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妃听了这话, 突然长出一口气, “我朝虽小, 却也不弱, 虽说你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但有我和你叔父在,如何会让你沦落到外嫁和亲的地步,和亲这种事休要再提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 我们这便过去吧,别误了时辰。”
    阮娇挑眉, 最近抿出了一个有些欠打的笑容, 道:“也好, 那皇婶先带夫人小姐们过去,李郎双目有疾, 本宫不放心他,一会儿和他一起过去。”
    摄政王夫人嘴角抽了抽, 实在是不想和她说话了,敷衍地点了下头, “那也好。”
    众位夫人小姐一一和阮娇告辞, 偌大的宁清宫安静了下来,阮娇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没动。
    没一会儿听到了轮椅碾压地毯的声音,知道是黎元昭, 阮娇转过头, 才发现他竟然不是被宫人推着过来的。
    “你怎么不让人推你过来?”阮娇起身朝着他走过去, 有些心疼地拉起他滚动轮椅的手揉了揉, “才刚给你治好,你就这么糟蹋,感情这不是你的手腕感觉不到疼是吗?”
    黎元昭笑了,“真的不疼,你别揉了,我刚摸过轮子,脏。”
    阮娇哼了一声,“你也知道脏?我宁清宫没人了是吗?”
    “你别怪别人,是我不用他们,非要自己过来的。”黎元昭拿出了一张帕子,摸索着盖在阮娇的手上,一根一根把阮娇的手指认真地擦拭干净,“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脑子还好用着,这两个殿这段时间我已经来来回回走过无数遍了,就前殿和寝殿这么点的距离,我早就记在心里了。”
    阮娇冷冷道:“你还挺得意?”
    黎元昭一噎,他自幼聪慧,哪怕帮他父皇顺利地处理朝政都没得意过,只是记住了两个殿之间的路怎么走,哪有什么好得意的。
    见黎元昭没有说话,阮娇从他手里扯出了那张帕子丢掉,又重新在口袋里摸出了个新的给他擦拭手指。
    黎元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小手翻来覆去地擦拭,只觉得不止手心,连心口都跟着一起发痒。
    黎元昭有些恍惚。
    他坐在轮椅上,只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虽然阮娇已经承认了要嫁给他,但是到底二人连亲都未议,以他如今的身份,是没有资格随着阮娇和小皇帝一起进殿的。
    但是阮娇不守规矩,小皇帝又是个姐控,大太监传唱后,众朝臣见到和二人一起进殿的陌生面孔,都忍不住面露不赞同之色。
    尤其是王丞相,磕头行礼后,起身就直接训斥阮娇不顾祖宗礼法。
    小皇帝自然是忍不了阮娇被骂的,但是他又不敢跟皇帝硬杠,只好开口唤旁边的宫人过来,“快把朕的丞相扶到一旁坐下,丞相您年纪这般大了,可不能这么生气,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朕还有何脸面以后去见父皇和列祖列宗?!”
    丞相:“……”
    阮娇也很给面子地跟丞相认错,弄得老丞相后面没说出口的话,全都憋在喉咙里没机会说出来了。
    他气哼哼地看了这鸡贼的姐弟俩,今日是小皇帝的生辰,他也不想那么惹人嫌,见好就收,也算给小皇帝面子。
    小皇帝年纪正好,今日不少大臣家的女儿献诗献画献才艺什么的,然而小皇帝满脑子都是话本子,根本没有什么情情爱爱的心思,看的无聊透顶,倒是阮娇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众人给小皇帝献上的寿礼也很有意思,华贵精美又不失趣味,阮娇瞄到了一块不错的玉,打算找机会跟小皇帝讨来,做一对玉佩。
    阮娇他们的桌子斜后方坐了一个身穿紫色袍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他从阮娇和黎元昭入座之后便一边喝酒一边阴恻恻地盯着黎元昭看个不停。
    阮娇皱眉,只因这人是摄政王的养子宋籍,曾经示好过原主,但是原主根本不想嫁人,也看不上摄政王府的一个废物,自然不肯答应。
    见他如今这个样子,估计是怀恨在心了。
    阮娇倒是不在乎宋籍恨不恨的,虽然摄政王府现在势大,但是只要有一天摄政王还没造反,那不管是谁就还得捧着她这个长公主。
    但是黎元昭就不一样了。
    毕竟在这些人的眼里,黎元昭只是一个眼盲身残被阮娇捡回府的可怜人而已。
    阮娇刚刚让摄政王妃那么没脸,她不会忍下来已在阮娇意料之中,却没想到,她竟是让宋籍这个nt玩意来恶心膈应她。
    阮娇冷笑了一声,别说只是摄政王府的一个养子,就算是嫡子敢惹到她的头上,她也不会放过的。
    宋籍打量了黎元昭几眼之后,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阮娇,道:“真没想到殿下的口味这么独特,放着香的不要,偏偏要去捧那臭的没人要的!”
    “屎觉得自己是香的,没人碰,嫉妒别人,天天盯着人家说人家臭就能把自己变香了?”
    “你!”宋籍没想到阮娇竟然能说出如此粗俗的话,还用来形容他,顿时气的撑开了鼻孔,握着酒杯的手也用力,酒水都洒了出来。
    阮娇嫌弃地避开,“本宫只是在说屎罢了,又没说你,你在那你什么你?怎么你觉得自己是屎?”
    宋籍:!!!
    宋籍快要气死了,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怒火。
    不过生气归生气,这次见到阮娇之后,他是很讶异的,因为阮娇和他早前见到的时候,不一样了。
    倒说不上哪里变了,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是却好看了很多,尤其是走近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觉得心痒。
    想到这样的美人,宁愿跟一个乞丐搞在一起也不愿意嫁给他,宋籍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混着酒意,新仇旧恨一上头,宋籍有些口不择言,“宋娇你现在这般牙尖嘴利,以后可别后悔!老子当初要娶你也不过是因为母妃的吩咐,你真当老子看上你了?不过是一个被叫花子给玩过的烂……”
    “锵!”
    利器出鞘的声音令人猝不及防,旁边的侍卫一时也纷纷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热闹的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
    被数剑指着的黎元昭淡定地坐在轮椅上,手中握着那把从旁边侍卫腰间抽出的佩剑,虽然双眼蒙着纱布,但是却无误地剑直指宋籍的咽喉致命处。
    一直以来在阮娇身边都表现得很安静平和的黎元昭,第一次展露出他冷硬锋利的一面。
    他的脸崩得很紧,微微偏头“看”向阮娇,沉声道 :“诋毁殿下,蔑视皇族,此等人,该杀!”
    宋籍蒙了,脖子上的长剑还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仿佛下一秒锋利的剑尖就能刺破他的喉咙送他归西。
    虽然他不过是摄政王的养子,但是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宋籍整个人都吓得有些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呼吸急促,瞳孔狠狠地收缩,色厉内荏地呵斥,“贱民你敢!你若敢伤我半分,我一定要让父王把你千刀万剐!”
    黎元昭抿着的嘴角微微上翘起一个不屑地弧度。
    千刀万剐?
    他每一世都会被弄瞎双眼,喂下哑药,挑断手筋,再被活生生地抽死。
    他往日承受过的苦痛,又何止是千刀万剐能比拟的?
    黎元昭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戾气。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却被人给握住了。
    “别脏了你的手。”温柔软糯的声音响起后,一双柔软的手将长剑从他的手里抠了出去。
    黎元昭一顿。
    宋籍松了一口气,一双腿忍不住发软,他扶住了旁边的桌子,却还忍不住嘴贱,“宋娇,你……呃”
    刚刚那把剑突兀地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打断了宋籍还未说完的话。
    阮娇手握着长剑,微微倾身,垂眸冷眼看着他,“我怎么?继续说啊。”
    宋籍:“……”
    这边的状况,早就已经落入了坐在不远处的小皇帝和摄政王的眼里。
    见宋籍在阮娇的剑下犹如一只软脚虾一样,摄政王眸色更深了,他放下了酒杯,羊脂玉和桌面相触,发出了一声清脆地咔的一声。
    先察觉到不对的摄政王妃先一步开口,“都是一家人,宋籍若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皇婶在这里为他给你赔罪了,等回去皇婶定然帮你狠狠教训他,今日是皇上的生辰,大动干戈不吉利,好孩子,把剑快收起来!”
    阮娇没理摄政王妃,回眸看去,对上了摄政王不露喜怒的视线后,阮娇微微挑了下眉,“父皇去世前说皇叔无心权势,仁厚慈心,是我们姐弟二人最近亲的人了,在他过世之后,定然会将我们二人当作亲生子一般疼爱,却没料到,不过几年过去,皇叔府中的一个养子,都能欺我辱我,若是再过两年,可还有我们姐弟的……”
    “阿娇慎言!”摄政王妃脸色难看地打断了阮娇的话,没有让她将剩下的那四个字说出来。
    今日她连连在阮娇身上吃瘪,本想着只是让宋籍那个蠢东西恶心她,却没想到她竟然敢闹起来,不敢去看摄政王是什么表情,摄政王妃盯着阮娇咬牙道:“皇婶也只想着都是一家人,没必要在这种时候闹得皇上生辰不痛快,倒是没想到你这孩子气性大,受不得委屈,是皇婶……”
    和这种时候都不忘给阮娇泼脏水败坏她名声的摄政王妃相比,摄政王的脸色倒是未曾有什么变化,他瞥了一眼摄政王妃,让其闭嘴后,才又对上了阮娇的视线,淡淡道:“今日后,会给你一个交代。”
    第60章 第 60 章
    摄政王的话里没有什么情绪, 但是宋籍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顿时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日他惹了祸。
    他让阮娇有机会当众给了父王没脸。
    父王平日虽然不会管子嗣的事情, 看似好像对孩子们都很宽和, 但是他知道,若是一点轮到父王出手, 那绝对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过去的事情。
    很有可能他回到府中,就要没命了。
    他立刻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摄政王妃的身上, 若不是母妃在他耳边说起阮娇今日给她没脸,他也不会凑到阮娇面前去惹他。
    摄政王妃也不敢触摄政王的忌讳,当年她使计弄死了那个贱人和她的孩子之后,差点没被摄政王休弃, 被冷落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得到了原谅, 她是不敢触自家王爷的眉头的。
    更何况, 宋籍又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不过是当年她没有子嗣的时候,抱养过来为了展示她的大度,并且帮她在府中站直腰杆的工具而已, 如今她早就已经不需要他了。
    不过她故意养废的一个蠢货, 没了便没了。
    摄政王妃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未曾为宋籍说一句话。
    宋籍只觉得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酒也全都醒了,“父王, 父王,儿子知道错了!儿子这就给阿娇妹妹道歉!儿子听说母妃在阿娇妹妹那里受了委屈, 又因为阿娇妹妹曾拒绝了儿子的求亲, 喝了几杯酒, 醉意上头,就说了胡话,冒犯了阿娇妹妹!”
    他的求生欲让他也终于用了一次脑子。
    被他拖下水的摄政王妃心里暗骂了一句,看到自家王爷的目光,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开口,“我只是随口跟他说了几句在阿娇宫里的话,本也就是感叹下她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了,担心她以后吃亏,哪曾想这孩子竟然相岔了,以为我受了委屈,竟然喝了酒去找阿娇闹了。”
    摄政王妃注意到摄政王眼底的冷意之后,打了个寒颤,知道王爷最是看中面子,今日她和宋籍让他丢了面子,若是自己不能圆回来,不单单是宋籍,便是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僵硬地转头看向阮娇,终于不敢再阴阳怪气,“我没想到竟然还有我的缘故,阿娇,今儿这事都怪我,是皇婶没做好,皇婶对不住你,皇婶那新做了一整套南海珍珠的头面,明个就给你送来当作赔礼,你就看在你和阿籍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就饶了他吧!”
    今日本就是小皇帝的生辰宴,阮娇不可能真的让宋籍血溅当场,那得多晦气?
    阮娇从善如流地收起了长剑,插入了那个丢了佩剑的侍卫腰间的剑鞘里,朝摄政王妃笑了下,“皇婶慎言,本宫住在宫里,他住在宫外,谁和他是一起长大的?不过,今日是皇上的生辰,皇叔和皇婶又都为他开了口,那我便饶过了他!回去后,皇叔和皇婶可得好好教导他,不能因为他不是亲生的,便疏于管教。”
    摄政王妃一口老血梗在了胸口,心里将阮娇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是面上却不敢再带出一分了,她气的脸都白了,她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假笑,“阿娇这说的什么话?!阿籍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确实我的第一个孩子,这些年因为舍不得,确实对他有些过于宠溺,你这是把我想成什么样子了?!”
    “哎?皇婶想多了,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哪里敢有指责你的意思!”阮娇故作无辜地眨眨眼,长叹一口气,“唉,父皇走得早,当年把我和皇上都托付给了皇叔,皇叔的压力也确实太大了,这么多年为了朝堂上的事情殚精竭虑,连府内都照顾不到,不过幸好皇上要长大了,也能帮皇叔分担一些事务了。”
    摄政王看向阮娇的目光很锐利,半晌,他突然笑了一声,“当初皇兄把你们托付给本王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一晃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也知道心疼皇叔了,不过皇叔倒不用你担心,皇叔还身强体壮,能帮你们几年,不过皇上确实快到亲政的年纪了,是时候该独自处理一些事务了。”
    说罢,摄政王还抬手慈爱地摸了摸小皇帝的头,“你敢不敢?”
    小皇帝坐在旁边本来因为姐姐被欺负很生气,但是接到阮娇不让他轻举妄动的眼神后,小脸哪怕气的通红,却还听话乖巧地做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没想到话题从阮娇身上竟然猛地引到了他的身上,顿时一愣,只觉得摄政王摸在他头上的那双手,像是带着随时要将他的脑袋给拧下来的意思,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他很想直接躲开,但是想到阮娇曾经和他说过的话,硬生生地挺住了。
    他板着小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淡定,对上摄政王幽深地仿佛看不见底的目光也没有退缩,道:“朕不怕,朕是这西朝的皇帝,整个西朝的百姓民生全都是朕的责任,哪怕这些责任很沉重,但是朕是不会退缩的。”
    摄政王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那你可要好好肩负你的责任,别没两天就跟本王哭鼻子。”
    小皇帝反驳道:“朕才不会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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