    第七百一十七章 挟恩图报

    突然冒出了一位化神的高人,山谷中的情形有些忙乱。而不消片刻,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面对一群晚辈修士的拜见以及各有用心的说辞,百里川一言不发,只是稍显不耐地摆摆手,便转身奔向下面的山坡。与其看来,仙门之间的千头万绪,着实难以厘清,倒不如那更易让人生出兴致来。

    古作、火青子与庚午彼此间暗暗换了个眼神,转而如愿返回。而天震子却是独自愣在了半空中,满脸的郁闷。

    高人的到来,免不了要前去拜见一番。若这位前辈明晓事理,自己便可借此机会道明此间曾发生过的一切。如此以来,说不定师弟便可以获救。而天震子才动起心思,便被古作等人抢先了一步。他怎愿罢休,忙上前辩解。谁料人家根本不予搭理,竟是转身了。

    前辈高人的脾性真是难以揣度!你可以听人家说话,为何却不容我张口呢?这是摆明了不参与仙门的而要置身事外了!任那古作一伙阴谋得逞,而我师弟又该如何?他被困禁法之内,生死不明,多耽误一时便多一时的凶险啊!

    天震子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这才无奈地暗哼了一声,往着山坡飞了过去。

    ……

    “织娘便于此间?”

    阵法的三丈之外,百里川负手而立。他对紫玉的拜见视而不见,自顾问道。

    明心趋前一步,小心答道:“那林一有此一说,并有令牌为证!而弟子尚未见到师妹的身影……”

    “得悉织娘的下落,你等不舍不弃且行事谨慎,为师甚慰!”百里川打量着眼前的阵法,轻轻颔首说道。他于行前多有嘱咐,要门下弟子谨言慎行。仙道多舛,又何须招惹是非呢!

    明心欠身说道:“师训不敢忘!”

    “织娘少于历练,最是让人放心不下。而她一个女子于此闭关,可见途中生出了变故。为师途径此处并不急着赶路,还须见其无恙才好。你等闪开,这阵法……”百里川挥手示意众人闪开,要尝试着强行破开四象旗阵。

    恰于此时,天震子奔了过来,忙道:“前辈!且慢动手,容晚辈一言!”

    百里川虽是神态宁静,话语平和,却自有卓然不群的气势,令人仰止。而其正待动手破解阵法之时,竟有小辈出手相阻,这未免太过无礼了!

    眉头轻皱,百里川缓缓转过身来,神情不怒自威。霎时间,好似有无形的气势搅动了下,四周诸人的身形皆是为之一晃。

    众人不安之际,天震子只觉得气息一窒,禁不住后退了两步,这才于对方的数丈开外站定。那气势已消弭无形,身子并无不适,他暗暗咬了咬牙,躬身施礼道:“我师弟林一救下织娘道友,并于此处布下阵法为其闭关养伤之用。眼下师弟他被困,危在旦夕,还请前辈出手搭救!”

    百里川淡淡看了一眼天震子,转而又面向了阵法,不置可否地说道:“你这是要挟恩图报……”

    天震子一怔,忙道:“晚辈不敢!可这……”

    “林一若真救了我弟子性命,老夫自当有所!而为此便将阳州仙门置于动荡之中,则万万不能……”百里川轻轻摇头,又道:“仙门之是是非非,皆为俗人自扰!此般争长论短,便是嬴了,又有多大的胜场?且闪开,老夫要破阵……”

    “前辈不可!”天震子连忙摆手劝阻。见对方神色不快,他又垂下头带着可怜的模样乞求道:“有请前辈援手!只须救得我师弟,这阵法自解……”

    不远处的紫玉师徒自知身份低微,回避一旁不便出声。而其本人见天震子这般模样,心下不忍。稍作迟疑,她走至近前冲着百里川拜道:“织娘妹子为林一所救乃实情!于此闭关,为晚辈亲眼所见!请前辈明察!”

    天震子抬头,微微动容。紧要关头,还是紫玉知我心思!

    百里川则是看亦不看二人,手扶青髯,默然不语。而明心却是适时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家师当前,不可无礼!请两位道友闪开,以免伤了和气!”他虽还持有礼数,话语中却是多了几分的冷意,与之前联手御敌时的情形相较,可谓是判若两人。与其同时,仿若大敌当前一般,百安门的那些弟子亦是各自戒备起来,

    见状,紫玉微愕,不由黯然一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莫过于此!她冲着身边之人摇摇头,慢慢退了回去。

    天震子愣怔了片刻,眼皮子直眨巴。未几,他直起身来,大喘了口粗气,转而叹道:“道齐门、真武门皆为九州盟的大仙门,没人敢得罪啊!而神州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话至一半,天震子愤世嫉俗般地发出一声冷笑,继而一挥大手,转身便走。到了这个时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百里川所顾忌的是什么。救了人家的弟子又如何?恩情道义算个屁啊!有所赏赐乃是人情,袖手旁观乃仙道中人的本分。谁让你一名不文呢!谁让你无关轻重呢!

    此时,百里川突然问道:“林一与神州门有何干系?”

    天震子脚下一顿,眼角抽搐了下,又头也不回往前走去。他脸色难看,却不忘冲着紫玉师徒大声招呼道:“你我躲远一些,免得!可怜我师弟遭人生死不明,眼下便是阵法亦不得保全,好人没好报啊!”

    百里川不动声色,拈须沉吟。明心却面带愠怒,叱道:“放肆!”

    紫玉师徒不敢争辩,匆匆远离阵法而去。先前已多了一伙仇家,眼下再得罪百安门及那位前辈,与没什么两样。而天震子却是停而转身,瞪着眼珠子嚷嚷道:“林一与神州门的文玄子前辈交情匪浅,我并非虚言!怎地……明心道友是以为我夏州好欺吗?”

    明心一时语结,回头看了下师父。百里川轻轻摇头,说道:“一派胡言!一家小仙门的弟子,又怎会与文玄子攀上交情……”

    天震子犹自不忿地说道:“哼!我师弟于重围之中,以一敌十,连杀数人,重创古作,一拳打伤了庚午。纵观九州之大,谁人有这个本事?文玄子前辈慧识英,当为佳话。而前辈既然瞧不上神州门,见死不救亦属寻常……”

    “你……”百里川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一个唯诺是从的小辈,转眼变成了这般惫懒奸猾的嘴脸,还出言要挟,真是胆大妄为!不过,那林一真如其所说……

    “砰”

    便于此刻,一声闷响突然传来,百里川蓦然转首。尚不待四周的众人明白过来,天震子已是失声惊呼

    “林师弟……”

    只见四、五百丈远外的谷地上,那一直呆着不动的硕大石头猛地弹起丈余高,又砰然落地。

    异变横生,惊动了山谷中的所有人。庚午等人已跳了起来,各自诧然。火青子忙掐动手诀引动阵法,将大石头的前后左右围困了起来。而远处山峰上的古作亦从静坐中睁开了双眼……

    大石头静静躺着,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围在四周的二十多人不明所以,彼此面面相觑。

    庚午直勾勾盯着那阵法中的大石头,心头惴惴不安。五道禁符之下,小半个时辰过去,那小子不死亦要丢去半条命啊!怎还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呢?他不由得冲着不远处的火青子问道:“道友,莫非那禁符无用?”

    只有真正的交过手,才能体会到对方的强大。故而,庚午已无骄狂之意,而是分外的谨慎起来。火青子冲其媚然一笑,就近几步说道:“犹斗,人死之前不妨有一番挣扎呢!”

    闻言,庚午稍稍宽慰。

    火青子伸出手来指着阵法与四周的修士,轻松地示意道:“即便有所,道兄亦无须多虑!谁人冲得破这阵法?谁人可以禁受得住我等的联手重击……”而其手指尚未放下,突然有耀眼的光芒闪过,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炸响

    “轰”

    于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那大石头炸成了粉碎,一柄数丈的黑色大斧破空而出,紧接着又是“喀喇”一声,阵法即刻崩溃。

    于此一刹,怒如狂飙的气势陡然爆发,以横扫万物之势冲着八方横卷而去。四周的修士立足不稳,一个个大惊失色,匆忙后退。而那大斧子却是闪动黑芒,带着暴戾而狂躁的杀气,冲着庚午与火青子轰然劈下

    火青子花容惨变,才要施展遁法,便被大斧碾成了肉糜;可怜这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到头来还是误了自家的性命!一直提着小心的庚午,见机不妙扭头便逃,却随即被那道黑色的狂飙所吞没。

    “轰”

    又是一声闷响,大斧再次连斩三人,去势渐消。谷地上顿时多了一道数百丈长、十余丈深的巨大豁口,强劲的风声却呼啸着久久不息。

    那些侥幸逃远的修士,这才慢慢停下回头张望,一个个未定;山峰上,古作怔然失神;山坡上,百安门的众人同样是愕然不已,便是百里川的神情亦凝重起来;而天震子与紫玉师徒却面带喜色……

    大石所在的地方,一片狼藉。林一静静悬空而立,神情妖异……

    第七百一十八章 迁怒他人

    这一刻的山谷中,静寂无声。

    那道巨大的深壑前,林一傲然而立。褴褛的衣衫下,金甲闪耀;挺拔而强健的身躯,如山如岳,气势凛然。仿若一路披荆斩棘,又好似从蛮荒中浴血杀来,硝烟散去,他战意犹存!

    林一缓缓抬起头来,昂起刀削一般的面颊。那双眸中的血光,浓重而深沉!睥睨四方,他微微一怔,随即冷哼了声,抬手虚空抓去。一条小巧的蛟龙离体而去,转瞬间卷回五个乾坤袋,还有半截玄金铁棒。

    此情此景,山峰上的古作已心生怯意。冲破层层禁符的禁锢,还顺势杀了五人,此处谁是那小子的敌手?心念急转,他便想借机抽身离去,却又心头一跳。若那小子趁势狙杀,别人或可逃得性命,而自己断无幸免之理。

    只是稍作迟疑,古作眼中厉色一闪,忙往四下里传音。那伙修士正自惶惶两难之际,一个个惊醒过来,纷纷聚拢到了一块儿。

    半截铁棒失而复得,林一默默打量了下。少顷,他将其收起,缓缓往前飞去。数里之外的山峰上,以古作为首的一、二十人结阵以待,一个个神色不安。

    “林一,打开你的阵法!”恰于此时,一声不容置疑的话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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