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炮的长度比陆战炮长了不少,也粗壮不少,内径相同,外径却不一样。
    炮弹的长度也比陆战型的炮弹更长,装药更多,射程更远。
    扁罐身着蓝色海军官服,前来立正报道:“沧州号舰长苏轶,参见节帅、漕帅、副使!”
    苏油问道:“靶场在哪里?”
    扁罐又是一个立正:“在外海西南五十海里处。”
    苏油点头:“走吧,去舰桥。”
    蒸汽船的毛病就是要提前烧锅,沧州号已经开炉很久,就等着几位大佬的到来。
    来到舰桥,范祖禹和胡宗愈才发现,舰上的内部空间,其实比夔州型木帆船大得多。
    命大副下达离港指令,扁罐开始就着海图给几位讲解这次演习的任务,再结合新舰的操作规范、航海数据,一一进行详细描述。
    蒸汽机的隆隆输出噪音颇大,船只震动也很明显,不过速度很快,范祖禹看着越变越小的港口,不禁赞叹道:“理工之道,进境如斯!”
    苏油说道:“这艘船也算是试验实用相结合了,其目标就是威慑辽国沿海,作为我顺利接收鸭绿江诸州的保证。”
    胡宗愈是老派士大夫,熟悉的还是《卫公韬略》那样的老款兵书,点头道:“铁甲犀利,不畏火攻,如敌水师来犯,我们都能直接撞沉他们!”
    扁罐就在一边忍俊不禁,苏油赶紧给他递眼色:“胡学士这个建议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弹药用尽的时候,这沧州号啊,本身也是一件犀利的兵器。子衡你们也要有这样的作战方案。”
    “是!”扁罐马上立正:“是下官疏忽,下来就立刻进行撞击科目研究!”
    海面风平浪静,能见度极好,扁罐拿来几个望远镜递给三人。
    苏油摆手表示自己不用,他懂操作,直接将舰桥上船长用的固定式高倍观望镜给霸占了。
    胡宗愈感觉不可思议:“茫茫大海,你们是怎么找得到靶船的?”
    扁罐讪讪地捏着望远镜,不敢跟自家爹抢高倍的观望镜,说道:“海船有一套精准的定位测量系统。”
    说完用嘴一努舰桥上一队忙碌新军战士:“还有一个计算班子。”
    果然,又航行了一阵,前方远远的出现了几个小点,呈扇形分布,那是停锚在那里的靶船。
    大副过来:“报告舰长,我舰抵达目的位置。”
    扁罐也举起了望远镜:“命令各炮位,按照原计划,自行攻击!”
    很快,舰桥下面,响起了雷鸣般的炮声。
    第一炮的巨大声音与船体震动,让范祖禹和胡宗愈吓得面色苍白,看着随着巨大炮声在海图上抖动的圆规和量尺,胡宗愈大喊道:“这也太远了!如何打得到?!”
    话音未落,就见前方一处小点闪出一道火光,然后冒出滚滚黑烟。
    接着,其余几个小点也开始起火冒烟,看样子是在上面设置了引火之物。
    炮声停息了,几人感觉耳朵依旧在嗡嗡作响,范祖禹心细,到现在才发现一个问题:“沧州号还在移动?”
    扁罐放下望远镜:“海军炮术远比陆军要求高太多,这次演习难度过低了,前边都是固定靶,因此我要求炮手们在舰船移动中分散射击,以增加一点演习难度。”
    范祖禹和胡宗愈不由得面面相觑,两人同是想到一个问题,这般搞法,不是只有我打别人,而别人没法打我?
    苏油对铁甲舰上炮兵们精湛的技术非常满意,但是为了不让扁罐过于骄傲,说道:“技术不错,不过两位学士不知道新军战法,其实军舰对要塞还是处于劣势的。”
    “一来要塞炮海拔高,威力大,射程远,在舰船发起攻击之前,要塞炮就可以展开攻击。”
    “二来哪怕舰船在移动,要塞炮手也可以根据船只移动的速度,方向,计算出提前量,让舰船刚好凑到炮弹的落点上去。”
    然后范祖禹和胡宗愈感觉自己更晕了,这尼玛,不类似武林高手挥刀砍苍蝇的神技?
    扁罐笑了:“父亲说得对,沧州号最大的优势,不是火力的威猛,而是火力的精准,那几门炮,外观看着只是炮管长一些,外径粗一些,其实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是花了大力气的。”
    苏油点头,拍了拍身前的观望镜:“这个底下也装着陀螺仪,相当不错。”
    “不过子衡啊,我的建议还是海军炮火应该集中使用,海战的精华,还是先集中优势消灭有价值的大目标。”
    扁罐点头:“父亲说得没错,不过这不是实战,而是演习嘛。”
    “就这样都能打出这效果,要不这样,炮班的几队小子,还不知道尾巴要翘多高呢!”
    苏油不禁哈哈大笑:“走吧,下去先看看他们!”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苏轼送东西
    沧州号满员一百人,除了执行海上军事任务,也能承担海上护航、高速运输、两栖登陆作战等诸多任务。
    三分钟的射击,炮位边上就已经堆放了不少的黄铜弹壳,船艏七十五毫米主炮底下一队新军小子已经将自己搞得满脸油污和硝烟。
    苏油笑道:“好小伙子,技术都不错,这回过瘾过足了吧?”
    一帮小子就嘿嘿傻乐。
    苏油又道:“赶紧去洗澡,抓紧时间把床底下的脏衣服脏内裤都拿出来,给五号位的发个利市。”
    炮位上的小子们顿时轰然大乐,炮手指挥喊道:“那得罪司徒了,咱们先去收拾!”
    说完领着炮队就跑了。
    范祖禹莫名其妙:“司徒与他们说得哪门子切口?”
    苏油看着娃子们的背影:“这是新军中的老把戏,训练都咬着劲,比试看谁打得准,打得好,最后输了的队伍,要给赢了的洗袜子,洗内裤。”
    “哈哈哈哈……”胡宗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哪个促狭鬼搞出来……”
    见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胡宗愈才想起一件事,新军创始人不就是司徒,“呃”的一声来了个急刹:“这个……司徒,不会是,是你吧?”
    苏油背起手顾左右而言他:“别说,还真是怀念当年,和将士们一口锅里搅马勺的日子啊……”
    回程的路上,扁罐带着苏油三人参观舱室。
    甲板下方舱室的布置,让范祖禹和胡宗愈叹为观止。
    舱室类似后世绿皮火车卧铺车厢的上下铺设计,非常紧凑,每个舱室都有厚玻璃舷窗,还有电灯可供照明。
    一路过来,军士们见到苏油几人,都是一个立正,然后端肃地行礼。
    偶尔苏油也会停下来和战士们聊几句,问上一些问题,大家都是有问必答。
    船员舱的下方,是货仓、弹药仓,再下一层,是淡水舱、锅炉舱和轮机舱。
    在这最下一层,范祖禹和胡宗愈见到了巨大的往复三涨三联锅炉,曲轴疯狂而有节奏地轰隆隆转动着,给战舰提供着澎湃的动力。
    巨大的噪音,锅炉门开合时透出的火光,燥热的空气,技工们一铲又一铲地添煤,锅炉班的作业长拿着个夹子本,紧张地观察着各种仪表上的指针进行记录,不断地高声下达指令。
    看似混乱紧张,其实有条不紊,配合密切。
    “叮铃铃……”传达舰桥命令的电铃声响起,然后指令轮开始迅速滚动,最后变成一列数字。
    作业长一边记录下时间和指令编号,一边高喊:“减速,十四节!”
    苏油说道:“走吧,就不打扰他们了。”
    回到船员餐厅,不当班的战士们都自觉聚集到了这里来,包括刚才操炮的那些小子们。
    这里还是休息室,阅览室,娱乐活动室,苏油就看到了书架和扑克牌。
    海军战舰,是大宋理工之学皇冠上耀眼的明珠,而沧州号,更是如今所有明珠里边,最耀眼的那一颗。
    而苏油这理工之学的师大爷,则是这条战舰上,所有战士的偶像。
    而苏油的表现却让大家的偶像包袱破灭了,他不想偶像,更像粉丝。
    就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喜欢揪着人家问个人细节,比如你多大了?哪里人啊?家里还有哪些人啊?娶媳妇没有啊?媳妇对你长期飘在海上,有没有意见啊之类。
    也有一些军事上的思考,比如有战士就提出,要是有一天敌人也拥有了沧州号这样的战舰,该怎样对付?海港该怎么布防?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好,苏油也耐心地做了解答,比如水雷与鱼雷的思路,比如大吨位能够搭载镇国将军炮的巨大战舰的下水,都是解决这个问题的相应办法。
    苏油也鼓励战士们保持这样的求索精神,多从自身位置出发,为沧州号这具巨大而复杂的工业产物,提出自己的改良意见。
    回程的路上,苏油和两位朝廷的大学士,还在沧州号上吃了一顿船员餐。
    海军是如今的军中娇子,这伙食开得,估计一向为自己的后勤骄傲无比的种诂种大帅,见到后都得抱着碗哭。
    船上最富余的就是蒸汽,因此用的也是蒸汽灶,主食就是馒头、包子、粥、面条和米饭,菜品就是各种蒸制的罐头食品和焖菜。
    配菜则主要是比较耐储存的土豆、胡萝卜、豆角之类,绿叶菜很少,远航维生素的补充主要来自豆芽、豆苗、茶、果干、水果罐头一类。
    范祖禹和胡宗愈又开了一回眼。
    首先餐具就古怪,是不锈钢薄片冲压成型的盘子,盘子里边分了些大小格子,一格放主食,其余放菜。
    苏油选了米饭,范祖禹和胡宗愈选择了馒头。
    配菜是番茄酱牛肉丸子焖土豆豆角,豆豉鱼,一不锈钢碗的午餐肉榨菜带丝豆芽蛋花汤。
    很简单,餐具也是简单的勺子和叉子,但是范祖禹和胡宗愈却吃得连连点头。
    胡宗愈赞道:“久仰新军军中伙食,与司徒饕餮之名一脉相承,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言。这等饭菜,摆到矾楼方知味都不差了吧?”
    苏油不禁好笑,将肉汁舀到饭上拌着吃:“老胡你露怯了啊,估计你怕是都没有去过矾楼方知味,等有机会同在汴京城,我请你。”
    “那两处的饮食做得精细,跟军中大锅菜不是一路数,至于味道嘛,不瞒你说,我倒是更喜欢面前的这个。”
    范祖禹将豆豉鱼夹到馒头里:“那些地方吃的就是排场和讲究,就跟金明池宴会一般。当年仁宗视察太学的时候,曾经对太学的馒头赞不绝口,说道:‘以此养士,可无愧矣!’”
    “到今天,大宋饮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近日倒是不羡别人,颇慕子瞻。”
    苏油顿时觉得饭菜不香了,说道:“‘试问江南诸伴侣,谁似我,醉扬州’。别说你羡慕,我也羡慕啊……”
    苏轼在扬州,日子过得美坏了,诗词当中,很多都带着吃的。
    著名的《惠崇春江晓景》出来了: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著名的《于潜僧绿筠轩》也出来了: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傍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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