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允执也不敢抬头,低头敲着键盘,方案上的话删了写,写了删,来来回回,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两个人都不说话,屋子里静得发慌。好在屋外还有蝉鸣声,才不至于听见彼此的心跳。

    良久,韩允执抬头,看见沈萱在看自己,便颇不自在地低下头,低着头想了想,问了句:“在想什么?”

    “我在想,心口不一是什么感觉。”她说话的时候两眼看着他,声音悠悠的,好像只是寻常的胡思乱想。

    心口不一的感觉先是无奈,然后再后悔,最后开始恨,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韩允执突然对此深有体会,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沈萱知道他不会开口,更不会回答,看了他一眼,扭头看窗外。

    窗外是黑夜,但并不漆黑,路灯闪烁,环线上的车灯照亮了整个道路。

    卧室里的手机开始响。

    沈萱扶着茶几站起来,韩允执则比她更快站了起来。他伸手示意她坐下,说:“我帮你拿。”

    韩允执进了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匆匆一瞥,手机边放了一板药片,上边写了“地西|泮”的字样。他动作一滞,拿起手机,回到客厅。

    电话是沈母打来的。

    沈萱接通电话,喊了声:“妈。”

    屋子里安静,电话的收音效果不佳,韩允执坐得不远不近,听得清清楚楚。

    沈母问:“生妈的气了?”

    “没有。”

    “昨天是妈太生气了,昕昕那样,实在……”沈母说着,叹了口气,又问,“打疼你了吗?”

    沈萱还是说:“没有。”顿了顿,又说,“也怪我,没好好看着她。”

    “你也不容易,昕昕都告诉我了。”沈母道,“分手的事你早该说的,还有自己单干的事情,手头紧,妈这里还有积蓄。”

    沈萱低头,蜷缩在沙发里,把自己抱得更紧。她稳了稳情绪,笑了笑,道:“都过去了,现在也挺好的。”

    沈母叹了口气:“当初和你爸离婚,又带你从那个破地方出来,就是不想委屈你。你一个人在外边这么多年了,也别委屈自己。”

    沈萱“嗯”了两声应了下来,电话里听不出异常,韩允执却听出了鼻音。

    沈萱又问了几句钟昕的情况,便挂了电话。

    她收起手机,抬头时,正好看见韩允执在看她。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韩允执不敢对峙,匆忙低下了头。

    沈萱微微叹气,扶着茶几起身。

    脚底的伤口刚刚止血,一触地,又好像绽裂开似的,一阵疼。沈萱吸了口气,咬了一下嘴唇。

    韩允执急忙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她看着他,笑了笑:“我只是暂时伤了,你不用这样对我。”说完,她经过他身侧,一瘸一拐往卧室里走。韩允执转过身看着她,也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

    要到卧室门口时,沈萱突然站住了,回过头看他,又说:“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对我。”说完,她扭过头,对着卧室的门沉了口气,“用完电脑就走吧。”话音落下,她推门进屋。

    韩允执一人被留在客厅,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许久。

    她话里的意思,他明白。既然他不能做出令她满意的决定,那么一切无异于饮鸩止渴,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

    韩允执想着,叹了口气,很多时候,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后边就已是力不从心了。

    ☆、42|5.6|

    东昇的项目做了试点,效果还不错,陈凯那边首肯,便正式投放了。投放的具体操作由东昇自己找人进行,沈萱这边只需要协同配合,还算比较清闲。

    项目上了正轨,再加上腿脚不方便,趁着这个机会,沈萱请了年假,想让自己静一静。

    请假的事情她是先斩后奏,只是在电话里和小曹说了一声。

    小曹听了挺惊讶,支吾两声,说:“要不我问问韩先生?”

    沈萱也没说什么,随她去了。

    小曹把这事儿和韩允执汇报了,问韩允执的意见。

    韩允执凝默片刻,道:“让她休息休息吧。”

    小曹听了韩允执的话,更是惊讶。

    东昇项目投放后,效果还是挺好的,那些够不上4a公司的中小房地产公司都找来洽谈业务。小曹心里琢磨,这么好的公司发展契机,沈萱和韩允执怎么看得还没她这个职场新人明白?什么时候休年假不好,非要赶在这个关头?

    可韩允执发话了,小曹也不好多说,只是问:“后边有几家地产公司打电话来,我让他们找谁啊?”

    “找我就行。”韩允执道,“我跟他们谈。”

    小曹还是觉得不妥,韩允执那边不仅要盯着东昇项目的进展,之前不少超市的促销稿子还堆在那里,现在还要接洽新客户,一个人哪儿有那么多的精力。

    她想要说话,还没开口,韩允执便挥了挥手,道:“你去忙吧。”

    -

    沈萱不在的这周,韩允执手忙脚乱。

    之前东昇的项目有沈萱帮衬,市场调研和分析基本不需要他花心思,客户那边她也打理得很好,陈凯和他手下几个营销经理都被她捧得服服帖帖。

    现在什么都要亲自来,韩允执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这些日子要给韩熙收拾去新加坡的行李,更是有些分|身乏术。

    晚上下班,韩允执带着韩熙买了些日常需要的东西,一起打包,给她明天带去新加坡。

    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手机响了几次,屏幕上显示的是美国的手机号。

    韩允执轻按屏幕,挂断了电话。

    给小丫头打包完行李,又把她哄上床。一切安顿好,他从韩熙的卧室里出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响了,这回改换成了新加坡的号码。

    韩允执无奈,只好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韩允礼先是说了几句明天接韩熙的事情,话锋一转,又说:“允执,亚捷在这里,我让她跟你说两句。”

    韩允执想要推脱,大姐却已经把电话递给了姜亚捷。

    韩允执耳边响起了久违的声音。

    “允执,你明天真的不一起过来吗?”姜亚捷说,“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

    韩允执往沙发上一靠,“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在对他们一年未见的事实表示肯定。

    他不说话,姜亚捷那边笑笑,开始闲聊:“我前两个月去家里找你,没想到你已经回国了。你回国还适应吗?最近忙吗?”

    她的声音细声细气的,本来是副好嗓音,但韩允执听得头胀得很。他伸手捏了捏太阳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说:“熙熙的东西我都收好了,两个箱子,一个放的是衣服,还有一个是她的玩具。”

    姜亚捷有些尴尬,还是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韩允执只当没听见,继续说:“她被我惯坏了,一哭起来没完没了,就是要人哄。她要是哭了,你就哄哄她。”韩允执说着,顿了一下,继而道,“不要不理她,她有些缺乏安全感。”

    孩子安全感的建立和父母息息相关,韩允执已经尽力给了女儿最好的关怀,却还是不能弥补她刚出生时的缺憾。

    姜亚捷听了,有些不自在,问他:“你在怪我吗?”

    他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姜亚捷略微苦涩地笑了笑,“现在,我们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话题可以聊了?”

    “她要是实在哭得止不住,你就给我打电话。”韩允执道。

    姜亚捷听罢叹了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韩允执觉得精疲力竭,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定了闹钟,倒在床上没多久就昏睡过去了。

    -

    半夜一、两点的样子,韩允执被人推醒,他费力睁了睁眼皮,看见女儿抱着只毛绒玩具熊,拱到了自己怀里,拽着他的睡衣,蔫蔫地道:“爸爸,我睡不着。”

    韩允执想要坐起来,身上却没有力气,费了半天劲,才抬起手臂打开床头的台灯。

    台灯灯光刺眼,他不由皱了皱眉。

    他还没说话,韩熙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睁着大眼说:“爸爸给我讲故事。”

    韩允执实在没有力气,只是把韩熙往怀里抱了抱,低声和她商量:“爸爸累了……”说完,眼皮发沉,闭了眼,再也不说话了。

    这些日子,韩允执白天在外边见客户,晚上回家照顾女儿,夜里还要熬夜改稿子,超负荷运转,身体有些撑不住了。

    韩熙不知道这些,只觉得爸爸怀里热乎乎的,便窝在他怀里蹭了一会儿,片刻后,自己身上也跟着热了起来,就更没有睡意了。

    小丫头又伸手推了推韩允执,他却没有反应,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嘴里呼了口热气。

    小丫头见爸爸不理自己,顿时有些急了,又伸手摇了他几下,在他耳边喊他。

    韩允执照例不闻不问,兀自喘气。

    小丫头喊他的声音渐渐带了些哭腔,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便流着眼泪跳下了床,开门出去,去敲隔壁沈阿姨家的门。

    沈萱睡眠浅,门外有了些动静,她就醒了过来,开门看见小丫头光脚站在自己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不由吓了一跳,急忙蹲下来哄她。

    小丫头抱住沈阿姨,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

    沈萱也管不了那么多,边哄韩熙边问:“熙熙怎么了?为什么哭?”

    小丫头呜呜咽咽地说:“爸爸……爸爸不理我了……”哭了一会儿,又说,“沈阿姨……你……你帮帮我好吗?”

    沈萱听得摸不着头脑,依稀觉得是韩允执出了状况,但小丫头说得不清不楚,她只好猜:“他生病了?”

    “生病?”小丫头哭声止了止,问沈萱,“爸爸生病了,会不会死掉?”

    小丫头不知道生死是何物,只觉得爸爸不理她是天大的事情,一下子哭得又厉害了起来,拉着沈萱的手就把她往自己家拽,边拽边说:“沈阿姨……你帮帮爸爸……我不要爸爸不理我……”

    沈萱没办法,被小丫头拽进了韩允执房里。

    他床头开了盏幽暗的灯,灯光暖黄,照在他脸上,把他额头上的汗珠照得发亮。

    韩熙进了屋,又爬到韩允执身边推他,边推边喊“爸爸”。

    沈萱慢慢走过去,拉过韩熙,食指压在唇上,对韩熙“嘘”了一声,道:“熙熙别叫了,让你爸爸休息一下。”

    韩熙看了看沈萱,果真安静了下来,不哭不闹,坐在床上看着韩允执。

    沈萱见小丫头静了下来,这才走到韩允执身边。

    他双目紧闭,眉头锁着,一双薄唇却微微张开,发出着轻微的喘息声。

    她伸手抚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他的温度,觉得颇为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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