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没看错,水师!
    析津府就是后世北京一带,漷阴大约就在通州。
    如今的析津府却不是后世北京那样干旱,乃是水力充沛,土美草茂之地。
    漷阴,延芳淀,辽代诸帝春猎之所,是一个方圆上百里的大水泊。
    “圣宗一代多次巡游于此。后以鸳鸯泺更胜,遂改趋鸳鸯泺”。
    这里有大片的水面、茂密的苇塘,每到春秋两季,北上和南迁的候鸟在这里歇脚、捕食,延芳淀就成为天鹅、大雁、野鸭的天堂。
    延芳淀,取意“芳华延绵”,景色无比壮观美丽。契丹皇家所谓“春水秋山,冬夏捺钵”的游猎活动,最早的春猎,一般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到了萧太后时期,延芳淀东畔还修起了行宫,东南栲栳垡,还修建了训练海东青的飞放泊,歇鹰台。
    无数木船从芦苇荡中划了出来,一船上有十几名军士,手持弓箭,准备对宋军放箭。
    曹南都给气笑了:“三十老娘倒绷孩儿,老子海军陆战队给人家辽国水师包了个围!种师中在前边干什么吃的?!”
    副官一指先锋船队一艘铁甲炮艇上的旗语:“太尉你看!”
    曹南对旗语熟悉得很,正是前方种师中发来的信号:“空爆弹,收船!”
    “这狗日的!”曹南立即对副官喊道:“拉警报!上板,各自为战,发利市了!”
    黑色牙旗随着尖利的汽笛声升上细细的铁桅,后方拖着运兵船的铁壳船也纷纷鸣笛,运兵船上船尾的两名战士,各自疯狂地转动起一个摇轮,就见运兵船的两侧,慢慢转起来两排薄薄的钢板。
    这个设计非常巧妙,平时薄钢板就如鱼鳞甲片一般,横列于运兵船两侧,需要启动的时候通过摇轮控制的铰链牵引,它们就会立起来,构成有效防护。
    钢片摇起来后,就如同盾牌一般,两两之间还有孔隙,方便射击。
    船头上有个跳板,平时可作冲舟登岸之用,现在拉起来锁住两侧,整艘船就变成了一个没顶的铁乌龟。
    因为运兵船不宽,弓箭又是矮抛物线,无需考虑从上方落下来的箭矢。
    最后两名军士是大力士,披挂上重铠,从船舱两侧抽出两支长篙,既是动力,又是肉盾。
    这些花哨都是曹南提出来的,他只管提要求,兵部会将之化为课题,交给京师大学堂解决。
    这样的脑洞和最后的“产品”,却是苏油在历史上都没有见过的。
    种师中和曹南都是机灵鬼,种师中早就发现了埋伏,但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引着大军成一字长蛇,大摇大摆地开进人家的埋伏圈。
    曹南在敌军四面杀来的时候,也立即做出大胆的决定,解缆乱战,缴获敌船,是现在最佳的战法。
    这套战法在文安洼操练过好几回,军士们熟练无比,延芳淀的水情地貌,跟文安洼出了奇的相似。
    析津府水师都统耶律丰,看到前方船队突然整齐竖起铁盾,如蜂群被捅窝那样散开,心底不禁大寒。
    诸多古怪不必多说,光这快速的反应能力,乃积年操训的水师精锐。
    敌军前军毫不侦查设防,耶律丰以为捡到个大便宜,方才鸣放号炮全军突击,现在知道不妙,却也晚了。
    水师就是这样,一旦展开攻势,就不是主帅想停就能停的了。
    无聊时能够通过旗语灯号聊天唠嗑的水师传令兵,现在整个地球上,只有大宋才拥有。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老银币
    辽国的水师,真实历史上的记录很少,不过也曾有过金军将领斜卯阿里镇压苏州契丹奚人海民,交战于海上的记录:
    “契丹、奚人聚舟千余艘,将入于海。阿里以二十七舟邀之……敌船己入于王家岛,即夜取海路追及之……竟破之,尽获其舟。”
    辽人也曾经发展过海上力量,意图染指獐鹿二岛,结果被当时还顶着海盗名头的张散堵在锦州海口一通暴打,垒出了两座“海上京观”。
    从那以后二十多年,辽国海舟不缴纳足够的保护费,不悬挂宋字商旗,片板不敢下海。
    耶律丰就是当时辽国水师首领,大海商耶律名山之子。
    辽国对水师本来就不甚重视,耶律名山当时组建舟师,与其说是国家行为,还不如说是个人行为。
    其目的,就是为了掠夺獐鹿二岛上富可敌国的财富。
    耶律名山死在海上之后,其子耶律丰撤往内地,游说辽国高层组建水师,拱卫南京。
    历代南京留守对之嗤之以鼻,认为这小子想当官想疯了。
    辽国上下被宋朝司徒“以海制陆”的口号忽悠,建立起了“逆向思维”,真的就以为自己可以“以陆制海”。
    等到河北诸路新军到位,碉楼铁丝网林立,辽人才反应过来,之前自以为是的可能性,其实根本就是泡影。
    当马人望到任南京留守后,才同意了耶律丰的方案,将延芳淀和桑干河沿途的渔民舟子组织起来,拉起了一支水师队伍。
    不过马人望也变不出多余的钱粮来,南京路陆防的责任已经够重了,只给了耶律丰一个名头,人员粮秣,自己招募解决。
    这些想法只在片刻之间,从耶律丰脑子里闪过,看着前方敌船很快乱哄哄地散开,耶律丰知道这并不是宋人惊惶混乱,而是有恃无恐。
    抽出长剑,耶律丰咬牙切齿地盯着远处那艘上面飘着长长的红色牙璋旗,下面飘着各自决战黑色信号旗的铁壳船:“死战!”
    “啪啪啪啪啪……”当木船进入射程,宋人的船只上纷纷冒出密集的硝烟与火光。
    辽人木船上的军士如同被冰雹打击的花朵一样,纷纷跌落到水泊当中。
    弓箭能够达到的效果很弱,军士们躲在钢板后面,通过缝隙分别朝侧前和侧后进行交叉射击,哪怕偶有幸运的弓矢通过远程抛射达到射程,射入空隙,也几乎伤不到他们。
    “轰轰轰轰轰……”几艘明显高出运兵船一头的炮艇上,短管速射炮更加恐怖的轰鸣开始响起。
    高出辽人水师船只数米的空域上,爆出一团接一团小云朵。
    每一朵小云朵的产生,伴随而来的都是一阵钢铁暴雨。
    这种从上而下的恐怖打击,让水面上的辽军无从躲避,每朵小云朵的下方,都是辽军船只密集之处,方圆十米内的船只上,立刻就会生出一片片血泊与哀嚎。
    辽人的船队也立刻失去了章法,数支箭头,变成了一个个散乱的椭圆。
    这些椭圆又和宋军的椭圆融合交错,方圆十数里的水面上,大混战,啊不,大屠杀开始了。
    辽人不是不想逃,但是受水流的影响,在伤员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只能无奈地向着宋军的散乱大阵漂过去。
    而宋人可怕的炮艇,灵活地逆流而上,继续用那种空中爆开的恐怖武器,残酷地收割着水面上的麦子。
    耶律丰的主舰还有些防护,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心血如此不堪一击,他的眼早就红了,一把推开已经吓得恍然无措的舵手,板着船舵改变航向,朝着前方耀武扬威的铁船撞去。
    前方铁船上船艏和顶部平台上的两支铁管火光连闪,一枚七十毫米,一枚四十毫米口径的炮弹穿过木壳的船楼,在舱室中猛然爆开。
    “轰隆——”“轰隆——”无数钢珠和金属碎片随着气浪在舱中肆虐,将船舱变作了最惨烈的地狱,脆弱的肉体被交错纷飞的弹雨纷纷击中,残肢和血雨将舱内满洒了一遍。
    已经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舱壁抵挡不住狂猛的爆炸气浪,无数杂物、人体、残肢从船上的各个箭窗喷出,紧跟着几处船板四分五裂,爆炸将那艘还算高大漂亮的楼船,从中部撕开了几处大洞。
    楼船带着它已经残破的主人狠狠地向下坐去,水面上转眼就只剩下一个箭楼的残余。
    污泥翻滚上来,将周遭已经染成红色的湖水,又搅成一片黑色。
    以此为标志,辽国唯一的水师开始了覆灭的倒计时。
    戊午,析津府桑干河水师全军覆没,水师都统耶律丰战没,曹南此战灭敌七千有余,降俘三千,沉敌船三百余,缴获七百艘。
    宋军被弓箭所伤三十余人。
    这是一场丝毫不讲武德的完胜。
    庚申,李纯元抛下范龙山和种师道,率天雄、归德两军抵达良乡。
    两路大军,距离辽国南京析津府,皆已不足百里。
    ……
    时间线再次倒回到元月朔,更北面的滦河口。
    滦河水深较深,因此宋军折可大的船队中,有一艘夔州型风帆蒸汽两用舰——徐州号打头。
    周围还有三艘眉山型护航。
    这四艘战舰,能够将部队护送到滦州。
    后边才是一溜的小炮艇和小火轮运兵船。
    折可大没有呆在自己的队伍里边,手下姚古、田遇、王厚,都是经年军机戎伍的厉害人物。
    他如今就在徐州号的舰桥上,和船长张定吹牛打屁。
    张定是张散之子,其母平真草多次要他去日本承继家业,辅佐叔父平正盛,张定却不以为然,海军学院毕业之后,一路混到了舰长。
    日本如今也有了铁船,但是那是在木船上面搁了一个铁箱子,平正盛以之征讨国内诸多小蕃,小岛,所向披靡,那钢板还是新任宋城节度邵伯温给批的条子。
    哪里有驾驶大宋横海巨舰来得爽!
    张定的目标,是有朝一日如扁罐哥那样,横绝大洋。不过要驾驶着铁甲蒸汽舰,而不是风帆舰!
    要升职驾驶铁甲舰,就得先立功,因此张定打死都不愿意离开海军。
    两人都是高层将门的二世祖,知道很多的内幕,也不聊什么水陆配合,谈得更多的是军机处的消息。
    折可大是阴谋论者,他觉得辽国这一通乱局,底下一定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种种迹象表明,那只手在大宋,在军机处,在河北,在四路都转运司和都经略司。
    没跑!
    自己找家中长辈打听过,可一个个的守口如瓶,摸不到究竟。
    但是李夔和苏利涉出现在辽国一西一东,辽国两任皇帝前后命丧草原,文妃和小皇子逃出上京,王经请兵大宋,扁罐哥飞军定辽东……
    桩桩件件,这里边要是没个统筹安排,那可能性比元日里得中慈善基金头采一万贯都要小。
    就大宋这百年背霉的赌运,还能蒙到这样的好事儿?
    还成串儿?!
    所以这绝对是阴谋,一场妥妥帖帖的大阴谋!
    张定对此倒是表示理解。
    兵者,诡道也。
    司徒有个优点,就是拿稳赢面,条件变好后,不但没有放弃“诡道”,反而投入得更加兴高采烈。
    这比以前的朝堂诸公,明明已经被锤得没毛鸭子一样,还要跟敌国讲究个冠冕堂皇。
    鸭子到死,可不就还剩一张硬嘴?
    司徒他老人家不同,表面冠冕堂皇,底下蝇营狗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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