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璆被李涯劈头盖脸一阵骂,骂得有点懵圈儿,“你……你是何人?竟敢对本官无礼!”

    “居然不认得我了?”李涯的肺好悬没气炸了,“你爷爷我叫李涯,有印象没?”

    “……”沈南璆还是一脸茫然。

    “我爹人称李百万!”李涯道。

    “……”

    “你爷爷我十年前住在通明坊专诸巷!”

    “……”

    最后,李涯实在没办法了,无比羞耻地叫道:“你爷爷我十年前有个绰号,叫‘赛专诸似孟尝玉面美郎君’!想起来了没?”

    “我想起了来了,你就是那个傻逼……啊,不好!”

    沈南璆脸色大变,身形一晃,分开人群,跳窗而逃!

    当当当~~

    窗外又响起了阵阵兵刃交接之声!

    原来是迷楼之主赵平安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早就安排下人手,在窗户旁边防着了。

    沈南璆刚一出去,就中了赵平安的埋伏,等到封常清和雍光赶到时,趁势将沈南璆擒下!

    李涯想起当初的往事,冲上前去,对着沈南璆的脸就是一顿胖揍,边揍边骂道:“我擦尼玛!我擦尼玛!敢骗你家李爷爷,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今天我非生撕了你不可!”

    胖揍一顿之后,犹不解气,李涯冲着沈南璆的脸上又抓有挠,甚至把他的胡子都揪了下来。

    嗯?

    不对?

    望着那扔在地上的几缕长髯,在场之人都愣了。很明显,这胡须是假的!

    接下来,可就热闹了。周兴亲自上前,仔细检查。发现沈南璆的头发也是假的,眼睫毛是假的,甚至脸上都是涂了一层特殊的染料。

    等把他收拾干净了,简直跟之前判若两人!

    连李涯都大吃了一惊,道:“你究竟是谁?”

    周兴狞笑道:“这等易容之法,连周某人都是前所未见。再加上这身好功夫,可以肯定,他身上的案子少不了!没关系,咱们慢慢来,我手底下的十八般奇怪刑具,一定能将他的嘴撬开!”

    “不用撬,已经开了。”那人面色惨兮兮,“当初邱奉云都只是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在下的骨头哪有邱奉云硬。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崔耕的脸色微微一变,道:“连邱奉云都知道,说吧,你到底是谁?”

    “这个……”那人再次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道:“为了崔县令着想,还请摒去左右。”

    “不用了,有什么话,咱们到县衙里说。”

    趁着现在还没到二更天,并未开始宵禁,崔耕带着所谓的“沈南璆”,回了县衙,连夜问案。

    这人倒也光棍,周兴连刑具都没上,他便直接招了:“我就是蒋发,崔县令想必已经找我很久了吧?”

    蒋发?

    这个名字崔耕太有印象了。

    就是此人伪造了书信,让崔日昌拿着这封书信,陷害了崔元综。

    当时自己也让周兴以及李善查访此人,只是这个蒋发真的来无影去无踪。

    除了他缺钱的时候,会主动现身为丽竞门做事之外。其他时候,就完全销声匿迹,简直毫无线索。

    直到现在崔耕才明白,原来蒋发不仅擅长字迹造假,还懂得江湖上传说的易容之术。这易容之术绝对不是女人的化妆术,不简单啊,绝活啊。

    崔耕马上提审崔日昌,让他确定蒋发的身份。

    随后又趁热打铁,向张潜借了一支府兵,将二人打入囚车,运往长安城。

    有了那几封足以乱真的荐书,再加上崔日昌和蒋发这两个人证,崔元综能否复相不好说。但是,至少够王弘义这老王八喝一壶的了。

    还有最关键的是,有了这个现成的污点,再考虑他的前科,王弘义的话,女皇陛下还能信吗?那么徐敬业的官司上,崔耕就胜算大增!

    一切安排妥当,崔耕才想起来李涯在这件事情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他,差点让蒋发蒙混过关了。

    当即他问李涯,为啥能认得蒋发。

    李涯如实交代,十年前,李涯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中二气息,给自己起了一个绰号“赛专诸似孟尝玉面美郎君。”

    每日里幻想着哪天和江湖豪侠们一起,仗剑走天涯。

    为了这事儿,他还专门做诗一首:“太行岭上三尺雪,李涯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

    随着这首诗的传唱,他就被人盯上了。

    某天晚上,李涯正在饮酒赏月,忽然,有一腰悬宝剑,头戴斗笠,身着夜行衣的人,翻墙而去

    这人手中拎着一个大布袋,布袋里盛着一件东西,有血迹从布袋里不断渗出。

    李涯一看,完美!跟自己心目中的豪侠形象完全相符!

    于是乎,赶紧请那人上座。

    那人自我介绍,自己刚杀了一个仇家,那布袋里就是仇人的首级。大仇得报,自己非常高兴,又听说了李少侠的侠名,就想和他喝上几杯。

    双方开怀畅饮。

    等喝的差不多了,那人表示,李公子很对自己的胃口,真想从今以后,就留在李公子身边效力。

    不过呢,自己平生有一个大恩人和一个大仇人。如今大仇得报,但是大恩还没来得及报答。

    李公子能不能给自己黄金千两,让自己把大恩报了。办好了这事儿以后,自己就无牵无挂,可以为公子终身效力。

    李涯一琢磨,这事儿干得过,就偷了家里千两黄金,给了那个所谓的“豪侠”了。

    可从那以后,那“豪侠”就再也没回来过。

    他实在等不及了,打来那人留下的布袋一看,可是傻眼了——这尼玛是什么狗屁的仇人脑袋啊,分明就是猪头一个!

    李涯幼小而纯洁的心灵,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这还没完,不久后,李涯偷家里黄金的事发,被老爹李百万狠狠揍了地一顿。

    与此同时,他的故事也在扬州城内广为流传,成为了一个大大的笑柄。

    从那以后,李涯对所谓的“仗剑走天涯”再也没什么兴趣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那个“豪侠”的脸庞,都会在李涯脑海中出现,直得他牙根都痒痒。

    至于蒋发呢?也该他倒霉,再高明的易容术,也是有极大的限制的,蒋发犯的案子多了,他也就变不出啥新花样了。

    十年后,他扮“惜花主人”进迷楼,竟然跟当初见李涯的扮相差不多。最关键的是,他早就忘了那个十年前被他骗过的少年郎了!

    李涯一看到蒋发,就感觉非常眼熟。在蒋发接近崔耕之时,李涯陡然发现了蒋发脖子上的一颗痣,就认定他是当初骗自己的那个“豪侠”。

    误打误撞下,帮崔耕识破了蒋发,立了一大功。

    崔耕听后真是哭笑不得,这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

    ……

    崔日昌和蒋发押进长安许久,却还没传来崔元综复相的消息,更没传来徐敬业那个案子的具体判定消息。见诏书迟迟未至,崔耕的情绪又莫名的低落起来。

    这一日韦凑登门拜访,告诉他,当初用来改造保障湖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不投钱进去,恐怕就得马上停工。

    崔耕听完了,微微叹了口气,“钱,本官当然还有。只是……若光靠本官,万一那场官司输了,保障湖将来还是得停工。”

    “那崔县令的意思是……”

    崔耕轻拍了下几案,说道:“本官想清楚了,未虑胜先虑败。现在就当官司输了,我崔耕在江都县为官一任,那就必须造福一方。总得给江都的父老留下点什么念想,不是?说不得,那个计划也只能提前进行了。”

    当即,他刷刷点点,连发请帖上千份儿,请大家于六月十五那天傍晚,赴保障湖月楼之宴。

    这么多请帖,基本上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就都收到了。

    此时徐敬业的一案,早已在扬州城传的沸沸扬扬,崔耕的行情走低。

    有些人收到请帖之后,怕跟崔耕走得太近,受其牵连。

    但不少人倒是认为,崔耕连犯了“禁屠令”都能安然过关,眼前这点风波定能安然度过,现在不去烧冷灶,恐怕后悔莫及。

    当然了,大部分人是中间派,准备参加所谓的“月楼之宴”,但并不准备与崔耕多么热络,持观望态度。

    眨么眼的光景,六月十五已到。

    巳时不到,被邀请的官员和各路豪商们,便已经云集于那个巨大的幕布之外。

    崔耕站立于高台之上,粗略清点了一下,在场之人能有四五百号,大概是自所发请帖数量的一半。

    对于这个数字,他已经相当满意了,当即冲着四下里拱了拱手,高声道:“诸位扬州父老,今天本官……”

    “且慢!”

    正在这时,有一骑飞驰而至,高声唤道:“崔县令慢来,在下有张刺史的口令要宣读!”

    崔耕心暗暗寻思,张潜这老狐狸,不会在关键时刻,又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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