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泷州境内,陈行范就派了自己的族弟陈甲和来接。说到底,陈行范虽然绝后了,但泷州陈氏乃世家大族,族人还多着呢。

    行了半日之后,陈甲和往前一指,道:“二位,前面不远就是名闻天下的龙龛道场了。反正会盟之事不是什么急务,不如游览一番这天下名胜如何?”

    冯仁智推脱道:“好叫陈贤弟得知,某并不信佛,对这龙龛道场并不感兴趣。”

    “诶,冯兄这么说就不合适了。咱们起事之事,正需要各路神佛保佑。您就算不信,也不能对佛陀失了礼数不是?过龙龛道场到场而不拜,可是大大的失礼啊!”

    “呃……”冯仁智尽管心急如焚,却还真不好反驳陈甲和的话,看向何游鲁,道:“何老弟,你说呢?”

    何游鲁稍微一考虑,道:“行,客随主便,那咱们就拜拜这龙龛道场的佛陀。”

    崔耕混在队伍中,也明白何游鲁的决定没错。

    自己一行既然要偷袭陈行范,那就得把一切做的顺理成章,波澜不惊。人家陈甲和既然有这个安排,没有合适的理由,那就只得按照人家的安排行事。

    然后,大家在陈甲和的安排下,到龙龛道场一行。

    龙龛道场名气虽大,但面积并不大,也就是一座两进的院子。最值得游览的地方并不在此地,而是龙龛道场正对着的龙龛岩。

    龙龛岩位于一座孤峰下,据传有老龙蜕骨于岩洞中,故名龙龛。岩洞南北走向,卷曲百米,如同巨龙穿山而过,留下的龙身痕迹,绝无人工斧凿的痕迹,真是巧夺天工,人们称之为“龙龛脱骨”,这实为岭南一绝。

    龙龛道场建于唐高祖李渊武德四年,由时任泷州永宁县令的陈普光与僧人惠积主持建造,距离现在已过百年,香火非常的兴旺。

    游览完龙龛岩后,命僚人部队在道场外驻扎,冯仁智和何游鲁带着十几个亲信,和陈甲和一起,住进了龙龛道场。当然了,崔耕也在那堆亲信之中。

    龙龛道场内虽然没什么好看的,却有一种小吃非常出名,令人大觉不虚此行。

    此物名曰惠积糍,相传某年岭南道发生了一场大旱灾,粮食非常紧缺。因泷州在当地较为为富裕的地区,春州新州等周边地区难民大量涌入泷州。

    时任父母官的陈普光与龙龛道场主持惠积商议决定把龙龛道场设为临时避难场所,粮食集中供应难民日常需求。

    当时在到场厨房内忙碌的,正是日后的禅宗六祖惠能。他不小心把盛满米浆的大桶弄倒了,虽然及时扶起,木桶内剩下的米浆不到一半。

    惠能如实向惠积主持汇报,惠积也没有责怪他。自己来到厨房,往桶里加满了清水,重新搅拌一次,米浆变得很清稀,然后惠积轻轻地往容器内倒入一勺米浆,拿起来左右摆,让其平铺在容器周围,跟着就放入锅内蒸。

    由于这次米浆很清稀,且比较薄,很快就熟透了。惠积师傅把蒸熟透的油味糍直接拿出来,并没有加第二层,但却发现这次的油味糍白如雪花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尝了一下,吃起来鲜香满口细腻爽滑还有一点点韧劲,味道一点也不比原来的油味糍差,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乎,一种新的小吃诞生了,其名惠积糍。

    虽然名字是“惠积糍”,但真正发扬广大,还是靠惠能。惠能创立南禅宗,在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惠积糍自然也依托他的名号,响彻了神州大地。

    也许是名人效应,冯仁智和何游鲁吃了都赞不绝口,声称不虚此行。

    崔耕明白,这所谓的惠积糍也就是后世著名的“罗定肠粉”,也好好品尝了一番。

    当天晚上,大家就在这龙龛道场内休息。准备第二天早上,继续上路。

    可陈甲和却宣称,为了避免对佛陀不敬之嫌。大家最好还是在道场内停留三日,虔诚礼佛。

    停留三日就停留三日吧,崔耕等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只得允了。

    可是,就在第三日晚上,那陈甲和又来了。,

    他面色有些尴尬,道:“我觉得吧,若是让佛陀满意,三日实在短了点儿。要不……大家再待个十天半个月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何游鲁勃然大怒,一伸手,就把陈甲和的脖领子给薅住了,道:“你说到龙龛道场来,要不然佛祖挑理,我们依了。你说在此停留三日,要不然不足以表现对佛祖的敬意,我们也依了。现在又说什么十天半个月的,还是拿佛祖当借口!那佛祖是你家养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冯仁智也面色一肃,道:“陈将军,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若是陈刺史认为我等不配和他会盟,大可直言相告,不必耍这种小手段。”

    “不是……我家刺史绝无此意啊!”陈甲和赔笑道:“我家家主是真想与二位会盟,只是……确实不大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

    “这个……这个……不好说啊!”

    何游鲁斥道:“不好说?我们还不好听呢!真有你们陈家的啊……我们明天就走!”

    “别……别介啊!”陈甲和额头上冷汗直冒,无奈道:“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快说,快说。”

    陈甲和道:“就是翠竹山上淘金的僚人反了,我家刺史正带着人平乱呢,根本就顾不着见二位。当初我不想说……主……主要是不愿意二位小看了我们陈家。”

    冯仁智心中一动,道:“僚人反了?为什么要反?”

    不待陈甲和发言,何游鲁已经说话了,道:“这事儿没啥奇怪的,不管是泷州还是带岭,僚人的人口大量增加,种地早就养不活那么多人了,必须得淘金。淘金这活儿儿苦啊。肯定是陈家压榨得太狠了,人家受不了了。”

    冯仁智当然知道,何游鲁和陈行范治下盛产生金。只是没想到,淘金一事会被陈家弄到官逼民反的程度。

    他问道:“那何酋长你,肯定是爱民如子,不会发生造反之事了。”

    “呃……那也不一定。”

    何游鲁叹了口气,道:“不挖金子,吃啥?喝啥?我和陈刺史治下,不光是壮男,就是壮妇,甚至少年,都得去挖金子去。这次陈家的僚人部众造反,无非是他运气不好罢了。”

    说着话,他斜眼一瞥陈甲和,道:“陈家世代礼佛,看来这佛陀也并不怎么保佑陈家啊。”

    陈甲和的脸涨的通红,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们陈家……陈家……”

    冯仁智赶紧打圆场,道:“不过是一些僚人作乱,牵扯不到什么佛祖保佑的身上。何酋长你委实多虑了。”

    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没想到,在陈行范和何游鲁的治下,僚人过得苦不堪言,都要造反了。不是他们不想爱民如子,而是僚人人口滋生到一定程度,要么改土归流吸收汉人的经验和技术,要么造反扩大僚人的地盘,别无他路。

    但就算造反成功了,依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僚人还是毫无出路。

    看来,改土归流,的确是大势所趋啊。幸亏我投靠了越王,要不然就算起事,也是逆天而行,必然没什么好下场。

    待送走了陈甲和,冯仁智看向崔耕道:“越王千岁,陈行范不在泷州,您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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