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顺着白玛罗姆的手指望去,果然见另一支吐蕃马队,冲着自己这边走来。

    为首照旧是一名女子,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令人一见忘俗。

    不过,待她看到崔耕后,娇颜顿时如春雪融化,灿烂处远胜朝霞,高兴道:“二郎,你是特意来接妾身的么?”

    “你想得美!”白玛罗姆俏皮地翻了个白眼,道:“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二郎一直在扬州公干,今日只是凑巧碰上你。事实上,真正来接你的人另有其人哩。”

    “是谁?”

    “就是……他!”白玛罗姆指向了张昌宗。

    张昌宗点头道:“某乃左散骑常侍张昌宗,受大周天子之命,特来迎接吐蕃贵客。”

    “哦。”那佳人应了一声,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敢问小娘子便是吐蕃车骑长派来的使者扎西卓玛么?”

    “是。”

    张昌宗见扎西卓玛如此敷衍,心中郁闷无比,深吸了一口气,道:“扎西小娘子可能没听明白,吾乃张昌宗,就是那个……”

    “知道,就是大周天子的男宠嘛。”

    “我……”

    你知道也别这么直白好不好?说“男妃”不比也比这个词儿好听么?

    张昌宗本来还想绕着圈子,把自己的身份介绍一下,现在一看,人家就是直接瞧不起自己。也只能直接摊牌了,道:“小娘子与崔耕有旧?”

    “不错,正是。”

    “那就妥了。”

    从扎西卓玛的表现和白玛罗姆刚才的话,张昌宗和就能推测出来,扎西卓玛和崔耕之间不清不楚的。

    他微微一笑,道:“只要扎西小娘子和崔耕断交,本官就可以劝说陛下,支持车骑长。不知扎西小娘子意下如何?”

    扎西卓玛伸出两根青葱玉指,道:“张常侍恐怕有两件事没弄清楚呢。”

    “哪两件事?”

    “其一,妾身和崔相之间,是妾有意而郎无情。不比白玛罗姆,我连个名分都没有。”

    “这样啊……”

    张昌宗马上就龌龊地想到,恐怕崔耕是对这扎西卓玛始乱终弃了。他暗暗寻思,即便扎下卓玛和崔耕断交,恐怕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刚才那个许诺实在是下的本钱太大了。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崔耕这次冒险回京,定然来者不善。自己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再反悔,那不是弱了气势吗?罢了,代价大点就大点吧,有个开门红就好。

    想到这里,他说道:“扎西小娘子过谦了,想必是那崔耕怕了家里的母老虎,不敢给你名分。没关系,只要你同意和他断绝一切关系,本官的承诺依旧有效。”

    “张常侍莫着急,听奴家把话说完,这不还有其二吗?”

    “其二又是什么?”

    扎西卓玛道:“其二就是,尽管如此,崔相救了家父的性命,奴家今生就是崔相的人了,绝不会背叛。”

    擦!

    耍我呢!

    张昌宗看了看白玛罗姆,又看了看扎西卓玛,咬着牙,道:“二位还真是对崔耕情深意重呢。不过……只要说一句话就可完成任务。你们难道就不怕回国之后,难以交代?”

    白玛罗姆轻笑一声,不屑道:“张常侍,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你以为太后和车骑长派我们两个出使大周,是出于什么目的?还不是为了讨好崔相?我等怎能违背国内的交代呢?”

    扎下卓玛道:“明说了吧,我们认为,能影响我吐蕃国运的,可能是崔相,可能是大周天子,甚至是其他人……但绝不可能是你张常侍!”

    “你……你们,咱们走着瞧!”

    这两家团结一致,张昌宗也无机可乘,直气的面色铁青。

    其实,他这是因为最近自己顺风顺水,高估自己了,远不如这二美旁观者清。

    不错,现在张昌宗代替武则天批阅奏章,看起来权势遮天。但是,这件事的前提,是武则天倦政。

    换言之,武则天现在无论从心理上和体力上,都支持不了皇帝的日常工作,但她又不放心交权,也只能任由他们倒行逆施。

    既然如此,也就说明武老太太时日无多了。

    太后赤玛类和车骑长迟扎陆贡的斗争是长期化的,武则天的短期支持,其实造不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二女的出使,更多的是在布局以后。

    不可不虑的是,就算现在武则天决定支持某方,但新主登基之后,会不会为了显示自己英明神武,改为支持另外一方呢?

    退一万步说,即便武则天真的长期秉政,二张就能决定国策?这不扯淡吗?众所周知,崔耕乃国之栋梁,二张是佞幸之辈,武则天乃数得着的明君,这种军国大事,他们最终也是自我敢感觉良好罢了。

    所以,二女毫不迟疑地做出了抉择。

    张昌宗徒劳无功,也只得转移话题,道:“崔耕,你不是有要事要禀报陛下么?敢不敢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

    “等本官和你一起入宫,因为我还要迎接突厥使者同俄特勤。”

    崔耕才不想和他一块入宫呢,要不然给卢雄求情的话,还真不好说。

    不过,在听说了同俄特勤的名字后,就迅速改了这个主意。同俄特勤既是自己的大舅哥,又傻不愣登的,关键时刻,兴许真能管用。

    他点头道:“也不差这么一会儿,本官等了。”

    不到一刻钟,就有一队突厥骑兵飞驰而至,为首一人上身赤~裸,全身筋肉虬结,正是同俄特勤。

    按说这出使都该派能言善辩之人,但是,因为拉达米珠的缘故,每次都是这同俄特勤来,顺便看看妹妹——反正大周和突厥打不起来,派他来也耽误不了事儿。

    “诶,妹夫,你也在啊!”同俄特勤见了崔耕也非常高兴,道:“我妹子生孩子了,你知道不?”

    废话!

    我不知道这事儿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崔耕心中翻了个白眼儿,道:“是已经生了,那孩子都快半岁了。”

    “诶,好啊,好啊。”同俄特勤连搓着大手,道:“俺和父汗这一年来,一直出征在外,还没来得及看小外甥哩。”

    张昌宗不耐烦地道:“好了,莫扯闲篇儿了,陛下在迎仙宫等着呢,赶紧走吧。”

    同俄特勤道:“哼,走就走,莫非还怕你不成?”

    ……

    众人入了明德门,慢慢往前走。

    崔耕故意和同俄特勤兵马而行,窃窃私语。经过一番交谈,再加上自己的脑补,崔耕才明白,张昌宗为何今天带兵马迎接同俄特勤一行。

    原来,最近两年,突厥虽然和大周没发生大战,但扩张的步伐一直没停过。

    西突厥灭亡后,分为十姓部落依然存在,也就是五大俟斤﹔五咄陆部。崔耕曾经到过的突骑施,就是其中之一。

    默咄扩张领土的主要方向,就是这十姓之地,这些人打不过默咄,就开始抱大周的大腿,双方发生过无数小冲突。

    现在,默咄派同俄特勤出使的目的,就是警告大周,莫管闲事儿,要不然周军照打。

    武则天也不想示弱,特意安排了同俄特勤和两位吐蕃使者同时进京并同时召见。那暗含的意思就是,吐蕃牛逼不?还不是要求到朕的头上,你们突厥最好老实点。

    让张昌宗派五千兵马在外迎接,也是向两国使者展示实力的手段之一。

    当然了,若只是请吐蕃和突厥使同时在场,这事儿也干的太明显了。

    武则天这次宴请的,还有一些其他的在京使者,包括扶桑新一代遣唐使小野明弥和新罗使者金大明。

    新罗的孝昭王金理洪死了,圣德王金兴光继位,金大明这次出使,是要求大周册封新王的。

    这次宴会还有名目,叫做“普天同庆万国宴”,实在是女皇陛下好大喜功的又一例证。

    关于“普天同庆万国宴”的情况,大周已对同俄特勤交代过,也难为这傻子能把人名记这么清楚。

    说话间,已经入了皇宫,到达迎仙宫外。

    通禀上去,不消一会儿,就有小太监高声宣布道:“陛下有旨,宣同鸾台阁平章事崔耕左散骑常侍张昌宗突厥使者同俄特勤,吐蕃使者白玛罗姆扎西卓玛觐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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