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过后,古作这才疲惫地止住了脚步,无力地依着峭壁左右张望。片刻之后,他慢慢委顿于地,神情悲苦……

    ……

    太孟山的山口,那座阵法急遽摇晃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慢慢消停了下来。

    待云消雾散之后,山口前现出了林一的身影,兀自满身的杀气。他收起地上的八只乾坤袋及散落的法宝,冲着山涧的远处望去,哪里还有另外两人的踪迹!

    本想着将顽敌一网打尽,却不料被那个古作坏了好事!而其见势头不对便溜之大吉,倒是深谙保命之道!

    林一暗哼了一声,随即打消了去追杀的念头。

    转身回望,这天地间的荒凉依旧,令人禁不住长舒一口闷气,胸怀为之一畅!

    一个人独行,寂寞亦自在!

    林一信手解下腰间的紫金葫芦,昂首灌了几口酒,便将其收入乾坤戒。他所作忖思,又掐动几个手诀。随着身上涌出一层光芒过后,其相貌气势为之一变。

    少顷,太孟山的山口前,那个年轻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乃是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此人的模样与当年的真元子有几分相仿,而其周身的气势却若有若无,让人难辨深浅。

    左右打量着自身,林一微微一笑。自从习得《幻灵术》,这还是首次幻化出年长者的模样。

    哼!舒州的修士既然认得我林一的相貌,我便与你来个改头换面。如此以来,应会少些麻烦!

    林一手拈长须,踱着方步晃了几下,自感并无不妥,这才抬头看向前方。

    百里之外,便是九薮之地,如今已过去了三日,那对师兄妹想必已是走远了!炎鑫的为人虽是龌龊不堪,却不失精明之处。若他真的愿意放弃仙境之行,两人的安危应无大碍。

    离地三尺悬空而起,林一将两只大袖往后一抄,这便要动身前去。便于此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而看向了右手的远处,不由得皱起眉头。

    太孟山前的这片地方,虽说是寸草不生且遍布碎石,却胜在平坦,有何异常皆瞒不过修士的双眼。那边稍有动静,便被林一及时察觉。

    数百丈之外,一阵光芒闪过,从中冒出一个粉色的人影来,竟是个容貌娇美的年轻女子。其行迹有些狼狈,而灵动的眉目间却带着那惯有的狡黠神情!

    这不是花尘子又是谁?仙境开启的时候便用计撇开了这个女子,她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林一错愕,随即想起自己已变幻了模样,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他对花尘子佯作未见,身形一动便往前飞去。

    “那位老师兄,请留步……”

    有人娇声呼唤,林一的脚下猛然加快。

    “师兄救命……”

    呼救声临近,那粉色的人影竟是抢至前头拦住去路,林一被迫收住了脚步。只见对方带着哀求的神情急急说道:“这位老师兄,可否念在同道的情分上容尘子说句话……”

    林一面无表情,却暗自提起了小心。

    这女子气息不稳,发鬓凌乱,分明是逃命的架势。这魔女还有被人追杀的时候?罕见啊!

    林一清咳了声,袍袖抬起缓缓伸出了右手来。他不紧不慢地拈着长须,带着低沉而苍老的嗓音说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请让开……”

    花尘子秀眸闪亮,带着满脸的稚气惊讶了声,又拱手说道:“哎呦!老师兄真是威风凛凛,令人仰慕啊!天道门花尘子有礼啦!”

    林一却毫不领情,索性来个黑脸以对。谁料对方尚未出声说话,远处却又是一阵阵的光芒闪过,接着便凭空冒出十余个人影来,还有人恶声骂道:“花尘子,你害死我五位师弟还想一逃了之……”

    花尘子神色惊慌,却兀自不愿放林一离去,可怜兮兮地诉苦道:“老师兄啊!便是那伙人欺负我,可真是气死人了……”

    只不过眨眼间,那伙人已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并于数十丈外摆开了动手的架势。来者十四人,半数为元婴中期的修为,余下皆为元婴初期,领头的乃是一个青衫中年男子,是唯一的元婴后期大成的高手。

    花尘子眼光于四下悄悄打量,不忘继续说道:“见我一个单身的弱女子,那伙坏人便生了歹意,还请师兄救我……”

    那十四人手脚挺快,竟是有恃无恐地围住了四周,且一个个咬牙切齿带着满脸的恨意。林一环顾左右,不由得暗生无奈。我不过轻松片刻而已,这还有完没完了……

    花尘子见林一不为所动,秀眸一闪,转而冲着那为首的男子娇声怒叱:“陆丁!有我师兄在此,你休得猖狂!”

    那青衫男子颌下留着三绺短须,细眉细目,如豆的眼光中尽是杀意。他看着虚张声势的花尘子,不屑地冷笑道:“从九原逃至九泽,又从九泽逃至九山,这一路上,你可是认了不止一个师兄了,又如何?死的死,逃的逃……”其话语一顿,转而打量着林一,毫无顾忌地恫吓道:“莫要见这女子貌美便想着贪便宜,不想死的话速速滚开,我公良门可不是你敢得罪的……”

    “放肆!”林一眉头一挑,沉声叱道。这伙人还真是不识好歹,竟是将自己牵扯了进来。他手拈长须,元婴后期的威势沛然而出,自有一番高手的气度。

    “呀!师兄真是好修为!”花尘子暗自窃喜,忙别有用心地恭维了一句。而那公良门的陆丁却对此视若未见,出言讥讽道:“色胆包天者,何其多也!你不过元婴后期而已,又怎敌我十四人联手之威!若不识相,便留下命来……”

    “休得辱我师兄!以己度人,你才是那见色起意的小人!”花尘子反唇相讥,又针锋相对地叱道:“陆丁,敢与我天道门为敌,当年的道齐门之祸便是尔等前车之鉴!”

    陆丁狞笑道:“呵呵!正是如此,才不能留下活口……”他话未说完,心头猛然一懔。与此同时,四周的那十余个修士皆神色一怔,连同花尘子亦是忙后退几步。诸人齐齐看向那个老者,一个个诧然不已。

    林一面沉似水,周身的威势愈发强盛,眨眼便从元婴后期的小成提升至大成、圆满。少顷,有吞吐天地的气势陡然而降,霎时便笼罩了山口前的这片地方。于此刹那,其修为忽而消失不见,却自有令人仰止的高人风范。他道袍无风自动,长须飘飘,睥睨四方,神情不怒自威。

    “化神前辈……!”

    花尘子花容大变,失声惊呼。与师祖松云散人相处日久,她对化神前辈再熟悉不过。这威势,这气度,不是化神高人又是什么?而九州的高人就那么几人,早便一一见过尊荣。这位前辈缘何如此的面生……

    陆丁将小眼睛瞪得溜圆,神色大变。而其同伴忙收起了法宝,惊得一个个面面相觑……

    第七百三十九章 前辈高人

    一个不留神,竟拦住了位前辈高人,花尘子吓得一吐粉舌。不及多想,她往一旁跳开,甚为乖巧地行礼说道:“尘子见过前辈!家师祖乃天道门的松云散人,晚辈代他老人家有礼了!”

    说话之际,这女子心念急转,眼光飞快掠过面前的这位老者。对方身着灰色道袍,仙风道骨,俨然便是世外高人的模样!

    见状,陆丁亦不肯怠慢,忙远远拱手说道:“先前有所冒犯,还请前辈恕罪!陆丁代家师公良赞有礼了!”其话音才落,余下诸人齐声拜道:“见过前辈……”

    林一拈须远眺,神色略有不耐,心头却暗暗自得。《幻灵术》,可隐匿自身法力,更容易貌,并可幻化出高一层的修为来,很难被人识破!曾与化神前辈打过交道,并对化神的威势有所体会,故而,他摆出高人的架势来倒也有模有样。

    如此这般亦是无奈!林一虽是恼怒那个陆丁的放肆,却不好予以惩治。有这个狡诈如狐的花尘子在一旁,动手的时候难免被她瞧出破绽。眼下看起来,冒充一回前辈倒还不错,至少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此时,四周诸人皆神色恭谨,便是那个花尘子亦是竭力佯作出温顺知礼的模样!回首左右,林一眼光斜睨,神态倨傲。

    这一个个皆非省油的灯!一个搬出了师祖松云散人,一个抬出了公良赞,吓我呢?不过,这个花尘子竟是松云散人的徒孙,倒是让人意外!他袍袖轻甩,背抄着双手,沉声说道:“罢了!这不敬之罪暂且记下……”

    这位前辈倒是个好说话的人!陆丁暗松了一口气,却又不安起来。只见花尘子又是躬身一礼,正色说道:“前辈可是来自百安门?改日尘子当与师祖登门拜谢相救之恩!”

    林一眉梢一挑,冷冷瞥向了花尘子。对方神色诚恳,唯独一双明眸在闪烁不定。他对这女子不予理会,冲着九薮之地的方向稍作打量,竟是转而往左。众人不敢相阻,任其傲然离去。

    前行不多远,那个粉色的人影再次挡住了去路。她伸开双臂,满脸的凄惶无助,并连声哀求道:“前辈啊!群狼未去,您怎可丢下尘子孤苦一人呢?”

    林一不动声色,却是暗暗自责。还真是失策!只顾着摆脱这不必要的纠缠,却不想还是有所疏忽。九州的化神修士不过十数,皆为众人所知晓,如今突然多出一位陌生的前辈,顿时便让这个玲珑剔透的花尘子起了疑心。她方才的话看似寻常,却暗含玄机,什么来自百安门,不过是有意试探罢了。

    不出所料,这女子还是追了过来,一日既往的难缠!

    “前辈!您老人家便让尘子随行呗!若是遇见同门,我自不会怕了那伙贼人……”见林一好似迟疑不决,花尘子笑靥轻绽,带着楚楚动人的神情,好奇又道:“九薮之地就在眼前,前辈为何弃之他去……”

    林一冷哼了声,以示心头的不快。还不是因你花尘子的缘故!去往九薮之地,若是不凑巧遇上了炎鑫二人,只怕又会横生枝节。他有心强行离去,陆丁却是带着一伙人跟了上来,还不住声地乞求道——

    “前辈!您可不能带走这个女子啊!她不仅满口谎言,还害死了我五位师弟,血债定要血偿!”

    闻声,林一转过身去。陆丁隔着数十丈远便老老实实止住了脚步,小眼睛中尽是委屈的神色,说道:“花尘子貌美如花,却是蛇蝎心肠。她用计骗我同行,却于半途中设下禁法陷阱。所幸有同门来救,晚辈这才捡回一条性命!而其不愿认罪,又引我一行辗转于仙境之中,致使同门师弟一个接着一个遭难……一路上,这女子还不断胡乱攀认师兄,只想祸及他人,用心何其毒也!我等只想杀她一人报仇,并不想因此引起九州仙门的纷争,还请前辈明察……”

    陆丁还真的怕林一带走了花尘子。若是任其离去,今日的一切定会为天道门所知晓。而松云散人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必将登门寻仇。到那时候,麻烦就大了!怪只怪自己鬼迷心窍,可谁又能想到一个女子竟会这般的难以对付呢!

    林一默不作声,神色不明,只是将眼光淡淡落在了花尘子的身上。那女子冲着陆丁一伙人挥动了下小拳头,精巧的下巴一抬,正气凛然地说道:“哼!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而前辈当面,尘子还须据理以争,以示清污之别!”

    “前辈……”话语一顿,花尘子转向林一,同样带着满脸的委屈说道:“请容尘子为您道来……”

    双方争着抢着告状,却各怀鬼胎。花尘子虽猜疑这位前辈的来历,却还是想借机来摆脱追杀;而陆丁一心要杀人灭口,又唯恐有高人插手此事。林一则是冷眼旁观,从两人不尽不实的话中获悉了这场恩怨的大致由来——

    仙境之行的初始,花尘子落至九川之地。她离开此地之后,于九泽中遇到了有着元婴中期修为的陆丁。见其貌美且性情纯真,更有元婴中期的修为,对方不禁动了心思,便执意结伴同行。

    陆丁的邪念并非无因!他修炼缓慢,便欲借助双修功法来另辟捷径。此法有伤天和,却有不少修士乐于此道,且成效不错。故而,其亟须元婴炉鼎来提升修为。而金丹炉鼎尚且难以找寻,又有哪一个元婴女修愿被人采炼。如今好不易遇上一个落单的花尘子,怎容错过!

    许是花尘子无心拒绝,又或是有意为之,陆丁得以陪伴佳人左右,并相互摸清了对方的身份。二人明面上相处甚欢,却各自暗中提防。

    待这一男一女行至九原之地,陆丁终于凶相毕露,并发出传音符召集通州同门的修士,以防不测。便于此时,花尘子抢先祭出了墨门的禁牌将其困住。

    这块禁牌乃墨门的门主所赠,与禁符有所不同。后者用一次便没了,而前者却是一牌在手,便可随意布下威力奇绝的禁法。

    自以为高明,倒头来却落入了对手的算计,待陆丁明白过来为时已晚。而其怎肯束手待毙,忙以真正的修为奋力挣扎。五行禁法岂非小可,他一时难以脱困。

    一招得手,花尘子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哼!獐头鼠目的家伙,便是隐匿了修为又怎样,还不是落得这般下场。敢占本姑娘的便宜,你以为你是那小子啊!

    不过,花尘子得意了没多久,便犯起了难。禁法困杀,总要有个一时半刻才可建功,而陆丁所召集的同门却相继赶来,已不容她耽搁下去。

    不得已之下,花尘子与公良门的弟子交了上手。谁想对方的人愈来愈多,更有几位元婴中期的修士围攻,已令她不堪应付。

    见机不妙,花尘子返身逃往九泽之地。而获救的陆丁早已是恼羞成怒,又岂肯罢休,便带着众人紧追不舍。

    花尘子不过一介女修,虽有心思玲珑且机智百变,却非骁勇善战之人。她竭尽全力,还是难以摆脱陆丁等人的疯狂追杀。

    于是这般,一伙人追着一个女子,从九泽到了九山。

    途中遇异兽侵袭之时,花尘子便趁势布下陷阱。猝不及防之下,陆丁连遭致暗算,并折去了五位师弟。

    除此之外,花尘子还常常会偶遇‘师兄’。于其一番蛊惑之下,所谓的师兄不免要说几句公道话。陆丁则是没道理好讲,带人便上去一阵群殴。

    倒霉的‘师兄’死了,花尘子得以借机缓了口气,便再次继续逃命。当她见到林一的时候,便忙不迭地上来攀亲,却不想人家根本不买账。于其无奈之时,那老头竟是不堪陆丁的羞辱,意外地展现出了真实的修为。

    这可是元婴后期的高手哦,好歹可以与陆丁周旋一番了!

    花尘子暗自窃喜之时,又是大惊失色。这位‘师兄’岂止是个高手,还是位前辈高人呢!不过,九州何时多出一位化神的高人?没听说过啊!而其身着的道袍看似寻常,细瞧之下,又颇为的不凡。云袍?百里川前辈是个中年人,这老头究竟是谁……

    双方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各自停了下来看向在场的唯一高人,指望有个说法。

    林一手拈长须,眼光淡淡掠过四周,傲然无物。少顷,他缓缓开口说道:“尔等是是非非,与他人何干!若再纠缠,莫怪老夫杀人!”话音才落,他周身气势大盛,迅猛的杀机狂泻而去,霎时便吞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花尘子只觉得气息一窒,禁不住小嘴半张。她尚不及有所惊骇,令人生畏的冰寒之意疏忽散去,周身为之一轻,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陆丁等人恍若失神,一个个手足无措。化神前辈动怒了,还要杀人……

    于诸人愣怔之际,林一已飘然远去!

    咦!那老头……那位前辈就这么走了?

    花尘子明眸闪动,未作半分迟疑,动身便追了过去。

    待陆丁明白过来时,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两人走远,却已无心追赶。且不管以后如何,还是先躲过眼前的这一劫吧!若是那位前辈真要杀人,花尘子岂不是要自讨苦吃……

    第七百四十章 踢下河去

    林一并未前往九薮之地,而是向太孟山以东行去。

    前辈高人真若动怒发作,那杀气、那威势着实吓人!权衡之后,陆丁未敢继续纠缠,而有人却毫无顾忌地追了上去。

    半日之后,林一的前方出现了太孟山的另一处山口。稍作打量,他不紧不慢地往右飞去。其后数百丈之外,一个粉色的人影不离不弃。

    百里转瞬即过,四周景物霎时为之一变。此间天光黑沉而黯淡,远处有一条大河横阻。

    林一双脚落地,举目四望。十余里之外,一条大河由远而至,再以浩浩荡荡之势远去。其足有百丈宽,浪花翻涌,声势不小。

    片刻之后,不远处冒出了花尘子的身影。那女子惊奇过后,有些无奈地说道:“怎么又是九川之地啊!还有黑杀天禁……呀!那是九川之沉水,鸿毛不浮,飞鸟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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