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冲着那山坡上的人影淡淡一瞥,这便要跟着离去。恰于此时,一声冷喝乍然响起。

    随之刹那,一道银光破风裂空般的呼啸而出,瞬间挡住了玄玉子的去路。他才去数十丈,顿时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半空中栽落下来,见机不妙,一个扭头蹿回到了林一的身旁,大惊失色道:“前辈这是何意……”

    中年人并未急着答话,而是挥袖一卷,去若流星般的银光霎时消失不见。这是他的二次出手,旁观者倒也看得分明。

    那银光来自于一块小巧的玉片,形似半月,与之前的应为一对不俗的法宝。施展之际,玉片如刀似剑,锋利非常,且威猛强劲而势不可挡。毋容置疑,此人并非魔修,亦非妖修,而是正儿八经的一位道家修士!

    遭此状况,四周白雾翻涌,使得死寂沉沉的瘴气也变得灵动许多,却也因此倍添几分萧杀之意……

    玄玉子没人理会,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林一。而此行的唯一倚仗,眼前的这位林兄、林前辈,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白眼一翻,禁不住自怨自怜起来。唉!不过是五千神石而已,至于要搭上我玄玉子的性命吗?而有人却要为了兄弟而两肋插刀,真是愚不可耐。你是仙人啊!并非草芥庶民,岂可抛弃长生逍遥而不顾……

    那中年人忽而说道:“呵呵!但凡入我木灵谷,总要试探一二,方可明辨来者的真伪!”其阴恻一笑,又道:“我乃秦华子,两位小辈不妨过来说话……”他微微点头示意,随即后退两步,转身进了石屋,眨眼间没了影。

    那个自称秦华子的洞天高人竟然不再出手发难,真是峰回路转!不过,玄玉子犹然余悸难消。他看着那间石屋的黝黑门洞,忙绷紧面皮,煞是紧张地伸手示意道:“林兄!此去莫测,万万不可……”而其话音未落,一道灰衣人影已奔向前方,还丢下一声低叱:“闭嘴!”

    哎呀!缘何不识好人歹……

    玄玉子顿足摔袖,愤愤不平。而不过少顷,他左右张望了下,脑袋一缩,两肩一耸,就势伸手撩起袍子的下摆,灰溜溜地跟了过去。

    林一到了山坡之上,在两根木桩之间稍稍一缓。不见阵法启动,四下里也无动静。他继续举步往前,慢慢到了石屋的一丈开外。相隔如此之近,那一人多高的门洞内依然黝黑且情形不明。

    一旁人影晃动,还有急急的喘息声。

    林一眉头微皱,侧目冷对。

    玄玉子猛地收住脚步,却犹自唉声叹气,十足一个倍受摧残的德行。

    林一稍稍定神,抬脚走向那道门洞。玄玉子暗暗咬牙,紧随其后。

    当两人进入石屋的一瞬间,顿觉眼花缭乱而光芒闪动,紧接着身形急坠而下,却有两记飞脚“砰、砰”凌空踹来,随之双双直摔了出去,再又“扑通、扑通”相继落在地上。

    玄玉子抢了嘴啃地,一口热血“噗”地喷了出去。其惊骇万状,手脚并用,慌忙爬了几下,已是眼泪鼻涕俱下,禁不住扭头悲呼:“哎呦!要死人了……”他还不忘伸手揉着后屁股,凄惨而又狼狈不堪的神情中透着难言的疑惑。那一脚的分量着实不轻,且极为突然,叫人根本猝不及防。进屋说话来着,何故偷袭……

    林一同样挨了一脚并摔向前方,却腰身一收就势滚翻,随即“砰”的一声抵在一道石壁上而止住了去势,这才借机转过身来坐在地上。比起玄玉子来,他倒是毫发无损。而其四下张望之际,犹自神色漠然。

    这是一个地下的山洞,足有百丈大小,四周不仅嵌满了层层的禁制与发光的萤石,还就着石壁开凿了十余间洞室。来处则是一个半圆的洞穴,有阵法的光芒正在徐徐散去,还有人从中踱步而出,并出声冷笑:“呵呵!入我木灵谷,必过三关。你两个小辈志节操守尚可,却还须献出一缕精血命魂用来立誓……”

    林一循声看向去。

    地上的那间石屋之中,摆明了藏有传送阵并通向地下深处。这偌大的山洞之内,除了秦华子再无他人?如其所说,初次的出手教训,乃是试探来者的修为与身份;再次偷袭,则是试探来者的诚意与否。但有异常,必将败露。而过了这两关并未罢休,还要献出精血命魂方能入伙。若说血誓与魂禁极为歹毒,此法尤为更甚……

    玄玉子怔怔看着渐渐走近的秦华子,不由得神色绝望。悔恨之余,他以手拍地,喊道:“交出精血命魂,生死不由己。我不要加入木灵谷,我不……”他忽而想起了什么,忙挪动了下身子,带着婆娑泪眼哀求道:“我五千神石归你,命也归你,又岂容他人轻贱,还请林兄体恤,呜呜……”

    有人哭了!

    在**秘境的时候,玄玉子虽然身陷牢笼且朝不保夕,至少在刀斧加僧前,犹能凭借着一丝侥幸获得片刻的苟安。而眼下的境遇不仅与前者相仿,还接连挨揍受创,并要献出精血命魂,又怎能不叫人为之绝望呢!关键在于,平白无故地为他人受过,着实冤枉啊!

    于是乎,玄玉子哭了,哭得残花心碎,哭得败柳欲绝!尤其是满脸的流涕泪水,可谓神色哀绝而叫人叹为观止!不过,这究竟是惊吓所致,还是有意示弱乞怜,或谢有他本人方能了然……

    林一的眼光一掠而过,竟是悄悄松了口气,却无暇理会玄玉子,冲着走来的秦华子说道:“献出精血命魂不难,只不过……”他话语一顿,抬手指向空无人影的山洞,歉然示意道:“若无木灵谷的诸多高人在场,单凭前辈一人之言,恕难从命……”说着,其又摇头自语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恕难从命?”十丈之外,秦华子有恃无恐地停了下来。他念叨一句,自觉好笑,摇了摇头,沉吟道:“且罢,我便给你二人说个明白……”

    玄玉子紧爬了几步,略略挨近林一的身旁才稍稍安心。他一时不明其状,只得挥袖抹了把脸回头张望,不知不觉间竟是忘却了哭泣。

    林一慢慢盘起双膝,摆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架势。

    秦华子说道:“此间的高手已尽数外出,不日便有人归来。在此之前,由我看守木灵谷。而你二人自踏入山谷的那一刻起,便已命不由己,呵呵……”他拈须一笑,不无得意地又道:“如何?是自行奉上精血命魂受我摆布,还是引颈待戮……”

    玄玉子失声道:“那……那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秦华子的笑容更加阴冷。

    命不由己?林一默默点了点头,再次将山洞打量了一遍,带着几分莫名的寒意,幽幽说道:“你既然无意收下我二人,又何必三番两次的刁难……”

    秦华子并未感到意外,咄咄逼人地叱道:“凭你满口胡言,岂能蒙混过关……”

    “哦……此话怎讲?”林一神色不变。

    秦华子哼了一声,不屑道:“我等从来没有招揽外人的说法,朱生又岂会擅自引荐他人来此?”

    林一眉梢一挑,竟是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

    搜魂看似稳妥,难免有疏漏的时候。毕竟那个叫作朱生的修士,亦非面面俱到之人。而自己被迫行此下策,最终还是露出了马脚。只是没想到这个心机深沉的秦华子早已看破一切,却来了一个欲擒故纵并肆意戏弄,着实可恶……

    秦华子见林一举止有异,脸色一沉,喝道:“你二人是如何寻到此处,有何企图,还不速速从实招来,如若不然,我……”

    “你待怎样?”

    林一随手“啪”的一抖衣摆,双眉倒竖,眼光中血色闪动,骄狂的气势与之前判若两人。他不容对方诧异,冷冷说道:“实不相瞒,自从你对林某动手的那一刻起,便命不由己……”

    ……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作茧结网

    “洞玄高手……”

    纵然心机深沉,秦华子还是禁不住诧然失声。

    洞天有三境,洞真、洞玄、洞神是也!洞天初期圆满者,意味着洞真境的圆满,便已是即将踏入洞玄境的强者,足以横行八荒的真正高手。而三修合体的林一,非比常人,更有九转阴阳煞的法力在身,如今呈现出洞玄、亦就是洞天中期的威势,一点儿都不应该意外。

    不过,秦华子哪里知道其中的蹊跷。他只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为了深入木灵谷探清虚实,甘愿被人击翻在地而遭受凌辱,竟始终不动声色并泰然自若,直待知己知彼,方才露出狰狞的面目。

    可怕!在这世上唯有善于隐忍的人,才来得最为可怕……

    秦华子不敢多想,念头一闪,骤然暴退。三十丈外,便是来时的传送阵。只须抽身离去再封死出口,便可逆转危机。而能否如其所愿,还是那句话,命不由己。

    林一若要存心杀人,少有失手的时候。而当他显出修为之际,恰是秦华子逃窜之时。间不容缓,他挥臂横斩。金龙剑破空而出,四周风雷大动!

    秦华子才将动身,一片耀眼夺目的金色狂飙轰然而至。那凌厉的杀机,快若电光石火,猛如撼天惊雷,可谓凶悍且势不可挡。他早已无心、也无力应战,急忙张口喷出两点银光。好似星光入海,顿成惊涛骇浪——

    “砰——”

    与之瞬间,山洞内猛然响起一声巨响。十数丈的剑芒去势一顿,两点银光径直倒飞了出去。

    借此一缓,秦华子不遗余力地冲向近在咫尺的传送阵。不料林一顺势收起金龙剑,双臂一挥,已是凭空扯出一把两、三丈大小的黑色巨斧,迅即便如风卷残云般地怒劈而去。

    “轰——”

    地动山摇,四方颤抖。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巨斧狠狠劈在了山洞的石壁之上。秦华子才将触及传送阵所在的洞穴,便已被黑风吞噬碾过而砰然炸碎、肉糜横飞,只余下一线微不可查的精血魂影倏然飞离……

    山洞之中,尘埃渐落。

    林一自始至终立在原地。他抬手摸了下眉心印记,转而抬眼凝望。

    那把天魔巨斧,犹在半空中缓缓盘旋。其上煞气环绕,杀机森然。

    适才匆忙之际,施展的不过是‘四印合一’,而所幻化的巨斧便已形如实质且威力倍增。这要得益于修为的提升,还有**秘境中的血煞感悟。

    或许,如此的天魔巨斧,方为天魔印本来该有的面目。自己已然‘六印合一’在手,而最后两式的乾魔印与坤魔印却尚未修成,倒是值得期待……

    林一抬手一点,巨斧无声崩溃,黑风煞气渐渐消失,所蕴含的法力却随之回归体内,再加上之前摄取的一缕精血命魂,使得他的修为境界几欲冲枷而出、突破层楼。而其无暇顾及,只得暗中强行抑制,并挥袖一卷,已将地上遗落之物隔空抓了过来。

    一只戒子,两块玉片。

    林一手拿玉片稍加端详,又在戒子中略略查看,随即便将两样东西一同收起,转而打量起眼前的山洞。恰于此时,有人哀呼道:“林兄!救我……”

    玄玉子四脚八叉横躺,披头散发,一手颤颤支地,一手斜伸呼唤。其羸弱不堪的模样,俨如迷离之际。好似再无人相救,他随时都将撒手归天。

    林一回头一瞥,很是不近人情地叱道:“滚起来!”

    山洞倒是宽敞,而若在其中斗法拼杀,还是显得有些逼仄狭小。更有余威波及,使得玄玉子无从幸免。他又摔了个跟头,却在惊惧之余见到林一获胜,转而窃喜并趁机呼唤。谁料对方不仅没有呵护之意,反倒是冷脸叱呵。

    玄玉子无力地落下伸出去的手臂,很是沮丧地失落一回。而不过少顷,他翻了个白眼,急喘了几口气,竟是灵巧地爬了起来,转而奔着林一踉踉跄跄追去,并一惊一乍道:“林兄神通非凡,几欲毁天灭地呀!那个秦华子作茧自缚,焉有侥幸之理!且看……”

    在那设有传送阵的洞穴两侧,原本嵌有禁制的坚硬石壁,竟被劈出一道数十丈长、三尺多深的豁口,叫人触目惊心!

    林一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自顾在四周细细寻觅。

    无论是神识所及,还是幻瞳所见,偌大的山洞内并无发现。那十余间洞室,应为修士的静修之所。而此时人去室空……

    玄玉子几番作态之后,皆枉费了心思,这才明白遇人不淑,只得强打精神振作起来。其虽有伤在身,却远远未到不堪支撑的地步。如今愈是没人理会,他反倒是愈发殷勤,随后亦步亦趋,不忘继续提醒道:“林兄!趁着眼下无人,及早离去为妙……

    林一在山洞内转了一圈,在设有传送阵的洞穴前停了下来。地上有块震落的萤石,犹自闪动着微弱的光芒。他抬脚将之碾成粉碎,这才若有所思地说道:“玄玉子!念你还算听话,我且放你离去……”

    “你……你难道还要守在此处……”玄玉子微微一怔,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诧异道:“万万使不得呀!那个秦华子有言在先,不日有人归来,若再若滞留下去,岂非作茧自缚……啊呸!”他抬手便要给自己抽一耳光,却又迟疑着就势抄起双手,暗暗自责道,嘴上没个把门的,以后难免祸从口出……

    林一转过身来,神色莫测。

    玄玉子退后一步,有些惶惶不安。他对林一充满了畏惧,却又急于献媚讨好,以便追随左右而有所惠及。

    依附强者,人之常情!

    不过,想走的时候不让走,如今却突然网开一面,着实叫人家无所适从……

    林一嘴角一咧,说道:“若不想走,也随你!”

    玄玉子急忙摇头,而两眼却紧紧盯着林一。见对方不似作伪,他悄悄松口气,试探着说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

    林一没有应声,而是抬手抛出一个戒子,分说道:“此乃五千神石!好自为之……”

    那是此行的酬金,却被自己给丢了,竟然还有物归原主的时候?真是难以置信!玄玉子猛地抢过戒子,已是禁不住眉开眼笑。而他唯恐有变,冲着林一匆匆拱手赞道:“林兄真乃守信之人……”

    五千神石啊!即便是洞天中期的前辈高人,只怕也没有如此富裕的身家。此番冒险,赚到了!

    玄玉子闪身到了洞穴之中,急急寻找开启传送的法门。其状矫健且轻盈,哪里还有一点儿不堪风雨的可怜模样,便是伤势也跟着减轻了许多,俨然是春风得意时来运转的劲头!

    不过须臾,光芒闪动,玄玉子已在阵法中失去了身影。转眼之间,他已来到了地面上的石屋之中。而其无暇多顾,径自出门飞遁而起。

    直至万里之外,玄玉子才来得及回头张望。

    没人追来,一切安然无恙!而那人注定还会惹出更大的祸端,中野是断然呆不下去了。且返回千荒躲避一段时日……

    ……

    “作茧结网,只为杀人!”

    木灵谷地下的山洞中,林一悠悠自语一句。他在原地踱了几步,转而寻了一处平坦洁净的地方盘膝而坐。

    此前的诸多疑惑有了眉目,再留下玄玉子只能碍手碍脚!而正是因为那个家伙的缘故,才使得困境有了转机。若能救得虎头与老龙,用去五千神石倒也值得。

    不过,在才杀人救人之前,还须好好计较一二。

    林一挥袖一拂,面前多了四个戒子与两块玉片。其中的三个戒子,为魔城修士朱生与两位同伴所有,里面装着一些随身的杂物。他择取几枚功法玉简稍作查看,便随手丢在一旁。

    这天下有关魔修的法门,大同小异。而若论及神通玄妙,只怕还难与天魔九印相提并论。

    林一拿起秦华子遗下的戒子,就手轻抹,尚存的禁制“喀喇”破碎。他驱动神识,默然片刻,随即从中取出两枚玉简。

    这是两枚图简?其一,乃是千荒的地理舆图,概略简要,且不乏详实之处,倒也一目了然。其二,则是拓印着中野的山川地貌,以及地域四方的大致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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