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一起怒吼,声音压倒了远处堤外的涛声:“竭力尽忠,保家卫国!”
    童贯狞笑道:“你们就是孤忠精锐,天子羽林!就算杀官,陛下看在你们父兄的面上,也绝不会坐视刀笔之吏抄舞文案,颠倒是非!”
    “能将烈士之后逼反,老子倒是要看看,到时候陛下的板子,会打到谁的身上!”
    “下了他们的器械,全部给老子绑到大堤上去,要是决堤,让他们第一个喂王八!”
    这下战士们来劲了,这帮杀才在京中都是横着走的角色,出来澶州受了好些天的窝囊气,之前那是有军法压着,现在上官终于松口,那还有啥好说的,狞笑着就朝一帮已经吓傻了的衙役们扑去。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当当当的锣声,一队打着旗牌的人马疾驰了过来。
    一位紫袍大员从马上跃下,身手矫健:“住手!造反了你们!”
    后边澶州知州也跟着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干什么?!参政在此!”
    叶通判如蒙大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不管这位是谁先搞上一状:“上官!太守!你们也看见了,这帮兵匪煽动携裹百姓不说,还不听劝诫,强拆民房,如今还要擒拿我们,这……这是要造反作乱啊……”
    知州在旁边拱手:“参政,情况怎么样,你也亲眼所见,这新军的路数我们不知,穿着器械都不像军人,地方上也不敢冒然将仓储物资交于他们,结果新军兄弟们就急了。”
    “现在参政来了,事情也明白了,我这就让州府调运物资,你看可好?”
    章惇笑了,对童贯一扬下巴:“道夫,能容忍到现在,可不像是你以前的做派啊?”
    童贯满脸讨好地堆笑:“参政来了,我们可算是有主心骨了!”
    “咱出来就是一兵头,上四新军又是陛下的脸面,可不得那啥……军民鱼水,秋毫无犯,还要……严守纪律,服从命令不是?”
    章惇说道:“怕是你想乱来,战士们也不依吧……”
    童贯嫩脸一红:“哪里哪里,参政这回可真是污蔑好人……”
    章惇笑道:“其实这事儿吧,关键是拿到证据。只要证据确实,苏明润都说了,权宜处置,可行军法嘛……”
    童贯笑意更浓:“想来参政已经拿到了?”
    章惇点头:“人家趁你们在这里忙活的时候,在城里搞得鸡飞狗跳的,勉强凑齐了亏空,你在这里拆房子,人家可是在城里卖家产呢。”
    知州和通判的脸色越来越白,这尼玛,在城中的时候你章子厚可是答应要替我们遮掩的!
    就听章惇笑盈盈地继续说道:“这不怕跑了大鱼,特意将刘知州和唐检事也请了过来吗,还不拿下?”
    “得嘞!”童贯一挥手:“拿了!”
    刘知州顿时变色,破口大骂:“章子厚!你个反复无义的小人!”
    唐检察也喊道:“你逼迫我们出卖家产,弥补亏空,说好了不追究的!”
    章惇一脸的无辜:“那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家小,可没说要保住你们啊!诶我说了吗……”
    假装回忆了一下:“我好像真没说过,对吧?”
    新军战士兴奋惨了,三下五除二将三个当官的按倒在地,还指着衙役们怒喝:“扔下器械!”
    “全部给老子们跪下!”
    “军爷醋钵大的拳头可不长眼睛!”
    “你个直娘贼的还不老实是吧……”
    “哎呀军爷们别打别打……”
    衙役们何曾见过这等凶神恶煞的场面,平日里欺负乡农还成,现在军爷有了参政撑腰,哪里还敢造次。
    噗通噗通跪倒了一地:“爷爷们饶命,小的们混口饭吃而已,太守的话也不敢不听啊,爷爷们饶命啊,饶命啊……”
    刘知州,叶通判,唐检察还在痛骂:“章子厚你不得好死……你陷害五品大员,我们要上章参你……须知上面还有王相公做主……”
    童贯讨好地对着章惇躬身,低声说道:“参政,要不要将这仨狗贼的臭嘴堵上?”
    章惇不以为意:“刚刚不是说了吗?行军法啊……这死人还用得着堵嘴?”
    童贯都吓傻了:“真杀?”
    “哎哟……”章惇斜眼看着童贯:“童都卫好大肚量!还要留着他们打御前官司?不错,很勇敢!既然你这个武职中官都不怕,那我老章一个文人,更不怕。”
    童贯心里头痛骂章惇心黑手辣不要脸,但是一转念想还真特娘的是道理。
    朝中大佬们除了一个苏少保,谁正眼看过咱?还不是官官相卫?
    中官在他们眼里,就是天生的罪囚一般,要是武职在身,那还得罪加一等。
    难得老子理直气壮为国为民一回,还要惹一身骚气?
    不杀,直娘贼的留着过年?
    新军都没带兵刃,只有他还挂着骑刀,一咬牙唰地拔了出来:“杀!”
    叫上几名军士,大踏步上前,拖着狗官去到树林子里,紧跟着就是数声惨叫。
    再次回来,童贯还刀入鞘,对着章惇一拱手:“奉参政令,完事儿了!”
    “哈哈哈哈……”章惇开怀大笑,从怀里摸出三道判状:“不对哟,你刚才……好像忘了这个。”
    童贯额头上冷汗唰地就下来了,章子厚,你狗日的坑我!
    要没有这东西,回头章惇一翻脸,告诉陛下说童贯这厮没有任何命令就擅杀了一州前三号人物……
    老子长满一百张嘴,却是跳进身后黄河都洗不清!
    就算是陛下都回护不了,自己的这颗狗头,还不得赔给那三个狗官?
    心下不安,嘴巴就有些发干,眼前也有些发黑,可怜巴巴地看着章大黑心:“参……参政,可开不得这样的玩笑……”
    章惇笑呵呵地将判状递了过去:“拿去收好,别说我老章坑你。”
    你直娘贼的都快坑死人了好吧?!
    伸手刚要去接,章惇却又唰地将判状收了回去:“等下,还有件事儿。”
    “还……还有什么事儿?”
    “借五百军士与我,我要回去接管澶州!”
    “全体都有,听参政招呼!”这回倒是贼爽快。
    “是!”
    章惇这才将判状重新递了过去,童贯小心翼翼地接过,还直不顾脸面打开一一看了,确定上边的确都留有参知政事的大印,这才揣进了怀里。
    抹了一把汗,连连拱手讨饶:“参政,下次有什么指教,咱们直接说行不?我童贯难道还能不听你老人家的?”
    章惇点头微笑:“孺子可教,记住以后做事情啊,不要落下瑕疵。走了!”
    说完转身上马,带着五百新军,扬长而去。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十六时辰
    剩下童贯孤零零地站在村口,欲哭无泪。
    远远观望的,还有一群懵逼又兴奋的百姓。
    你走!你特么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再跟你这狗日的打交道!
    这尼玛文人的黑心肠,全都是七曲九弯还带钩的!
    《蜀中杂记》:
    元丰三年七月,河汛危急,开封衙外水积盈尺。
    太后移宫,上不安寝,都下三惊。
    鱼国公苏油提举河防,使参政章惇代军机巡按。
    惇飞骑入澶,察太守刘祚,通判叶知祥,检察唐铿贪墨河款事。
    乃虚为顾拂,命三人以家资填弥。
    收储既足,铁证亦锻,即诱三人于堤上,命童贯斩之。
    迫借贯新军五百,回掌守任,一州震粟。
    于是始调木石,征发工役,澶堤得保。
    鱼公闻之叹曰:“子厚必能杀人,大苏前言,信不污也!安天下于谈笑,挽狂澜于既倒。命世之臣,概谓此乎?”
    ……
    汴京,军机处。
    苏油拎着两个搪瓷饭盒,进入厅中。
    军机处内院,五十名新军内侍身着新式的修身军服,腰跨武装带,匣子里清一色的转轮铳,将内院守得水泄不通。
    这是苏油知道赵顼决意在此过夜,通知宫掖赶紧调来的。
    将两个饭盒放在桌上,苏油一一打开:“陛下,器皿粗鄙,味道却还不错,你将就着用吧。”
    赵顼接过筷子:“都是什么菜?”
    苏油将饭盒里的小盘子一一取出来:“凉拌黄瓜鸡块,油焖茄子,虾仁白油冬瓜,我让食堂给陛下加了一份皮蛋。”
    说完将饭盒底部的粥倒在饭盒盖子里:“天气大,喝点绿豆粥。”
    赵顼问道:“你的呢?”
    苏油将自己的饭盒碟子也一一摆在桌上:“臣一样的,不过鸡块少些,黄瓜多些。”
    赵顼其实没有什么胃口:“这一晚上,难熬啊……”
    苏油其实早就有些饿了:“我们已经做完了能做的一切,于今就只有安心等待。陛下就好好用餐,好好睡觉,即便明日有最坏的消息,到时候也有充足的精神应对不是?”
    苏油与赵顼同龄,两制以上的官僚之中,能够如王安石那般得赵顼信赖,能力如今比王安石看起来还要能渥,同时年纪又和赵顼相仿的,也就只有苏油了。
    所以君臣二人的关系,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相处起来有些古怪。
    似乎不是君臣,而是身份相对平等的两个朋友。
    比如现在桌上这两份饭菜的摆法,换做大宋高太后向皇后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这样跟皇帝一个几案上搅饭勺。
    赵顼知道苏油对自己很尊重,处处都在维护他,但是偏偏在一些细节之上,却又时常疏忽。
    反观朝中大臣,表面恭敬非常,举止合礼,而内里皮里阳秋,将自己都列入算计范围的,那是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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