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懿宗满脸堆笑,道:“第一件事么,就是陛下刚刚交给了我一个差使,那就是找寻之前被酷吏残害而死的忠臣后人。”

    崔耕奇道:“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您还要找下官帮忙?”

    “这对别人当然是好事儿了,但老哥哥我不一样啊。你也知道,我被人称做“周来之亚”。那些忠臣之后,若是听说这差事是我办的,还不得有多远跑多远啊?二郎你鬼主意最多,给老哥哥我出个主意。”

    崔耕仔细一想,武懿宗这个担心还真的不无道理。

    他的名声早就臭了大街,说自己是找那些忠臣的后人,人家能信吗?说不定还以为是什么“引蛇出洞”的把戏呢。各家就只剩下这么点血脉了,可是容不得半分冒险。

    当然了,这个忙崔耕帮起来,可是说是毫无压力,道:“河内王不必担心,下官知道一些忠臣后代的下落。只要我把他们带到成均监,并说这事儿是您主持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二郎你真知道那些功臣之后的下落?”武懿宗眼前一亮,道:“这件事儿难不住你,那另外一件事儿对你来说,肯定更是小菜一碟了。”

    说着话,他往四下里看了一眼,神神秘秘地道:“二郎你附耳过来。”

    “到底是什么事儿?

    武懿宗低声道:“你想个法子,帮我杀了吉顼那小子。暗杀诬陷都行,总而言之,越快越好。”

    崔耕本来就在想怎么杀吉顼呢,闻听此言,心里一惊,道:“河内王还请三思啊,人家吉顼现在可是当朝宰相。”

    武懿宗撇了撇嘴,道:“废话,不是宰相我自己就想办法把他处理了,还用得着二郎兄弟你?”

    “那我能不能问一句,他怎么就得罪您了呢?”

    武懿宗犹豫了一下,道:“呃……告诉你也没什么,这厮实在是欺人太甚。今天老哥哥我觐见陛下后,准备去门下省办点事,正好遇见了吉顼。你也知道,我身材矮小,那吉顼却身材高大。好死不死的是,这厮平时走路有个毛病,喜欢昂着脑袋,人送绰号“望柳骆驼”。”

    崔耕道:“然后呢?”

    “今天吉顼刚刚升任宰相,那脑袋就昂得更高了。他没注意到本王,一没留神,我们俩就撞到一块儿去了,本王被撞出了一丈多远!”

    吉顼和武懿宗的身材比起来,那就相当于坦克对小吉普啊。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吉顼安然无恙,而武懿宗这老丑鬼被撞飞不说,还得摔个屁股蹲儿。

    崔耕脑补了一下当初的场面,想笑又不敢笑,道:“不对啊,那吉顼固然平时眼高于顶,但您怎么也没看清人呢?”

    “本王身份尊贵,所有人都应避让,我用得着小心吗?”

    好吧!算你有理!

    崔耕暗暗翻了个白眼,道:“您总不会因为撞了一下这点小事儿,就要置吉顼于死地吧?”

    “当然不是这点儿小事儿!”武懿宗继续道:“当时我就说了一句,嘿嘿,望柳骆驼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啊。吉大人,您这是急着回家吃柳树叶子去?”

    顿了顿,又理直气壮地道:“二郎,你评评理,他撞了老哥哥我一下,我说句风凉话,算过分吗?”

    崔耕心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话当然过分了。他勉强道:“呃……也不算太过分。”

    武懿宗连连点头,道:“对,就是不算过分!可他吉顼是怎么应对的呢?他一没把老哥哥我扶起来,二没给我评理道歉,直接说了一句:“嗯?这不是骑猪大将军吗?真是失敬失敬!”二郎,你听听,这话是人说的吗?此仇不报,我武懿宗誓不为人!”

    说到最后,武懿宗已经是眼睛冒火,语气阴寒无比,看那架势,必欲置吉顼于死地而后快。

    崔耕当然明白所谓“骑猪大将军”的典故,这是武懿宗出的一个大丑。

    想当初,武则天任命武懿宗为神兵道大总管,发兵冀州。结果,他只是听说了契丹军到来的消息,就望风逃窜,丢下军资无数。

    回到洛阳后,某天武则天驾前,右谕德张元一道:“陛下,微臣一见河内王,就想起了一首诗,不知您想不想听?”

    张元一语言诙谐,甚得武则天宠爱,想当初那个“阎知微骑马”的典故就是出自他口。

    女皇陛下当时就道:“张爱卿尽管道来。”

    张元一马上就吟诵出了一首诗:“长弓短度箭,蜀马临阶骗,去贼七百里,隈墙独自战。甲杖忽抛却。骑猪正南掾。”

    这首诗并不难懂,大概意思是:武懿宗握的是长弓,射出的是近箭,就算骑的是匹很小的蜀马,也得找个台阶才能上去。敌人已经远去七百里了,他自己绕着城墙跟自己作战,听到敌军到来的消息,他把兵器全都抛掉,骑着猪往南逃。

    武则天听完了,奇怪道:“河内王骑的是马啊,你怎么说他骑的是猪呢。”

    张元一振振有词:“那是微臣给河内王留面子。我说他骑猪,是暗示他夹着豕(谐音屎)逃跑。”

    扑哧~~

    女皇陛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元一是武则天的宠臣,整天给武则天讲笑话,武懿宗一时之间,还真奈何不得他,也只暂时忍了。

    不过,两年后,武懿宗还是想办法,栽赃陷害,将张元一抄家灭族。

    从那以后,武懿宗“骑猪大将军”的称号,开始在洛阳官场内流传,但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万没想到,今天吉顼竟然胆大包天,触了武懿宗的逆鳞!

    崔耕稍微一转念,就猜到了吉顼如此不智的原因。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吉顼有些得意忘形了。在崔耕为定州长史的时候,吉顼还是个九品小官呢。结果,他先攀附来俊臣,后讨好二张兄弟,短短几年间,就官居宰相。吉顼的升官之速,完全可以说天下无出其右者,他能不得意万分吗?

    其次,就是吉顼刚才请求武则天,将寻找忠臣之后的任务交给自己。然而,人家武则天向着自己人,把这活交给武懿宗了。吉顼看武懿宗能顺眼得了吗?

    这两个条件凑到一块儿,足以让吉顼几乎丧失理智地,跟武懿宗怼上了。

    当然,崔耕又不傻,总不会吉顼说话。相反地,他感同身受地咬牙切齿道:“吉顼这厮如此辱老哥哥,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弟与他势不两立!”

    武懿宗着急道:“唉,光势不两立有啥用,你得想办法帮老哥哥除了他啊!要知道,这厮现在不仅官居宰相,还甚得陛下信任。”

    崔耕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要除吉顼不难,只是要老哥哥您暂时委屈一番,咱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武懿宗听完了,略有些迟疑,道:“委屈倒是没什么,但你这个法子,实在是太简单了一些……这真的能成?”

    崔耕回想后世的记载,笃定道:“老哥哥且放宽心,小弟敢以性命担保,绝无问题!”

    ……

    ……

    武懿宗对付吉顼的事儿急不来,得看准了形势,随机应变,崔耕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搞定成均监的事儿。

    要知道,在二张的督办下,他升官的流程走得甚快,很快就必须到成均监上任了。

    所以,刚把那些女兵们在右控鹤监衙门内安顿好,崔耕就抖擞精神,直奔……太平公主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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