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库纵火自然是代北营的杰作。陆变化在云州期间就意识到此城难以从外攻破,如果唐军硬攻,城内城外,军队与百姓俱将损失惨重,在候君集向他请教时,他本不愿多谈杀伐,干预军务,但见候君集势必要攻城,云州之战不可避免,他也无力阻止,就提出了一套完整的驱逐突厥、围困云州、招降梁军的策略,想尽量减少双方的性命损失,其关键之处就是用粮食把梁师都击倒,唐军践禾、贺兰探府库、代北营潜入城中、唐军今晚攻城,都是为了实现这一战略。梁师都带兵日久,对粮草看得比士兵都重,他是建造大师,府库修建得格外坚固,里面又设有种种机关,平时就看守严密,最近又让冯瑞和梁洛仁专门守卫,想像贺兰火焚北府那般轻易得手已不可能,所以忠恕特意让康宾潜入云州。康宾得其父真传,对建造之法浸洇很深,府库那些机关设置难不住他。梁师都在城内设置有五处府库,其中最大的一处设在他的梁王府内,康宾一个月内悄悄破坏了四处府库的机关,只有梁王府内的那处无法破解。在摸清了冯瑞和梁洛仁防卫的虚实后,唐军在外攻城,给代北营制造机会,城外打得热火朝天,冯瑞与梁洛仁势必有些分心,这样四处府库中有三处露出防守破绽,贺兰、康宾等人潜入后狠狠地放了一把火,在回援的士兵到来之前全身而退,等冯瑞和梁洛仁赶到现场,也只能望灰兴叹了。

    梁师都在全城大肆搜捕,只抓到几十个趁火打劫的百姓,真正的恶主并没抓到,但为了震慑城内,立刻在禹王台上把这些人全部斩首示众。城中百姓听说梁王的粮库被烧了,信心摇动,有些人就想离开云州,但此时的云州被厚厚的坚冰包裹得严严实实,敌人进不来,自己人也出不去了。

    存粮大半被毁,梁师都知道绝难撑过冬天,但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立刻颁布命令,城中所有人家不准开伙,云州城内不准有粮食买卖,有粮食必须卖给梁王,他派遣士兵进入每家每户,见到粮食统统收走,再由梁王统一熬成粥分给百姓,那些家中存有粮食的百姓都想方设法把这些救命粮深埋起来,惟恐被梁师都的搜索队看到。

    在府库被烧的第二天,梁师都正在向梁洛仁吩咐事情,林世一来了,给梁师都送来一封信,信由唐军射进城里,林世一的部下捡到后交给他,林世一见信皮上写着梁王亲启字样,不敢拆封,立刻赶来交给梁师都。梁师都看完,嘿嘿冷笑两声,抬手把信送进了火盆里,林世一也不多说,辞别梁师都返回自己的营地。梁洛仁问:“父王,是招降信吧?”梁师都点点头:“候君集亲笔写的,还是那一套。他以为现在我落入了绝境,只能降他,连措辞都懒得改了。”梁洛仁问:“要不要回他一封,虚应一下,说我们正在考虑,先让他退后数里,送点粮食进来?”梁师都叹口气:“候君集哪会如此天真!就是我手中这点存粮,他还惦念着要烧掉呢!唉,你怎么那么不争气,让他毁了我们的保命家底。”被唐军烧掉的三座府库,一座由冯瑞看守,其余两座由梁洛仁守卫,唯有这两座被烧得干净,一点粮食也没剩下,梁洛仁实在羞惭,无言以对,梁师都又叹了口气:“唉,去吧,多关注点北边。”

    梁师都把粮食都收集到自己手中,想细水长流,每天只分发一次稀粥,每人只能领取一碗,百姓要活命,只能背地里用家产与人交换粮食,云州未被围之前,一匹布能换一石粮,现在只能换一升,生生涨了百倍。吃不饱饭,民心自然动摇,有人实在饿得受不住,就买通守卫,冒险用绳子悄悄坠下城去,想去投靠唐军,还没落地就被唐军的巡哨发现,一通弓箭射死在城下。

    又过了十多天,梁师都连每天一粥也施不下去了,只得改为两天一粥,最后连士兵的口粮也保证不了了。这时天气更冷,呵气成冰,城外的柴草进不来,几十万人挤在城中,把能拆的全部拆了,能点着的全部点了,每天犹有上千人冻死。眼看着士兵就要哗变,梁师都忧心忡忡,苦于难为无米之炊,任他百般能耐,变不出谷来也无济于事。梁军中有人写信射向城下,说自己满营都想投靠唐军,乞求唐军收纳,唐军立刻把回信射进城里,明确表示在梁师都未死之前不纳降,任何人只要下城,当场处死。这些人收到信,当然感到绝望,无奈之下就准备联络了刺杀梁王。

    冯瑞看守着仅剩的两座府库,这天他的手下抓到一个想叛逃的士兵,一审竟然扯出个大案:林世一手下一千多人要哗变,预谋进攻梁王府杀死梁王后投降大唐。冯瑞没敢把这事报告梁师都,梁师都现在已经杀红了眼,只要听到谁有谋反嫌疑,根本不去厘清,立刻拉到禹王台上砍头,此时任谁都知道云州保不住了,如若把这一千多人杀了,整个梁军即刻就要反。他悄悄告诉了林世一,二人把为首的几人骗到偏僻之处杀了,其他的不敢过问。

    冯瑞刚回到府中,梁洛仁来了,师徒二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梁洛仁道:“师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击。”冯瑞点点头,梁洛仁道:“我想带一支精锐悄悄出城,袭击候君集的帅府,只要杀了敌酋,就可解云州之围。”如果能消灭候君集和他周围的将领,云州的日子当然好过一些,也许真有机会解围,但候君集的帅府重地怎会无备?再说已经确定唐营中有来自朝阳宫的高手,连李正宝和辛獠儿都不是对手,梁洛仁焉能得逞?冯瑞道:“别去!成功的希望很小,丧命的可能很大。”梁洛仁昂然道:“吾意已绝!师父,如果我没有回来,请恕我不孝,不能奉养您老人家了!”说着向冯瑞深深鞠了一躬,冯瑞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决意要去,我们师徒同去吧。”梁洛仁忙道:“师父,您老人家不必为我顾惜,就在城中静候我的消息。”冯瑞苦笑一声:“我也意决,今晚禀过梁王就出城。”

    二人来见梁师都,梁师都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样送死不行。”梁洛仁拔出宝剑横在脖子上:“爹爹,你要么让我去,要么让我死。”梁师都睁大了眼,仿佛不认识儿子了,过了好半天,他眼睛一闭,眼角滴落两行清泪,扭头转到里屋,不再出来。

    梁洛仁和冯瑞各自从部属中挑出五十名精锐,换上唐军的服装,在城北悄悄落了地。夜色暗得像墨汁一般,雾气浓重,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天气最适宜搞袭击,这些人功夫都不错,奔行无声,梁军的斥候早就打听到候君集住在怀仁城里,距此不过五六十里,一会功夫便到。

    怀仁原是梁师都的地盘,唐军打破城池后把敌前大营扎在这里,当地百姓已经跑完,候君集无力整修毁坏了的城墙,只是草草地把大洞补上,洞小的地方仅仅用树木和荆棘拦了一下,只防百姓不防士兵,冯瑞和梁洛仁带着人轻易地摸进城去,悄悄潜到候君集的大营边缘。

    梁洛仁对冯瑞道:“师父,一会你命人在这边呐喊,我带两个人悄悄溜进去,砍了候君集的脑袋,只要里面一起火,你立刻带队回城,不要管我。”冯瑞拦住他道:“你在营外造势,候君集身边有高人,你还不是对手,我一人进去,还是起火为号。”梁洛仁道:“那您老人家小心了。”冯瑞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形一晃就闪了进去,梁洛仁眨眼之间就看不见师父了,心里一惊,等了片刻,估计冯瑞靠近候君集了,就命令杀进营去,这些人都是他们平日豢养的死士,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喊着冲了过去,守卫都督的都是唐军精锐,处变不惊,立刻迎上格斗,梁洛仁在混乱中一闪即没,从来路退出了怀仁城。

    冯瑞闪进大营,接连晃过三拨守卫,奔着大营中最为高大的房屋摸去,他曾多次来过怀仁,知道那个地方是怀仁的县衙,候君集的帅府就设在里面。梁洛仁开始冲营,帅府守卫动了起来,冯瑞身穿唐军官服,军士们也没加阻拦,他顺利进了院子,冲着衙门正堂走过去,守卫在门口的值班军官很是机警,伸手一拦:“站住!”不等他说第二句话,冯瑞抽剑一挥,刺穿他了的咽喉,大门口的护卫看到有变,向里扑了过来。

    冯瑞一脚踹开屋门,冲进正堂,只见里面灯光摇晃,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坐在案后,另有两人站在他身边,一看那威势,冯瑞就知道案后的人是候君集,挺身一剑扑刺过去,他将玉香功凝于剑上,只要长剑触到候君集,无论见不见血,候君集都将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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