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的人只有极少数看清了扎力的动作,绝大多数人还在数落两人不敢相斗,想不到场中转眼间分出了胜负。来蛮吃了大亏,心中的震惊无与伦比,他根本没搞清是怎么回事,这个对手太邪门了。突厥比试跤法的规矩是三打二胜,来蛮跳将起来,双手捧着腰带递给扎力,扎力接过束在自己腰间,向来蛮施礼感谢,二人重新对面站好,来蛮这次不再主动进攻,与扎力对着转圈。

    扎力卸掉来蛮抓劲的那招与山居掌法有神似之处,那从腋下穿过的一招则不是来自山居掌法,应该是西域武功中极高明的身法,忠恕心想:来蛮这场应该是输定了。果不其然,来蛮采取守势谨慎求稳,扎力却进攻起来,一闪身就扑到左侧,探手抓住了来蛮的腰带,来蛮迅捷抓住了他手腕,刚想扭转,只觉得扎力的手像鱼皮一样滑了出去,接着膝弯被他扫了一腿,重心不稳,又趴在了地上。这几下干脆利落的跤法,只把周围人都看呆了,竟然无人叫好,安伯心里震惊莫名,算来稳赢的一场比输了,下面就被动了。

    连倒两次,下面就不用比了,来蛮非常有风度,站起身来向扎力一抱拳:“阁下跤法不凡,来蛮佩服。”扎力向他鞠躬还礼。来蛮走回自己的队里,安伯跳下马,拉住他的手安慰道:“辛苦了,没事的!”

    这边扎力也想下场,只见围观的突厥人中跳出一个年青人,大叫道:“胡儿慢点,让我摔了你再走!”也不等扎力回应,伸手就向他胸前抓去,有人认得那青年是突厥本部突利可汗的小孙子花里吾,突利可汗是颉利大可汗的亲叔叔,所以他算是颉利的侄子一辈,他见扎力身材单薄,又赢得轻松,心中不服,立刻跳过来较量。扎力这次一改前风,不等花里吾手到,迅捷抢住他右腕,反手一带,花里吾身体急向前扑,扎力伸脚一绊,花里吾就摔了个嘴啃泥,他极是粗悍,跳起来怒睁着双眼,又来抓扎力的衣领,扎力任花里吾抓住,借着他的抓力,竟然腾起双腿缠住了他的脖子,稍一使力就把他绞倒在地。这一下突厥众人都看得清楚,周围轰地一声叫起好来,抓、缠、扭、绊、绞是突厥人摔跤的五大技法,仅仅两个照面,扎力就把这五个动作全都展示一遍,特别是最后的双腿腾绞,更让人大开眼界。忠恕这时也看出来这个扎力不仅内力好,可能还练过西域的柔术,身体能在瞬间变形。

    花里吾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灰头土脸地跑下去了,又有两个突厥青年上来比试,扎力有意显示功力,每次都用了不同的跤法,将那两人摔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摔跤讲究腰似蛇行脚似钻,手似流星眼似电,突厥人见得多了,即使不会摔跤的人也都懂得几招,扎力初一上场显得另类,现在回归正统,充分展示技艺,赢得突厥人一片喝彩。忠恕看见颉利和老可敦哈哈大笑,极为开心。

    第一回合,胡商赢了,按过去的规矩,第二场比马术。对突厥人来说,骑马与射箭是一回事,这一场,实则是以弓箭定输赢。胡商那边出来一个健硕的金发青年人,骑一匹高大的胡马,手持一张紫檀木做成的长背弓,勒马走到宋念臣的面前,学着汉人抱一抱拳,昂着头用汉话说道:“在下失育速,多多指教!”挑衅的意味十足,这边苏奴儿慢腾腾地出场了,他骑着一匹突厥东部马,比胡马矮了一尺多,手上的弓是汉型短弓,和失育速的长弓比起来就像是孩子的玩具。苏奴儿无精打采地向失育速一抱拳:“在下苏奴儿承教!”在所有比试中,突厥人对这一回合最为看重,突厥人生来就会两件事:一是吃奶,二是骑马,自小就学的一件事就是射箭,可以说人人都是行家,个个手艺不低,他们也最尊崇马术和箭术高手,现在见失育速挺拔英武,马强弓劲,很是欣赏,反观苏奴儿,身材单薄稚气未脱,比刚才的扎力还多了一份猥琐,没有一点箭术高手的剽悍和敏锐,有些人甚至怀疑汉商明知不敌,故意放弃这一局。

    突厥人擅长弓马,高手比试更是别出心裁,只见主持比赛的律特勤高声喊叫道:“谁敢来当靶子?”七八个突厥青年抢着跑到场地中央,律特勤马鞭指着一人笑道:“刀赤,你的眼睛太小,是睁是闭别人看不清楚,还是回去吧,免得他们伤了你。”那叫刀赤的青年身材不高,两眼如黄豆一般大小,面貌甚是奇特,听到这话怒声大叫:“律特勤,你再侮辱我一句,我就拧断你的脖子。”律特勤哈哈大笑,马鞭一点:“就凭这句话,今天的靶子非你莫属!”其他人见律特勤点了刀赤,只得下去。一个附离捧着件奇物送到刀赤面前,忠恕看到那东西,心里好奇,不知是干什么用的。那是一顶一尺多高的尖顶皮帽子,顶端横插着一根两尺多长的青木棒,木棒两端各系着五根三寸长的细绳,每根细绳下面都坠着一枚铜钱。刀赤抢过帽子戴上,系好带子,走到场地中央,场边四个突厥人敲起了手鼓。陈修告诉忠恕,失育速和苏奴儿每人五枝箭,鼓响一百声后,射落铜钱多的人赢,如果有谁箭失准头,伤到了刀赤,那即刻就算输了。

    刀赤随着鼓声跳动起来,这种舞蹈忠恕在也律台部落见过,那是突厥人在重大喜庆时跳的谢天舞,只见刀赤双脚踏着鼓点,随意地舞着双手,腰身一扭一扭的,帽子上的铜钱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不知是有意夸张还是本就笨拙,刀赤的手脚身体极不协调,这谢天舞好像完全是他自创,看着分外滑稽,周围的人大笑不止,颉利和老可敦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忠恕心里不禁佩服刀赤的胆量,被人当作箭靶子,站立不动犹怕伤到自己,这般狂扭乱跳,箭手更易失了准头,头上被射个窟窿也不稀奇,这突厥青年视生死如儿戏,因一件微不足道的荣誉就甘冒性命之险,太也轻率妄为。

    这时苏奴儿和失育速催动坐马,围绕着刀赤跑了起来,马一动,苏奴儿立刻与平时判若两人,只见他身子微伏在马背上,眼睛像鹰一样闪闪发光,那马跑得像飞一样,他不持马缰,身子一直维持在一条平线上,光这骑术,就已不凡,也不知安伯他们从哪里找来这样的好手。失育速矫健有力,一圈未完就嘭地射出一箭,只听“叮”地一声响,已射中一枚铜钱,那箭带着铜钱直飞出去,弹到一个突厥老汉脸前,那老汉伸手一抄,竟然抓住了箭杆,旁观众人大声喝彩。喝彩声未落,苏奴儿也发出一箭,射落了另外一边的铜钱,忠恕看到那铜钱穿在箭杆上,这一箭正中钱孔,比失育速那一箭更准更劲。

    失育速又发两箭,射落两枚铜钱,其中一箭竟然是贴着刀赤额头飞过,刀赤顶着帽子,双眼睁得溜圆,踏着鼓点随意扭晃,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苏奴儿催马跑得更快一些,从刀赤的脑后连发两箭,射落两枚铜钱。场中二人双手持弓,全靠双腿控马,紧张地寻找着发箭的机会,要赢得比试,不仅要懂得马性,箭术更得超群,还要数着鼓点,其难度可说达到极致。

    忠恕这时已经看出二人的高下,失育速偶尔还要提一下马缰,而苏奴儿简直就像长在马背上,无论马如何纵跃,他的身体一直保持一条平线,光看这马术,就比失育速高出一筹。苏奴儿和失育速又各自射落一枚铜钱,这时刀赤帽子两边的铜钱各剩下一枚,而鼓点还余有二三十下,射落铜钱对场中二人都不是问题,关键就看谁抢得先机了。这时只见主持者律特勤突然跳下马来,跑到击鼓人的身边,抢过一只手鼓,自己敲打起来,他打的是突厥最狂热的祈天舞,又叫摇头舞,节奏比刚才明显变快,鼓点还不均匀,其他三人只能跟着变调。只见场中的刀赤仿佛癫狂赶来,腿下步伐混乱,上半身猛烈抖动,头也开始狂摔,那两枚铜钱被他抖得乱晃乱摇,根本看不清楚,苏奴儿和失育速二人跑了三圈,也没找到发箭的机会,眼看鼓声将毕,失育速瞅准一个空档,啪地发出一箭,正好刀赤一摔头,嗤地一响,没中铜钱,反把帽子射落,比箭没了靶子。

    此时只剩下两声鼓,苏奴儿手中一箭如发不出去,只能算是平手,众人都瞧向他,只见他微一反身,抬手发箭,一只云雀应声而落,而手鼓正敲最后一响。那云雀落在场地中央,有人跑过去捡了起来,高举着绕场一周,然后交给律特勤,律特勤叫道:“正中脑袋!”众人一片惊咦,云雀是草原上体形最大的雀,飞得最高最快,连金雕都追不上,从场中飞过只是一瞬间,但就在这一瞬间丢掉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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